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间警官,这些人已经全部都没有生命迹象了。”
横滨的港口,从海里打捞起了一辆失控的卡车。
车上一共有七个人,六具变成了尸体,唯一的幸存者是名柔弱的少女。
此刻,她正坐在岸边冻得瑟瑟发抖。
年轻的小警察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热饮?”
“我没事,不用了。”山崎荣子攥住衣角,眼圈红红的,受害者的姿态摆的很到位。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负责这起案件的野间警官感到压力巨大,从服装和体貌特征来判断,这六具尸体应该就是奶茶店报警所说的那些港口黑手党成员。
“他们打了起来,然后车子失控,冲进了海里。”山崎荣子抱紧了膝盖,脸上露出胆怯,“绳子松开了,我会游泳,就……自己游上来了。”
野间警官皱眉看着那些排开的尸体,全身都是刀伤,尸检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是这些刀伤应该就是死亡的原因。
而唯一身上没有刀伤的尸体,是开车的那名黑手党,他是在车子开进海中之后溺死的。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一群黑手党,绑架了一个小女孩,最后这群人自相残杀而死,只有小女孩活了下来,且全身上下一点也没受伤。
“小同学!小同学!”
山崎荣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奶茶店的老板前田满头大汗地朝这里跑过来。
后面跟着扶着老板娘的圆眼镜少年。
“老板先生!”
奶茶店的老板前田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店主,在山崎荣子被黑手党抢走之后,就赶紧报了警,然后关了店门匆匆追了过来。
山崎荣子心里涌出一阵暖意,老板娘良子受伤的头部裹着绷带,估计只是随意包扎了一下,因为放心不下她,也跟着过来了。
好心人应该有好报,山崎荣子心想。
前田看到地上的尸体时,险些晕厥过去,旁边的小警察赶紧扶住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江口大人怎么会——”虽然很厌恶港口黑手党,但心地善良的前田从未希望致他们于死地。
他茫然地看着现场的知情者山崎荣子,后者赶紧开始重复先前的措辞:“他们因为钱的事打了起来,然后车子不知道为什么失控了,开进了海里。我好害怕,我差一点儿就游不上来了呜呜呜呜。”
山崎荣子捂住了脸,从指缝里溢出了滚烫的泪水,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被掌心遮盖住的嘴角是上扬的。
“小同学,你别哭,已经没事了。”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都急着安慰她。山崎荣子接过前田的手帕,边擦眼泪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啊。”小警察替她扣上外套上的扣子,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你会游泳,现在就和他们的驾驶员一样没命了。”
“我哥哥有教过我游泳,我游得很好的!”
“是吗?那你可真厉害啊。”
山崎荣子正和警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到圆眼镜少年正蹲在尸体周围翻翻捡捡,像是在查看尸体身上的刀伤。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少年抬头将视线朝她投了过来。
她立刻摆出了一副惊恐不安的姿态,对方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警官,这些尸体怎么办?要送回去吗?”小警察问自家的上司野间。
关于这个问题,野间警官还没想好。港口黑手党是个已经胡作非为到连警察都头疼的地下组织,要是把尸体送过去,没准还会被他们勒索。
但有人报警,这个案子总是要结案的。
“先回局里做笔录吧,尸体送去尸检,等结果出来后一起——”野间顿了顿,扶额道,“寄给港口黑手党。”
……
横滨市警局。
山崎荣子做完笔录,前田给她买了一罐果汁。她的衣服已经烘干了,浑身暖洋洋的。
“谢谢你,前田先生。”她没客气,接过果汁喝了起来。人在海水里泡过,就会变得很口渴。
“该说谢谢的是我和良子才对。我知道当时你是为了救我们,才会故意让他们绑走你的。”前田叹气,“那些人只要一听到有钱,就跟疯了似的。横滨不该是这样的。”
山崎荣子好奇地问道:“以前的横滨治安很好吗?”
“横滨是个港口城市,四通八达,这里的大大小小的地下势力经常发生火拼。但那时候效忠于政府和横滨的是樱溪大人,帮助我们很多,对了,她特别喜欢喝我店里的奶茶,每次都和你一样,要三个奶盖。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还没有现在这么混蛋,还是忌惮政府的。”
前田的话里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樱溪。
山崎荣子下意识地幻想那是个强大又热衷奶盖的男人,心里一动,不禁产生了几分好感。
“那个樱溪大人呢?我能见见吗?”
