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昼夜不明的日子过得久了,岚祈对时间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她从前就怀揣一个远大志向——有朝一日能吃了睡,睡了吃,粗略一算,现在也是超额达到目标,进入了吃到睡不着、睡到吃不下的高深境界。不仅如此,还有良辰美景,美人在侧,灵宠承欢。虽说,这美景是抓瞎的阴森魔域,美人是不会说话的孤魂野鬼,灵宠是聒噪的扎手刺猬。
哪管外界谣言四起,魔界众人皆对初晗宫评头论足,这里依然是夜夜笙歌,好不热闹。近来月亮玩游戏腻了,喜欢起了舞会,更是鼓乐齐鸣,高朋满座。
岚祈注视着一殿的妖魔鬼怪,语重心长:“咱们这个cosplay蒙面舞会,面具用一次丢一次,多不环保啊。”
月亮一脸迷茫:“噗?”
越楚阑觉得是在指责自己,顿时泫然欲泣。
烛枝眉目慈祥:“尊主,下次若有人随意丢面具,罚钱便是。”
话音刚落,月亮立刻把脚下踩着的面具捡起来戴在了脸上。
虽说初晗宫被人议论纷纷,处于风口浪尖上,近来在魔界的青壮年男子中却无端兴起了一股风潮——竟有人以去过初晗宫为荣,处处炫耀。一时之间,跟风者甚多,差点将初晗宫的门槛踏破。岚祈只得吩咐烛枝制定了一个新政策,每晚只能来二十个人,公平起见,全靠抽签决定。又出于扰民的考量,把舞会时间改成了每月四次。月亮为此绝食了三天。
不多时,烛枝向岚祈禀告,这风潮的起源只是碧城公子的一句话——“只有去过初晗宫的男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男人”。后来,众人根据这句话反推,几经扩充,成了“第六重天尊主在每次舞会上都会挑选最英俊的男人一夜春宵”。那么随即而来的问题就是,谁是魔界最英俊的男人?
岚祈嘴角抽动:“这个想象力应该去写话本才对。”
烛枝颔首:“尊主不必担心,已经在写了。据说第三重天的一个话本都已经演上了。”
月亮:“噗噜。”我也想看。
越楚阑水袖盈动,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袖子还没落下,碧城的邀请函就飞了进来。
她的字和她本人一样,差点震破了岚祈的耳膜。
“想见到全魔界最英俊的男人吗?灵兽斗场等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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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步入这个地方,岚祈生出些恍惚,好像那一日她在这里坐着观望崽崽的场景还是昨日。碧城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叮嘱道:“你这次可不能再把屏障拍碎了!上回修复可费了老力,连我都被拽来做苦工了。”
岚祈敷衍地点头,却始终不肯跟着身后欢呼的人群往场中央看去。怕这一看,触景生情。
碧城紧张地抓着栏杆:“哎这麒麟会不会输啊?怎么如此令人担惊受怕。”岚祈闻言,余光里出现了一团白色,正被对面的金光所压迫着。
“不要!”她一时惊慌,喊出了声,掌心灵力不自觉地就想往阻隔的屏障上拍。
碧城拼死拦住了她:“不能拍!!!”
她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一条盘着的白蛇,只不过光线朦胧,才将鳞片蒙上了一层雾气,远看上去还以为生出了毛发。对面的麒麟停下爪子,趾高气扬地扫了一眼,那白蛇就灰溜溜地跑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不料这热闹没完没了,竟一波高过了一波。越到后面,越有花痴的女声混在其中。
这时,碧城指着一个角落对岚祈道:“你看,就是那个人!据说是个入了魔的凡人!生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你不知道,自从他来了这里,整个灵兽斗场的生意都翻了两倍不止。喏,后面那些人,全部都是来看他的。天上地下,这八荒六界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了。”
岚祈心道,你连紫微神君都没见过,怎么能说没有更好看的。她循着碧城的视线望去,突然愣住了。
自灵兽斗场西南边的角落里,走出来了一个粗布短衣的杂役,料子粗糙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那人虽然穿得落魄,还拿着扫帚,却举手投足间自有股淡定潇洒的气度,在一众杂役之中脱颖而出。一阵阴风掀起了斗篷帽,露出了那张让万千少女尖叫的脸。
碧城见岚祈僵在了原地,得意道:“怎么样,我说他好看吧?你若喜欢,可得早点下手,毕竟这样令人垂涎的男人……哎哎哎哎你干什么?!”
哗啦一声,屏障碎了。
碧城;“……”
岚祈一个激灵,将手背在了身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杂役模样的人不就是《八荒仙魔传》的男主舒逸吗?!
