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紧锁着眉头凝视刘瑁好久之后,曹操才频频点头:“好,好。”但随即又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请叔仁示下。”
“孟德兄请讲。”
“按照叔仁所说,关东联军届时西进,可这些诸侯的名单当中似乎并没有宗室中人。你父刘益州远居蜀地,荆州牧刘景升身在荆襄,作为汉室宗亲代表,所辖两地离关中都甚为遥远。一旦关东伐董,你们又会如何行动?”
曹操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一脸淡然地说道。
刘瑁讪讪一笑,曹操的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简单。
“孟德兄,我便与你说实话吧。如荆州刘景升之流,虽然名声在外,威名显赫。但实际上此人外宽内忌,好谋无决,坐拥江汉之地,却并无征讨四方之心,只是一个守成之主而已,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想必他到时候最多给予义军一些粮草支持,若是想让他派兵前来,只怕不现实。”
“至于家父,如今年事渐高,虽志在匡扶社稷,但偏居西南,有心无力。而且蜀道艰险,大军难以出征,更何况汉中太守苏固向来抗拒家父,不从号令。若是要领军来司隶,益州大军就要像我一样取道凉州。若如此行事,岂不是在本末倒置?”
听了刘瑁的回答,曹操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往刘瑁的杯子里斟满了茶水。
“孟德兄,你觉得我说的如何?”刘瑁从曹操手里接过茶水,轻酌了一口。
曹操抬头看向刘瑁:“叔仁贤能,料事有理有据,我曹孟德佩服。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将启程离开洛阳,回到关东募兵,静待时机。”
“孟德兄不用夸赞我,就算没有我今日之言,只怕孟德最近也在筹谋着离开洛阳,返回兖豫去吧。”
曹操一愣,眉头有些微蹙。心里暗自忖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难道真有料事在先的本事不成……
看出了曹操神色上的异样,刘瑁笑了笑:“孟德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如果能够趁这次伐董,将自己的名声传于四海,再于乱世之中谋得一处自己的生存之地,便是鱼入大海化蛟龙,将要一跃千里。”
曹操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向刘瑁执了一礼,然后道一声告辞后就往楼下走去。
但走到一半,又突然回转身来,有些犹豫地问道:“叔仁,可是照你所说,这次伐董,你益州就不参与了?”
刘瑁端坐在案桌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董贼外强中干,生性暴虐。待联军促成之日,我益州定会发兵袭扰凉州,搅得董贼前后不得安生。”
“嗯。”
曹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瑁,然后迈步走下了楼梯。
等到曹操离开以后,刘瑁也从茶楼走了出来。只不过他没有着急回驿馆,而是拉着甘宁,一路往朝廷里诸位大臣的府邸拜去。
洛阳城东大多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整个建筑群放眼望去,就只有寥寥几座稍微像样一点的府邸散在一片片灰黑矮房里面。
这一片的达官显贵本来就不算多,名声显赫而又值得刘瑁去打个照面的人就更少了。
寻了小半个时辰,刘瑁和甘宁在一路走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这是一座暗红色的三开庭院,朝南面向街市的宅门上,木刻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用草书写着“太傅府”三个大字。
“看来这里是袁次阳的居所。”刘瑁抬头看了看。
甘宁点点头,道:“确实,只是奇怪,这袁次阳常年在朝担任三公之类的要职,府邸怎会在城东,不应该是在更靠近皇宫的城西吗?”
“尔等在太傅门前徘徊做甚!”
还未及刘瑁说话,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着素衣,作小厮打扮的男子阔步走了出来。
刘瑁和甘宁赶紧走上台阶,施礼道:“我等是自益州来洛朝见陛下的刘叔仁和甘兴霸,今日特地前来拜会袁公,还烦请通报一二。”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瑁,一边把门虚掩,跩着步子走回了府内,一边背着身喊道:“你且等等,我去与袁公说。”
半晌之后,小厮回来,冲刘瑁说道:“跟我走。”
进到里面来,刘瑁才发现整个太傅府竟然人都没有几个。
从大门进来,一路穿过一院前的假山水榭,越过二院小道和厨房,一直等走进整个府邸最里面的三院,刘瑁有心地数了数,其间的人数竟然不足十余,而且个个身着素衣,头戴白巾。
这样的情形倒是也引得了甘宁的感慨:“看来这袁次阳对大汉倒是真的忠心一片,三日已过,还敢冒着被董卓欺辱的风险为何太后举丧。”
刘瑁点了点头,环顾四周一圈以后说道:“不只如此,但观太傅府里的这些陈设摆放,如此老旧,都足以看出袁次阳为官之正。”
在刘瑁心里面,袁隗的形象突然猛地拔高了一截。
似乎……这个老太傅除了从政的手段不行以外,一片赤诚忠心和清廉风气倒还是十分惹人怜悯和喜爱。
“前面就是袁公的书房了,你但去便是。”
小厮突然停下了脚步,瞥了一眼正昂首挺胸,立在刘瑁身旁的甘宁,神色之中隐隐约约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吗?”刘瑁问道。
“只是袁公说了,只让你一个人进去。这个人嘛……”
小厮说话开始有点结巴,明显被甘宁的一脸凶相吓到了。
刘瑁笑着摆了摆手:“小兄弟,无妨的。”
然后又转头看向甘宁:“兴霸,那便委屈你在门外稍候。”
甘宁抱拳拱手:“使君但去便是。”
刘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此时的袁隗正就着从纸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伏在案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竹简,对于刘瑁的闯入,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刘瑁见状,只好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默默坐下。
只待一刻钟过去以后,袁隗才有点意犹未尽地放下竹简,抬起头伸了一个懒腰。
看到刘瑁,有些诧异地道:“嗯?是君郎的三郎君来了,缘何坐在这里不说话?”
刘瑁尴尬地笑了笑,执礼道:“瑁见过袁太傅,一刻之前我就被府中的小厮领来书房,只是见太傅读书专注,不忍打扰。”
袁隗惊呼一声,猛地拍了拍手,道:“人老了,也糊涂了,连一刻钟之前的事情都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