同桌的第一天以一罐可乐结束。直到放学,柏越都不知道肖承泽到底喝没喝。
接下来的两周,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不是柏越不努力,要知道他为了找肖承泽搭话,瞎扯的能力已经达到了足以直接站上刘老根大舞台来一段不准备稿子的单口相声并获得满堂彩的水平。
奈何肖承泽就像海城的防洪堤,油盐不进。
这天中午,柏越来到教室的时候,肖承泽的位置上还没有人。
柏越随口问坐在他前面的女生:“程若雨,防洪堤呢?”
“……你是说肖承泽?好像去厕所了吧。”程若雨说,“不过,你为什么总叫他防洪堤啊?”
“不像么?”柏越理所当然地说,“你看他的脸,每天和防洪堤似的纹丝不动。”
程若雨乐了:“那你就是洪水呗。”
“洪水算什么。”柏越叹了口气,“龙王来了都拿他没办法。”
程若雨笑了好一会儿。这段时间柏越在肖承泽那吃的闭门羹她都看在眼里。
程若雨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柏越:“对了,柏越,今天的快乐。”
这是他们作为前后桌的每日活动:柏越徒手帮程若雨把苹果掰成两半。作为回报,程若雨会分一半给他。
这项活动是从某一天程若雨没带水果刀问柏越借,柏越说了句“那多麻烦啊”然后顺手接过来就掰成两半的时候开始的。
当然,柏越说了,这项活动一定要在肖承泽不在的时候进行。
程若雨问他为什么,他说:“肖承泽在我旁边我使不上劲儿。”
程若雨被逗得咯咯笑:“至于么,你那么怕他啊?”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柏越擦了擦手,接过苹果,修长有力的指节微微收紧,完整的烟台大苹果就在他手里“啪”的一声变成了两半。
“太过瘾了。”程若雨一边鼓掌一边称赞,“柏越,你这一巴掌拍我身上,我估计就进重症病房了。”
柏越把半边苹果递给她,一边啃苹果一边说:“别说得这么吓人……”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程若雨立马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对劲,往旁边一看,果然是肖承泽回来了。
柏越像个犯了事的人小心翼翼地偷瞄肖承泽,满脑子的“卧槽不会被看到了吧”。
不过肖承泽依旧摆着一张扑克脸,一点反应也没有。
应该没被看见吧?
应该……吧?
柏越正想和肖承泽说点什么,那家伙已经趴在桌上午睡了,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柏越松了口气。
下午有一节英语课,快下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带着一脸朝气蓬勃的笑容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同学,高声说道:“theoraltestising.pleaseworkinpairsasusual.(口语测试要来了。和往常一样,两人一组。)”
英语口语测试是南河一中每学期的必考项目,旨在提升学生的综合素质。
柏越侧过脑袋问肖承泽:“这个是自行组队吗?”
肖承泽点了点头。
柏越眼睛一亮,“那要不咱们……”
肖承泽伸手戳了戳他前面的一个叫李烊的男生,李烊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一双冰冷的眼睛和一双惊讶的眼睛同时看着他。
李烊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问肖承泽:“你要和我一组?”
“嗯。”肖承泽语气平淡,“上次也是。”
李烊刚想答应,旁边却传来警告的视线——柏越正瞪着他。
柏越一脚踢翻守门员和徒手掰苹果的事迹,李烊都是亲眼见过的。但是比起柏越,肖承泽显然是更可怕的存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那……”李烊被柏越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那就一组吧。呃,我先去上个厕所。”
说完后,他逃也似的离开座位,跑出了教室。
肖承泽低头整理笔记,旁边却传来了柏越的声音。
“肖承泽,你为什么不和我一组啊?”
声音里包含着惊讶、不甘,还有一丝……委屈?
肖承泽显然没有想到柏越会这么直接地质问自己,他转头盯着柏越看了一会儿。
柏越实在想不通肖承泽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种学习任务找同桌组队不是最好的吗,每天都可以一起练习,还能互相帮助。
这是肖承泽盯着柏越看得最久的一次,大概持续了十秒。
就在柏越以为他会说那咱们一组吧的时候,肖承泽的薄唇轻启,平淡地说:“我们不熟。”
程若雨坐在柏越前面,嘴巴已经张得可以吞下鸡蛋。这肖承泽也太过分了吧?都做了两周的同桌了,居然还是这个态度?
然而柏越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拿出徒手掰苹果的气势教训肖承泽。
柏越沉默了大概半分钟,最后说:“算了,你都和李烊说好了,我找别人吧。”
语气似乎很平静,但程若雨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开心与失望。
程若雨疑惑地回头看。这样都能忍住,柏越该不会欠肖承泽钱吧?
