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凤安六年七月丁卯日,因擒获西疆人有功,又用绮绮子敲了西疆二十万两赎银与朝廷对半分,令女帝陛下凤心大悦。天权侯唐青书正式接受朝廷封赏,拿到丹书铁券,封地又加百里,同时可携带入关的府兵也名正言顺增加至五千人众。
这日清早,渝州城门大开,女帝骑着马儿站在城门口,身后士兵林立,从清晨等到中午。
胤人的大船终于跨江而至,唐王爷由专人领路,骑着马儿领着一行手下来到城门口。
两方人马终于在渝州城头碰面。
唐王爷直到掣马来到女帝跟前,才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他身后众人齐刷刷下马,唐王爷朝女帝一鞠躬:“唐青书见过陛下。”
龙傲君微微一笑:“免礼”。之后自有渝州随行礼官交接仪式,各种繁琐文书,赏赐,以及聘礼不一而足。
等这一系列仪式完成后,一直跟在唐王爷身后的龙默这才上前并入女帝队伍,与他随行的还有三百胤人精兵。
龙傲君目光扫过他身后人众:“子衿子佩怎么没跟着你?”
龙默:“还要等一个人。”
唐王爷刚刚接了封赏,闻言亦微微吃惊:“小郎还要等谁?”
龙默不说话,只淡淡一瞥。
龙傲君兴味盎然的一勾唇:“不管等谁,孤都陪着小郎等。”
唐王爷眉头皱起。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又行来数骑人马,子衿子佩领头,他们中间一匹白色小马上端坐着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及至到众人跟前,他微微显得有些怕生,见到唐王爷便低声叫道:“爷爷。”
唐王爷瞳孔骤然紧缩,目光闪电般看向刚刚掣马行至女帝身旁的儿子:“你?”
唐天赐是唐王爷赋予厚望的孙子,没想到这次一个不查,竟然被儿子给挟制,还想把他一同带入皇都。
唐王爷心里头突突直跳,此时在女帝面前也不好表露愤怒之情,只好勉强笑道:“那就让天赐送你一程,送到渭水之滨。”
龙默嘴角挑出一抹嘲讽意味,没想到事到如今,父亲还抱着天真想法:“父王,你就放心把天赐交给我,相信官中亦有大儒,可将他教导成材。”龙默面无表情朝子衿一招手,子衿便一拉那男孩的马缰,驾的一声,将他带入女帝这方。
唐王爷十分震惊,没想到儿子竟然背后捅刀子,将他这一直藏在后方的心肝孙儿给带上台前。
龙傲君:“这位是?”
“是我侄儿。”龙默很坦然:“陛下这次封赏,可是漏了他,正好父王也在此,我这做叔叔的便厚着脸皮,亲自替侄儿向陛下要一个恩典吧。”
青天白日唐青书忽然冒出来一个孙子,这确实让龙傲君感到十分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小郎不愿瞒她,还将人直接拎到身边准备一同带入皇都,这分明就是已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愿意一心跟着她才故意这么干的。
心里顿时涌上十分甜意,满面笑容:“之前孤是不知道,眼下知道了,这一个郡王那是跑不了的,只等礼部多拟几个封号上来,让小郎亲自来给你侄儿选一选可好?”眼见一旁的唐王爷嘴唇蠕动想要插话,她忙又说:“皇都有十大文豪才孺,这孩子便养在宫里,孤也当他亲侄一般,悉心教导,过几年再给他封地,定让侯爷满意。”
唐青书没想到这个哑巴亏竟然吃定,心中大恨。
他小半辈子打磨这个儿子,没想到眼看一只猎鹰要熬成,却反而在他志得意满之时被多年养育的鹰崽抠了眼珠子。
唐王爷嘴皮直抖,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压下那怒意,事已至此,只得勉强说:“天赐顽皮,那可就要叨扰陛下了。”
龙傲君:“不叨扰不叨扰,是孤占了王爷的便宜,您这一儿一孙都跟着孤回京,让王爷一个人回封地,孤真是心有不忍。”
女帝话中似有转圜余地,唐王爷眼睛一亮。
却又听那女人话音一转:“那孤就硬下一回心肠,接受王爷这番好意。之前朝中还有臣子们怀疑王爷回归诚意,如今王爷将两个掌心宝都新手交付于孤,可见王爷拳拳之心天地可表,再有任何人上奏质疑王爷,孤定骂那人一个狗血淋头。”
唐王爷,除了微笑只能微笑,僵直的面皮下牙根都快咬碎。
龙默忽然又开口:“陛下,还有件事情,不如今日一起说清楚。”
龙傲君笑着看向他,心情愉悦:“说!”
