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是很奇怪啊。
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男性面孔,青涩,柔软,带着即将从青涩破土而出的三分收敛的锐利。
发现艾布纳的神情逐渐转为浓重的狐疑与些许探究后,你淡定地收回目光,好似刚刚一言不发盯着对方的人是另有其人,突然,你想起了一件事,在短促地发愣后,你皱起了眉头,几乎要成川字形。
艾布纳明显发觉到你在想什么,他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你的头发,笑着说:
“就这一次而已,艾瑞塔你不要那么纠结还没刷牙这件事了,毕竟你还在生病。”
就算是生病,也不能不刷牙直接喝水!
你瞬间瞪圆了眼睛,控诉地看着艾布纳,又自知理亏,于是又躺了下来,把纯白色的被子盖在自己脸上,当作自己已经阵亡了。
虽然说,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只需要吃完饭后刷牙,也就是说,就算是睡了一晚起床也可以先吃早餐再刷牙,但大抵是习惯了以及心理问题,你还是比较习惯一起床就刷牙,然后在进行喝水与就餐环节。
...不,不能再想了。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只要想到自己没漱口就喝水的事情,你就觉得自己的胃开始咕咚咕咚地翻滚起来,有种近似于绞痛的感觉冲上你的喉咙,让你有干呕的冲动。
在你即将要掀开被子时,一股温柔的力道从缝隙穿过,落在你的脖颈处,指腹带着微凸的粗茧,缓缓地摩挲着你的喉结,在那一瞬间,近似于滚烫的热度出乎意料地抚慰了你,翻滚倒腾的海浪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紧绷的肌肉也开始放松了下来,艾布纳大概是察觉到你平静下来了,于是收回了手。
你听到他轻轻的笑声,像是这个季节的阳光与风,纠结了半会儿,你拉下被子,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圆碌碌的双眼倒映着艾布纳的面孔,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纳入眼里,你的睫毛微颤,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哥哥你可以走了。”
没有任何的解释,近似于命令的语气因为少女声线的轻软变得如棉花糖甜蜜的撒娇,毫无攻击力,但会被外表所蒙骗的自然不包括与你一同长大的艾布纳,他听得出你是单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了,嫌他碍事了,而这其中不夹杂着一星半点甘甜的糖分与柔情。
他的嘴角还噙着笑意,不为你冷酷的言语所变化,临走起,他还特地嘱咐你不要逞强,如果真的不行记得叫他,你一边敷衍地应和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掠过所能见到的一切。
目送艾布纳转身离去的背影,你抿了抿嘴,雾蓝色的眼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如同墨点滴落后的浑浊色相。
四处发散的思维逐渐收拢,等到艾布纳把房门关上后,你的理智也终于回笼了。
深呼吸了两次,你甩了甩自己酸痛的双臂,即使只是这点微小的动作,也能感受到牵扯到全身的僵硬与酸胀。简直是发情期异常爆发又没及时被抑制剂镇压的后遗症,如果不是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你怕不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身体变成这样的原因。
说起来,你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你16岁、刚过第一次发情期没多久的时候。
通常来说,omega的发情期是三月一次,因此在你体测结果各项目正常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会在10月出现的第二次发情期突然在8月中旬爆发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想,你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爆发的发情期。
在模糊的记忆里,你只记得一片混乱,有谁护着你,更多的是模糊扭曲的身躯如猛兽扑向了你,数不清的、鱼龙混杂的信息素疯狂地糊了你一脸,就算是对信息素不敏感的你也忍不住作呕。
所幸这场事故没有造成不堪的后果,感谢现代科技发达,就连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备有抑制剂和血清。
想到这,你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但下一秒,你突然僵住了。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你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你像是捕捉到线索的侦探,就连呼吸也猛然放轻,那一缕线索确实存在着,但你意识到,一旦你莽撞地、嚣张地前去拾取时,它一定会随着风飘走。
眼波微动,你的心如坠海越发沉重。
只有披着暗色的粗布披风,兜帽垂落掩盖容貌,在夜色之中凭借自己出色的观察力才能寻找到那似乎被人刻意隐藏的线索。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陷入一片黑暗,你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直至躯干化为了一片虚无,你披上了黑色的披风,耀眼的金发被一并隐藏,
发情期、混乱、梦境、循环、哥哥...以及十六岁的夏天。
琐碎的记忆片段是拼图中的一部分,被潮汐冲上岸的贝壳,在模糊又明媚的夏季,一定有什么被遗忘了。
或者说,被剥夺了。
*
艾布纳站在你面前,少年抽条的身躯尚且还与柳树相似,但模糊之间已与高山有共同之处,线条流畅的手臂覆着薄薄的肌肉,没有人会怀疑其中蕴含的力量。
此刻,在他人面前一向可靠稳重的艾布纳皱起了眉头,无奈地扶着额头。
“艾瑞塔,你又偷偷跑出去了是不是?”