不过当她看到柏越脚上的新款aj时,立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柏越下座位找别人去了。
肖承泽没有说话,低头在本子上写英语笔记。
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柏越最后找的搭档是一个叫徐寅的男生,是他的室友之一,两人在宿舍里算是比较合得来的,因为他们俩都会在晚自习下课后在宿舍健身。
徐寅一开始看他健身还很惊讶地问:“你这样还举铁啊,不怕骨折吗?”说着他上下打量柏越的瘦胳膊瘦腿。
这具身体不足以发挥出柏越的三成实力,但被徐寅这种纯粹为了身材而锻炼的人看不起,他还是觉得非常不爽。
“来。”柏越当即把哑铃往地上一放,“掰手腕。”
徐寅一下子乐了:“骨折很疼的啊。”
柏越也乐了:“你小子少废话。”
五分钟后,这场掰手腕比拼以5比0结束。徐寅一开始宣称“一局定胜负”,到后面又喊着“三局两胜”,最后气恼地大叫“五局三胜”,结果一局比一局输得快。
最后一局,柏越几乎是瞬间压倒了徐寅的手腕,平静地走到一边继续举铁。
从此以后,徐寅开始默默地跟着柏越锻炼,还时不时用他的健身器材。
当柏越找徐寅做搭档的时候,徐寅爽快地答应了,还很高兴地说:“你国外回来的,口语一定很好,老师会给咱们打高分的。”
柏越干笑了两声。其实他的英语不怎么样。
不过没关系,柏越想,高中英语能有多难。
“这也太难了吧?这是高中英语吗?!”
程若雨看着英语老师给的题目列表,从《二战后的经济复苏》到《跨文化交际中的礼仪变迁》,一声哀嚎响彻了柏越的耳朵。
“应,应该,背下来就好了吧?”柏越看着这一排题目,话都说不顺畅了。
“背?”程若雨的脸拉得比苦瓜还长,“背什么背,要自己写的啊。”
柏越知道尖子班的老师都比较变态,但他没想到会变态成这样。
除了选题特别难以外,还要和搭档一起设计对话,最后再背下来,在口语测试的时候呈现在老师面前。
合作能力、写作能力、记忆力和口语水平,全都囊括在里面。
柏越和徐寅商量后,选了个稍微简单点的题目,和最近开始流行的智能手机有关,然后就着手写稿子。他和徐寅说好了,每个人写自己的观点,最后整合成对话的形式。
一开始,柏越还想安慰一下徐寅让他别慌,但他发现这个班的人都特淡定,哪怕是大惊小怪的程若雨也迅速地进入了查单词写稿子的状态。
“柏越,你别慌。”徐寅安慰他,“ms.yang不会太严格的,多练几遍就好了。对了,咱们放学后留下来讨论一下吧。按上学期的经验,ms.yang会比较喜欢对人文方面思考更多的稿子……”
柏越在心底为学霸喝彩。
同时他又感叹,能在这样的班级里杀出重围,稳居第一名的宝座,肖承泽那个防洪堤绝对是堪比三峡大坝的存在。
想到肖承泽,柏越心里又一阵遗憾。
可惜了,没有组队,少了个刷好感度的机会。
不过,这样的遗憾在柏越在晚自习看到肖承泽审李烊的稿子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反身代词用错了。”一个红叉叉。
“这个词太书面化了。”两个红叉叉。
“第二个论据不足以支撑你的观点。”三个红叉叉。
柏越看得头风都要发作了,差点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肖承泽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让他感到害怕。
他看了一眼李烊皱成一团的脸,心想还好自己没和这家伙组队。
就他那写作水平,肖承泽给他打的红叉叉个数应该会和词数相等吧。
心存对学霸的敬畏,柏越写稿子的时候都遮遮掩掩的,仿佛写的不是英语对话稿,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颜色文字。
程若雨疑惑地问:“柏越,虽然我也不喜欢别人看我写稿子,但你也不用拿校服当帘子挡着吧?”
“哪有那么夸张!”柏越红着脸把稿子收起来,“我就抬手挡一下而已。”
放学后,肖承泽把李烊的稿子全部改好,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徐寅按时来找柏越讨论稿子,他看了一眼柏越写的内容,有些意外地说:“诶,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啊?”柏越拿过来自己看了看,发现确实还算不错,至少拼写和语法都没什么错误。
这应该是原主身体在国外生活过的原因?语言毕竟是刻在大脑里的记忆。
徐寅的成绩在班上也排中上水平,两人对稿子对得还算顺利。
正在两人的讨论接近尾声时,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
春雷敲响大地,突如其来的春雨却不像春天那么温柔,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水渍。
徐寅低头念着稿子,抬起头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柏越?”徐寅疑惑地看向冲往门口的人,“你去干嘛啊?”
柏越手里攥着一把雨伞,声音随着他的奔跑而越来越远。
“去、刷、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