“见不到了,樱溪小姐她啊,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接话的是拿着尸检结果回来的小警察,他遗憾地说道,“太可惜了,如果她还在,今天你被绑架的时候,早就将那些人捏扁了。”
山崎荣子嘴张成了o型,她惊讶的是樱溪竟然是个女人。
“她五年前就去世了啊?”
“是啊。”小警察凑过来,神神秘秘道,“听说是得罪了厉害角色,被逼迫跳——”
“她是病逝的!”又一道声音响起,三人往声源处看去,是那个圆眼镜的少年。
他皱着眉,看上去很不高兴。
这是山崎荣子第一次看到他有面部表情。
“身为警察,请你不要妄议政府的官员。”少年冷冷地对小警察说道。
“……是。”
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竟然被他一瞬间的气势所震住了。
“尸检结果怎么样了?”野间警官刚好走出来,小警察立刻把尸检报告递了过去。
与山崎荣子的口供完全一致。
除了驾驶员是溺死的,其余港黑成员均是在互殴中致死的,起因大概是分赃不均。
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了警察,前田夫妇打算先去医院,而山崎荣子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我没有受伤,现在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不用去医院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去你家店里光顾哦。”山崎荣子出了警局的门之后,又回过身对他们说道,“以后也请继续做出好喝的奶茶啊,奶盖一级棒。”
前田夫妇站在原地,直到视线里山崎荣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良子才轻声说了一句:“以前樱溪大人也常常对我们说这句话呢,托她的福,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
前田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哎。”
*
已经是晚上了,山崎荣子从横滨最大的牛乳连锁店里走出来,看了看路边的时间显示屏,刚好八点整。
她刚下台阶,面前就站了一个人。
“你找我有事吗?”山崎荣子看着这个已经打过几次交道的少年,不动声色地将装着牛奶券的钱包往口袋里推了推。
“我叫坂口安吾。”少年开门见山道,“是你杀了江口他们。”
坂口安吾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山崎荣子已经见识过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但她觉得这一次做的很干净,照理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是死于分赃不均的互相斗殴,那些凶器也都打捞上来,伤口完全吻合。”山崎荣子从口袋里抽出手,摊开到坂口安吾的面前,“手就在这里,你能从那些凶器上找到我的指纹吗?”
坂口安吾推了一下眼镜,看向她的口袋:“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钱包里多出来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山崎荣子:“……”
“你钱包里的钱,在店里时已经被他们抢走了。但在你的证词里,是说你掉入海中后,绳子才碰巧解开的,那么那些钱,就算在海里被你侥幸捡到,也应该都被海水泡烂了。”坂口安吾看了看她身后的奶制品连锁店,“只要进去问问,就能知道你刚才买什么了吧。”
“我刚才给我的朋友买了三千多张牛奶券,这家店不限制消费时间。”山崎荣子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打开来给他看,“我的钱包是防水的,所以那些钱才没有烂掉。当然在车子掉进海里之前,我已经把我的钱拿回来了。”
山崎荣子心想,今天碰到的两个少年,都太聪明了。被糊弄过去的,全部都是大人。
不过既然坂口安吾没有在警局里揭发她,那就证明还是偏向于她这边的。
“你放心,我不会揭发你。”坂口安吾停顿了一下问,“但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山崎荣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了,“先处理掉后车厢的,把我的钱拿回来,再踩着最后一个人的手,逼他把车子开到海里。”
坂口安吾眼眸微敛,面前的少女在极短的时间里,不仅扭转了局势,成功消灭了敌人,还将自己变为了弱势群体,得到了警察和普通民众的同情。
“你如果想要说我没有心,那就当我没有吧。”山崎荣子摆了摆手,“那些人如果不处理掉,还是会回去继续找前田老板的麻烦,你也看到他们做的有多过分了。好人一直被伤害,坏人却大摇大摆,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怎么了?”
坂口安吾慢慢垂下眼睫。
“……因为这座城市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