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青半蹲着身,手心顺着那抹白的边缘轻轻一拉,竟还未拉动,他使了些力气,才顺利把它□□。
是个布包。
布包上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石路青摸了一把,探上去的手感像是粉末状的东西,可偏布包上打了个死结,系得极紧,很是不好解开。
石路青指尖挑着绳头,另一手拿起一根绳线,将其拧上几圈,使其变细,再用挑绳头那端指尖把线扯开,绳结慢慢地就开了。
里面究竟装的什么?
石路青打开死结,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尽是一片白,他正欲细看,后背却突地被人猛力一撞。
“呯!”
石路青大惊,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把,扶着灶沿才堪堪站稳。
他手上的布包早就被扯走,他只来得及瞧见一个慌张的背影,手里紧紧拿着布包逃窜而出。
那人瘦瘦小小,还没他大腿高。
是石立春。
对了,石立春长期住在厨房,那布包该是他的。
刚刚,石立春是不是以为他要抢了他的东西,便横冲直撞地拿走。
石路青想通这一茬,赶紧追了出来,院子里只有杨洪在估计孤零零地烧火,石刘氏嫌太晚,已然睡了。
“杨洪哥,立春呢?”
“他跑出去了。”杨洪也正莫名其妙呢,刚突然,石立春就跟一阵风似的,唰的就冲了过去。
石路青早就在意识到那是石立春的东西时就开始后悔,那小孩最近才稍稍放下戒心,今日见了这一出,还不气极,怕是更加不肯接触他了。
可石路青现下忧虑的还不止这个,他怕石立春一气之下,直接离家出走。
“杨洪哥你帮我看着下火,我出去找找他。”石路青心急得很,夜都深了,石立春跑出去摔着绊着了可怎么办?
“立春!”
石路青举着个干柴做的火把,沿着家门口一路向前找。
“石立春!”
“汪汪汪!”石立春没找到,倒是惹了一群狗叫,有好些人家听到声音,披着衣服开了门。
“路青,立春咋了?”
“里正,”石路青就着火把的光认了认人,“刚我惹了立春不高兴,他就跑出来了。”
里正立刻皱起眉头,训斥道:“石路青你怎么回事?”
“立春才多大,你又多大,怎么跟小孩置气?还把立春逼得跑出来?”
“是我的错。”
石路青还以为那布包是个无主的东西,谁知是石立春的,要早知是他的,石路青连碰都不会碰。
干柴烧得滋啦啦地响,燃势极快,转眼就只剩了半截,石路青的心就跟着这火似的,不上不下。
“里正我不和你讲了,我先去找人。”他迎着风,又喊了一声立春。
“你赶紧去。”里正招呼他,又把自己的衣服套好,同样举了个火把出来。
“你走那边去找,我走这条路去看看。”
石路青此刻真是感激涕零,连连道谢,“谢谢里正。”
“莫说这些,”里正也心焦得很,“找到人才是正事。”
“立春哎!”
“石立春,快回来!”
整个村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呼唤石立春的声音,可石路青一路寻到后山山脚都没见到人影,偏这火把也烧到了尽头,眼见着就要熄了。
清山村背后多大一片后山,要是石立春直接跑进后山,被狼给叼了……。
石路青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上山看看。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准备用火把上残存的一点火苗将其点燃,可夜深露重,石路青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眼见火苗越来越微弱,在风中摇曳得似下一刻就要熄灭,石路青赶紧丢了手上这根树枝,又寻了根稍微干一点的枯枝。
可还是没赶上。
火熄了。
糟糕!
这可咋办?
石路青干脆转了个身,准备回家拿几个火折子再上山。
“别动。”
一冰凉又尖锐的物件像是蛇一样,突地就对上了他的腰。
“你要是敢……”
石路青只管把威胁的话当耳旁风,他干净利落,反手一把握住那物件,再往旁边一撇,右脚退开半步,身体顺势一转,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右手抓住对方胳膊,形势立刻反转。
对方胳膊瘦得可怜,摸上去全是骨头,眼睛里全是惊异,大概没想到自己败得这么快。
石路青刚听声音就听出来是石立春,才这么果断,直接夺了他的武器。
此刻他就着月光一瞧,见手中物件是根极细极尖的树枝,怕是稍用点力,就能刺透他的皮肤。
可石立春呆愣愣地在他面前站着,脸色灰败,眼睛的光迅速消退,他嘴唇开开合合,好一会儿才嗫嚅着道:“要把我送官吗?”
石路青发现了砒/霜,自己又对他行了凶,石路青定受不了他,要把他直接送官了事。
试问世间又有哪家能忍受身边有个想杀人的亲戚呢。
“走,回家。”
石路青心下一软,懒得再追究,拉着他就走,火把也熄了,月色溶溶,洒在时候石路青侧脸上竟觉得格外温柔。
可石立春全然不能体会这美境。
“为什么?”
石立春似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他追问了几遍石路青都没回,只一心向前走,石立春却忽地大力一扯,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心挣开,他红着一双眼,再问:“为什么?”
石立春不惧死,他本就打算把石刘氏和“石立春”处理了再赴死,可他发现石路青换了人,自是不能再害无辜人。
可石路青今天发现了□□,自然就知道自己想害他性命,石立春瞧见石路青在翻那布包,吓得立刻惊慌失措,夺了布包就逃。
可石路青为什么要追?
石立春怕了,可天黑夜重,他没逃多远,他听见石路青的声音从远到近,直到他藏身之处,他心下大骇,极怕石路青找到他,扭送报官。
又恰逢火把熄灭,他便脑子一热,拿了个武器就冲了出来。
可还没来得及发力,就被石路青给擒住了。
石立春心下自知再无翻身可能,已然做好去死的准备,可石路青为什么不报官?
他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娃娃,想一出是一出,他刚才不想让石路青报官才出了手,可自己卑劣行径被石路青瞧着了,石路青又没被他威胁,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被他拿捏着,可石路青不仅不报官,还领着他回家。
为什么?
说到底,石立春若是刚成了事,他只会觉得是自己的本事,他吓得石路青不敢报官,可石路青现处优势,为什么不报官?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宽容?
还这般好。
石立春身上的衣服是新做的,他知是石路青花钱买回来的,往日吃的尽是些残羹冷炙,现下连肉也能隔三差五的吃上。
石立春更不信他说要卖了自己的谎话,要是想卖了自己换钱,石路青又何必这般辛苦,拼死拼活地挣钱。
“我刚才想杀你你不知道吗!”石立春站在那边,也不走了,他面色狰狞,大吼:“报官!”
他被欺负太久,稍微有人对他好,想的不是汲取温暖,而是立刻生疑。
“石立春!”
“立春!”
里正还不知石立春已经被找到,还在嘶哑地唤着。
“里正,我这边找到立春了。”
石路青先是喊了一嗓子,告知了里正,才转头过来望着面前倔强的小孩,沉沉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