“陛下答应给我们这次入渝州之兵二十万饷银安置费用,可还差着一半。”唐王爷卖了绮绮子找西疆人要钱,只要到二十万,当时为了示胤人回归诚意,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时是雪家人主持,之后那笔款子朝廷雁过拔毛搞了一半,这时龙默当着她的面提出,可是半分面子也不给。
笑容一下僵在龙傲君脸上,她其实不是在意那钱,而是怕饷银一下给多,喂肥了天权侯,让他继续暗地招募精兵。
之前答应他们五千人入关,已经是她的底线。
五千人,若在关内,真造反起来也能拖上个把月,何况还有那么多饷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放在哪朝哪代都试用,总有些不怕死的愿意为了钱跟着反贼干。
她这么做,他应该懂的呀?
龙傲君觉得一下又看不明白小郎这操作。
唐青书也被儿子这忽然的一番话给搞懵了,之前他们私下商议种种,全没有提过这笔款子,只因知道朝廷不会给,他现在又当女帝面提,是何道理?
唐王爷心中一下又燃起,莫非儿子另有打算,其实并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想法。
龙傲君咽了口唾沫:“最近朝中用钱的地方太多,户部钱粮有些吃紧,不过小郎放心,等大婚之后,大婚之后孤一定给你补齐欠款。”
龙默这才看向自己的父亲:“父王,陛下金口玉言,您都听到了。”
唐王爷虎着脸:“嗯。”
龙默掣马来到他跟前,深深注视了一眼父亲,忽然翻身下马,朝他跪拜。
他这一拜拜的唐王爷心头一跳,莫名涌上一股悲意。
立刻上前去搀扶他的胳膊:“默儿。”
这个孩子,他到底是何意思?
龙默在地上朝父亲磕了三个头,这才直起身子,仰着头看他:“这一别还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到父亲,父亲自己多珍重。”
他那眼神似在做某种最后告别,唐王爷心里一突,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这绝不可能呀!
然而毕竟是血肉至亲,唐王爷被儿子这一句话忽然勾的心肠一软,眼圈瞬间就红了:“怎么不能见到,我回封地后整顿数年,等做出成绩,还要上皇都参拜陛下与你,那时你已贵为皇夫,身份高过父亲一截。”伸手轻轻摸了摸龙默的头发,安慰一笑:“可要早点为陛下诞下子嗣,我们两族交好,家族荣光,全系汝一身。”
龙默点点头,脸色却显出三分惨淡:“我知道。”
唐王爷还想再说什么,他却退后一步,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马旁:“陛下,时候不早了,还要赶路回京。”唐青书一行人也会同时进入渝州,之后在渭水与女帝众人分开,回到天权侯的封地。
龙傲君一牵缰绳调转马头:“好,那就跟孤回去。”
女帝一行人很快进城。
唐王爷带着人跟在他们后面,眼看着儿子和孙子与那女人一路,越来越远,心中百般滋味莫辨。
一时停下来,招了莫大夫问:“你是不是告诉了小郎他命不久矣之事?”
莫大夫:“没有。”
唐王爷眉头深锁:“那他到底是为什么?”
莫大夫今日一直在人群之后,将众人所有举动收入眼中,只说:“小郎那孩子心思重,他大了,儿大不由爹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没道理呀。”唐王爷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通儿子今日这一翻古怪举止。
莫大夫:“有什么好不理解,你想斗,他未见得想斗,我看他与那女帝之间,非常和谐,他这最后一段日子,你非要利用利用,闹得全都不安宁吗?”
唐王爷眼中锐光一闪:“哼!”
竟真被那女人勾了魂,儿大不由爹?没那么容易。
从小他就听话,长大了,也必须听话才行。
莫大夫又劝:“你呀,年纪也不小了,心气还那么高?竟不如你儿子看得透彻,这次归附是个机会,后半辈子不如安分一点,一样功名利禄应有尽有,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王爷咬了咬牙:“我有法子治他。”
......
三十六乘莲花绕月旗与凤凰旗打头的马车在渝州回皇都的官道上飞驰,正是迫不及待准备回京成亲的女帝一行人。
龙傲君掣马意气风发打头阵,边骑马边不时与身旁的手下人交谈两句,都是在问宫内大婚的准备情况。
刚刚赶到渝州的花内官是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回去,一路只不停答她:“都备好了,皇夫的潜龙宫已经修缮完毕,司天监也已选好良辰吉日,司礼监统御内宫加班加点布置准备,司衣局也正在日夜赶工,缝制陛下与皇夫大婚喜服......”
龙傲君难得细心,各种细则一一问出,从大婚当天宴请朝中名单,问道当天菜色花样选项。
而此时
龙默正坐在第二乘大车之中,闭目养神。
在他身旁,八岁的小侄儿唐天赐正在捧着一本书,马车摇摇晃晃的他也没有认真看书,确是偷偷在掀开马车帘子,瞧路边的风景。
“小叔叔,皇都好玩吗?”小男孩天真无邪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 龙小郎: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