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灵淮不见了。
岚祈发现这件事,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在望南天境闲逛,却连灵淮的半点影子都没有看到。日暮将至,上清池畔仍然空空如也,采颜和白英都说没有见过紫微神君。
“天妃莫要担心,神君事务繁忙,去上仙境也是常有的。”采颜打趣道。
“可我刚从金麟池回来,神君今日也没有去灵宝殿。”白英思索道。
接连三日,岚祈都没有见到灵淮。
她莫名生出了失落之情。在聚梦宴之前,灵淮几乎每日都陪她修习剑法。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了,整个天界都知道了那莫名其妙的婚约,他却无缘无故消失了。
总不至于是因为那夜她发现了他的真身吧——堂堂紫微神君竟然会是一只毛绒团子,传出去岂不是让六界笑掉大牙。
两头麒麟幼崽不知怎的跑入了上清池,在水里互相打闹起来。飞溅的水珠滑过了岚祈的发梢,那两个小家伙缩着脑袋来到了她身侧,如同害怕责罚一般。
“我有这么可怕吗?”岚祈故作不满。那麒麟兽十分能感知情绪,朝她伸出了脖子,把脆弱的颈部露给她。
手指正要碰到的时候,岚祈忽然停了下来。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每晚都抱着软乎乎的崽崽入眠,心头不由地有些绞痛。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崽崽了。一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就微微发热,好似那夜的长毛和发丝相互纠缠。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跳到了岚祈和麒麟兽之间。
“噗噜噜。”月亮双手叉腰,对那两头麒麟兽颐指气使,让它们恋恋不舍地退远了。然后它蹭着岚祈的裙摆滚了一圈,朝她吐出舌头。
“你是专程来看望我的吗?”岚祈的食指被它扒拉着。
“噗。”月亮点头。
岚祈弯起了眼睛,忽然转念一想,问道:“说实话,在灵宝殿仙法大会之前,我们是不是认识?”
月亮先是点头,继而疯狂地摇头。任凭她怎么问,也不肯多说了。
没玩多时,月亮一个跳跃,转到了地上跑开了几步,然后转身向岚祈招了招手,示意她跟去。
这一路你追我赶,不多时就抵达了凤凰林的边缘。这处树林是在望南天境与上仙境之间,云雾缭绕,将常开不败的红色衬得既热烈又飘逸。只是与远处的琼楼玉宇相比,倒有些突兀了。
背对着凤凰林,云桥从岚祈脚下一直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伸展。
月亮跳在云桥上,朝她嚷嚷了几句。大意是说,这云桥是上古时就有的,谁也不知道沿着云桥走下去能去到哪里,不过此处风景极佳,能眺望整个仙云流淌的下仙境。
忽然,凤凰林中传来了脚步声,一道云烟飘过。岚祈拎起了月亮,在一棵凤凰树边隐去了身形。
“……我都和灵淮说过了,让他悠着点。也不知他何时有了这喜欢编故事的爱好。”
岚祈耳尖一动,这无端散漫,分明是舒逸的声音。
“楚楚,你说是不是?差不多得了,万一岚祈哪天想起来了,岂不是会伤感情。虽说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想反悔也不成。”
越楚阑从他的身旁走出,挑眉道:“所以你就来找我下旨,命他们下月成婚?”
“下月不行,下下个月也成,灵淮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了。”
“他去极北寒渊做什么?”越楚阑停下了脚步,“岚祈的伤不是已经好全了吗?”
凤凰树后,岚祈皱起了眉。他们在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上回我和他一起去方南狱取冰杉,那不是回来的路上保管不善化了小半块吗?我细细一琢磨,这失忆啊多半是因为用药不够量。世间就这么两株冰杉,只好劳烦他自己跑一趟极北寒渊了。”舒逸摊了摊手。
“保管不妥是你的问题,那你为何不去?”
“岚祈的事,我去了他能放心吗?当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都快不行了,还要自己上天下地去找齐七味药材给岚祈修补魂魄,不让我们插手一分。再说了,极北寒渊那么危险,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还不得担心死啊。”
越楚阑微微一笑:“倘若岚祈知道了,你就走着瞧吧。”
“那你不会帮我说话吗?”
“……不会。”
等他们的声音渐远,岚祈脑子里的线更是缠绕作了一团。……她是失忆了?而灵淮为了治好她,独自去了极北寒渊?那他们……之前就认识?
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如同在回答她的疑问。
忽然,月亮头一歪,从凤凰树的枝上栽了下来。
岚祈下意识地想要接住它,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嗓子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无法出声。
似曾相识的幽香扑面而来,将她吞没。
林深处,一个身影勾起了嘴角。
-
岚祈仿佛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梦里,她漂浮在其中,浮浮沉沉,漫无边际。白日与黑夜穿梭在左右两侧,安宁静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一滴,接着一滴,凿击着顽石。
她曾来过这里。是在某个遥远幽深的梦境中。她曾顺着水滴声找到了唯一的一点亮光。
正在此时,那亮光出现在了远处。
她还曾见过石板桥,深色的湖面映出她的模样。这么想着,那水滴声浑圆了起来,坠在了她的身侧,在脚下撞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低下头,只见点点荧光围绕在了她的倒影上。
那张美丽的容颜上,明亮俏皮的双眼是如此熟悉又陌生。耳畔的璎珞与发间缠绕的红绳都炙热得刺眼。
忽然,那张脸发生了变化。
她穿着的不再是朱红的衣裙,成了某种她未曾见过、却又无比熟稔的奇怪服饰。那倒影里的她闭着双眼,蓦然睁开,凝视着岸上的岚祈。
黑色的瞳孔如同深渊,引她下落。
这时,岚祈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岚祈。”
有人唤她,是灵淮的声音。
“岚祈。”
人影交叠,是越楚阑,是采颜,是白英。
“你不是她。”
那是舒逸,碧城,沈竹知,萧尘雍。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她的喃喃自语中流出,他们是谁?!
金光乍现,蓝色的灵力从她的眼耳口鼻中钻出,瞬间将整个黑色的梦境炸成了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