趴在床上的你抓着掌上游戏机,正兴致勃勃地操控小人打boss,回合制的战斗模式向来难不倒你,于是在噼里啪啦地几下后,屏幕升起了胜利的标志,脸上刚流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就听到艾布纳的询问,你瞬间一僵。
啊...被发现了,得糊弄过去,不然被捅到爸妈那里就完了。
你心里转过万千思绪,脸上已扬起乖巧可人的笑容,将游戏机放在一旁后,暗中清了清嗓子,用你最软最无辜的声音低低地回应艾布纳的质问。
“啊,好像是诶。”
艾布纳眼睛一眯,还没发作就被你拦腰抱住,硬是被推到了你一旁,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大床里,错愕地睁大眼睛,下一秒,他就看到你起身,手撑在他脑袋两旁,脸逐渐迫近,最终在两指的距离停住了。
翡翠撞进雾蓝,撞得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像是在下坠。
不是从天空猛地跳下的窒息,更像是在晨曦时,在深山里穿过无数树叶,最后落在了厚厚的松叶上,软软的,光透过叶间依稀散落在他的眼睫处,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这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陷入了恍惚之中。
“啊哦~”他听到你上下起伏的音调,满含着浮动跳跃的音符。
你狡猾一笑,低低地说:“看我抓到了什么?”
殷红的舌尖从洁白的贝齿间流露。
“是一个会乖乖听妹妹讲话的...”一顿,你的视线从他的眉眼逐渐下滑,直至形状优美的唇部。
你忍不住伸手,指腹虚摁在他饱满的唇珠上,那三个字如同圆润的珍珠从你的唇间滚落,带着点似有似无的兴致盎然。
“告密者?”
艾布纳似乎被你吓到了。
或许是对你厚脸皮且恶人先告状的行为感到无语,他迟迟没有讲话,只有那颤动的睫毛还象征着他存活的事实。
空气流通,白昼明媚,一切条件都很正常,你表面上还维持着笑盈盈的神情,实际上已经开始不安了。
糟、糕。
哥哥好像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只有幼稚鬼才会和爸妈告状的激将法大概已经失效了,看哥哥冷漠的表情,难道他打算把之前的状也一起告了!?想到这,你内心吸了一口冷气,看来得要换个方法才行。
撒娇?行不通吧,昨天才用这个方法让哥哥顺路带杯奶茶来着。
威胁?哥哥的弱点...咦,用什么威胁呢?
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哥哥会被什么打动,毕竟他什么也不缺,这可就难办了。
算了算了,告状就告状吧。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方法的你最终确定善待自己、善待他人。
假装淡定地将虚摁在艾布纳唇上的手收回来,你刚收敛笑容,还没起身,肩膀就被握住,眼前的画面翻滚旋转,像是电影画面的倒转,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在了床上。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
万万没想到会被反击的你盯着天花板,开始思考起了人生,明明小时候还可以把艾布纳牢牢摁住,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俩的力量差距倒是越来越大,就比如现在,你能感觉到他只是用了一分力,然而局势瞬间扭转。
这、这是在报复??
眼看着艾布纳要做什么,你连忙大喊“等等!这是作弊!”
果不其然,艾布纳呆住了,你趁机逃离他的束缚,然后一脚踢走艾布纳,他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地板上,所幸地板上铺着软软的毛毯,因此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感到多大的痛楚。
但是你听到了艾布纳的惊呼声。
“艾瑞塔!”
虽然有点纳闷,但你还是决定给予温暖,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头,刚看到艾布纳躺在地上,你就被抓住手腕,滚烫的温度仿佛能将你灼烧殆尽,那力度仿佛要将你整个人拽下深渊,还没来得及抓住床沿,你就结结实实地摔下去了。
...!?
一抬头,发现艾布纳露出了笑容,有点傻。
事实上,虽然是这个恶劣的家伙把你拉下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你刚好摔在了他身上,这个结果让你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你捏住艾布纳的脸颊,笑眯眯地说:
“敢告状的话,我就说你欺负我,把我摔下床。”
艾布纳答应了。
整个人呆呆的,莫名其妙。
你盯了他半饷,在艾布纳忍不住撇过头时才起了身,再次躺回床上玩游戏。
床沿响起琐琐碎碎的声音,你头也没回,高声说:
“哥哥,下次出去玩记得带我!”
“好。”
*
血液溅在了你的脸上,温热的液体逐渐滑落,血腥味冲进了你的鼻腔里,说实话,作呕地令你想要皱起眉头,但是你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冷漠地盯着面前的人。
大片大片的血色在对方的衣服上蔓延开来,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无机质。
嘴唇翕动,他好像在说什么,你一边警惕他的所有动作,一边忍不住低下头,想要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
“q...”
q?
他要说什么?
你盯着他的唇,薄红色,有血从嘴边流出,好像什么都变了,只有那唇珠依旧是你记忆中的饱满。
你看着他试图张口,喃喃数遍,最后,你听到一个字。
“秋。”
尾音落下,他再也没有开口了。
*
夏天、夏天、夏天。
在你23岁的夏天,你杀死了你的哥哥。
那个秋季,最终还是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