——只不过,哪里不对。
原著里的舒逸,端的是一副英俊潇洒的君子模样,从一个天真懵懂小奶狗升级成为了霸气外露的六界之主,一路坚守初心。哪怕是在魔界时,都保持着积极又温暖的中央空调人设,这才能收买人心,成功俘获岚祈原身的倾心。然而,眼前这个人瘦骨嶙峋,那张让魔界少女们尖叫的脸上透露着深深的疲惫,眉宇之间的戾气毫不遮掩,嘴角还勾着漫不经心的邪气。一股子纯正的入魔味道。
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
岚祈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因为失去越楚阑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少年,不必担心!本尊已经把越楚阑的识魂给你准备好了!
只不过,顾及到男主的实力问题,岚祈不能直接给他送上魔界大礼包。这中间,还需要舒逸通过历炼提升实力、并收复魔界民心才行。也不是不可以,岚祈想着,自己可以给他设计一番,什么魔界学堂、比剑大会通通都来一遍。至于舒逸在这里取到的终极秘密武器天魔刃——既然灵淮不在,就让她亲自代劳吧。
念及此处,那双烟紫色的眸子如午夜时梦里萦回不去的影子,再度从岚祈的心头冒出。她费力将那个念头按下,不敢去想那人的模样,可又止不住地眷恋着那残留在记忆里的温凉。若有下次再见面时,她就……
“你的东西掉了。”沙哑的声音响起,递来了骨笛。
“谢谢。”岚祈的声音从红色的狐狸面具下传来,接过了不知何时从袖中滚落的笛子。她抬眸一看,眼前的人却正是舒逸。
“你看我作甚?”舒逸似乎颇为厌烦。
岚祈负着手,跟没听见一样。她正冥思苦想给他安排个什么历炼环节,才能名正言顺地把这人招到初晗宫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来魔界是做什么的?”岚祈坐在了栏杆上,决定跟他套个近乎。
“舒逸。”不耐烦的回答。
岚祈很是捧场,脑瓜子里读过的捧哏套路蹦了出来:“是不是舒心的舒,安逸的逸,好名字!少侠,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呢,欸等等,少侠你别走啊——”
舒逸抓着扫帚,转身就往灵兽斗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料身边这妖女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不放。先前那些来看他的女子都站得老远,此时没一个肯上前来。
一只手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舒逸一个趔趄,扫帚滚落在了地上。
一张狰狞面孔恶狠狠地瞪着他:“凡人,我不是告诉过你,扫帚不可以掉在地上吗?”
“知道了。”舒逸毫无反应,捡起了脚边的东西。
又是一脚踹上,继而是一声大笑:“别看那些女人喜欢你,在灵兽斗场里,老子说了才算话。”
岚祈吓愣了——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真的是书里的男主舒逸吗?!他的傲骨去哪儿了?按说他的实力不应该在魔界任由别人欺负啊,这灵兽斗场管杂役的小妖还够不到他一个小指头。她暗自观察,觉得舒逸此时一定是伤心过度,自暴自弃。
“你干什么呢?”在那面目可憎的小妖再次踢打舒逸之前,岚祈挡在了他的跟前。
那小妖正要发作,却注意到了她腕间的银铃,想起了近日里的传闻,不禁瑟瑟发抖,立刻退开了。
舒逸抬脚就走,不说谢了,连看都没多看岚祈一眼。不料岚祈又跟了一路,舒逸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岚祈的黑眸里透着狡黠:“这话是我先问你的,你来魔界是要做什么?”
舒逸自顾自地扫地,头都没抬:“做杂役。”
岚祈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记得,书里的男主虽不及龙傲天再世,那也是自信非常,堕入魔道也是坦坦荡荡告诉众人“我要做魔界之尊”。眼前这冷淡模样,却像极了一个人。岚祈甩了甩头,将那个影子抛开。
“不行,你要做魔界之尊。”岚祈摆手。
舒逸翻了个白眼:“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吗,第五重天的庆忌死了,空了个位置出来。”紧接着,岚祈唧唧呱呱地讲了一堆有什么好处,翻来覆去就还是那一套吃喝理论,手握重权,美人在侧,不香吗?
“做杂役挺好的。”他答道,显然不是很香。
“你好不容易来了魔界,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岚祈诱导着他。
舒逸一听,情绪有了一丝起伏。
这就对了!岚祈敏锐地捕捉到了,天魔刃是不是,越楚阑是不是?要得到这些,男主就必须趟出一条血路!
“我想要的东西,与你无关。”舒逸说。
岚祈摇头,老神在在:“你若按照我的嘱咐去做,一定能拿到那样东西。”
“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舒逸挑眉。
“那当然,毕竟我可是——”
舒逸打断了她:“我对这个不敢兴趣,说吧,做什么?”
“我们第六重天就缺一个像你这样勤快的杂役,你如果来了,不仅可以免费在学堂上课,那些个专门的试炼之域也随便你进去,”岚祈故意放慢了声音,“重火殿,嘲火境,魔界的每一重天都有地方让你增强自己的力量。但第六重天,是最适合你的。”
舒逸刚要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声猫叫,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这个人,本尊要了。”
蛊羽和他的清清决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