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温雅毓秀的大少爷,此时多了几分狂野坚毅之气,那孔武有力的身板,看得出来也是练过的,他们不知道大少爷的底细,蒋家上下都当他已经死了,他若是混吃混喝的人尚且好对付,如果要是出息了,只怕蒋家要重新经历一次风雨飘摇,在老爷将大少爷撵出蒋家的时候,夫人的娘家人看不过去,闹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被老爷给收拾了。正可谓风水轮流转,当初做过的事情总有一天还是还回来的,罢了,他们也不过是跑腿的,还是把这事告诉老爷,让他老人家做决断吧,但是他们对这位大公子也甚是和气,万一人家要是重新坐镇蒋家,他们也好看在这点交情上套套近乎。
“大少爷的吩咐,小的们全都记下了,咱们这就动身回江南,半个月咱们就回去了,定将大少爷的话带给老爷。”
兰庭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图拉,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这些人离开:“可别忘了,就我为他们准备了大礼。”
图拉见那些人灰溜溜地走了,疑惑地问:“他们是你江南家中的人?倒是惯会见风使舵的,要是有骨气些的,也做不出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来。”
兰庭无所谓地说:“他们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人,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当初将我带出江南的也不是这些人,在让他们逍遥个把月,到时候我会好好的和他们清算这笔账。”
图拉身子一歪,在池子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叹息一声说:“还是水边舒服,说起来,这么多年你也没往家里送了个信儿?要是我,我就时不时地露个面,让他们随时心惊肉跳,多有意思。”
兰庭负手抬头望着从树叶间流下来的几许光:“我喜欢看他们惊慌失措,没准备的样子,这次回去,我请你在一旁观战,你就知道有没有意思了。”
图拉伸手抚着绽放的莲花瓣,懒懒地说:“我对你的那档子破事可没什么兴趣,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的那个美娇娘到底有何本事能让你这般放不下。”
兰庭的嘴角扯出一抹异常妖冶满足的弧度,悠悠说道:“可别胡思乱想,她是这世间最美之人,容不得任何人亵渎,到时候可站远些看。”
“为何?”
“她该是不喜欢你这等不能赏心悦目之人。”
图拉被他这般不客气地话说得满肚子气,他的相貌与中原人不同,一看便是外域之人,在西域人眼中,图拉无疑是少有的美男子,来到中原却显得怪异起来,不过北疆和京城来往的异域人很多,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倒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图拉想了想,说道:“若是有缘分,我倒是想娶个中原女子做夫人,西域女子大胆豪放,看惯了,反倒是觉得温婉秀丽的中原女子更让人舒服。”
“西域多被视作苦寒之地,只怕还真没有女子会愿意随你回去,如你所想,中原的女子都是娇养大的,都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若你不能许诺,那就不要在这里害人。”
“你们中原人不多是三妻四妾?与我们有何不同?难不成你会为了你心里的那位姑娘,此生在不看别的女子一眼?我倒是不信你能忍得住。兄弟,人生苦短,能享乐的日子也没多少天,一直对着一个人不觉得可惜?而且,你别忘了,你身边还跟着一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看你如何能理得清楚,别让我看了笑话。”
兰庭看着他,眼底有种异常耀眼的执着:“总有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这种在高处生活惯了的人不会明白吾等心思的。好了,回去罢,晒得不像刚才那般严重了,早点到京城,你也能尝尝地道的京城小吃,等去了江南,想回来吃,怕是等很长一段时间了。”
图拉跟在他身后往回走,他们两人之间是真正的兄弟之交,从不在乎什么身份之别,许是他身上不曾担负那么重的担子,所以他不是很能明白兰庭的肩膀上和心里所承受的是什么。只是这是他最后一次能这般自在什么都不用在意的来中原,等回去后,他将要坐在他该待的位置,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刚回到客栈,却见一行人已经收拾妥当,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前行。张蔚然此时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声音,手碰到帘子又放了下去,在暗中嘲讽自己怎么生得这般下贱,人家不将她当回事,偏偏她就是放不下。
车队重新动起来,两天之后到了京城,卓青看着不远处等着入城的人,兴奋不已道:“少爷,马上就要到了,天色还早,可是稍作收拾就去拜会老夫人?”
蒋兰庭往前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地人群:“不了,先找个落脚处,大伙儿都累了,好好歇歇,好好玩两天。明天我再登门去拜访老夫人,一会儿卓青你去魏府送个话去,想来老夫人定能明白我的难处。”
卓青下意识地看向队伍后面那辆看起来不起眼的马车,心底忍不住一阵叹息,这位张家小姐分明是个聪明人,却不知道为何竟做些不聪明的事,她便是这样追着少爷到天涯海角,少爷心中放不下他不也是白搭?若是惹得魏家小姐不痛快,只怕少爷连最起码的客气都不会给她,还不如识相点早些离开,这样也不至于讨人嫌。
别人不知道,卓青如何能不知少爷对魏家小姐的心思?当初魏家小姐一句话便让他们主仆俩离开了魏府,少爷心里倒是真的不怨怪,只是想不明白是何处得罪了那个娇俏玲珑的人儿,为此整夜难眠,后来离开京城,更是连话都说的少了,时常坐在窗前发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位魏家小姐?少爷如今像是陷入了一汪泥潭中,再也无法抽身,所以张小姐这般一厢情愿的心思,只怕是只能如水流一样,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卓青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又将头面给收拾了下,嘱咐一边的人:“待进了城,你便去来悦客栈定几间房,在张罗些好酒好菜,在让人将布庄的掌柜给请过去,一路奔波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明儿见老夫人不是太不体面了?”
那人一一记下来,待进了城便去张罗了,卓青也匆匆往魏府去了。
兰庭之后没说一句话,用过饭,量过衣裳便躺在床上睡了,这一觉直睡到夜半三更,分明还有些困,他强打着精神坐起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卓青听到动静赶忙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跑进来点燃了烛火,声音沙哑道:“少爷那会儿睡得正香甜,不敢惊扰了您。这就回您的话,魏家下人将话递进去了。我碰到那人了,她说今儿晚上不要去打扰小姐,至于旁的也没多说一句。既然如此,您还是再多歇一阵儿罢,反正等到了明天就见到了,您还急什么呢?”
兰庭抬眸看了他一眼,卓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与少爷来说魏家小姐那可是和命一样重要的人,怎么能不急?他干笑一阵,问道:“少爷要不要喝点水?”
兰庭摆摆手让他退下了,又重新躺了回去,两眼望着窗外,嘴角泛起弧度,也罢,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让人拦下他来,那就明儿再去见人罢。
殊不知他想见的人此时早已不在府中,那个人说的含糊不清,也不过是因为被老夫人给捉住了,这等罪名说大便是害主子,说小了也不过是小男女之间的情意,犹豫许久,这才将那个给兰庭通风报信的人放了,并叮嘱若是兰庭再问起,便不能让他深夜进府了,要是给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第二天兰庭收拾妥当这才带着礼物去了魏府,张蔚然脸上闪现出一抹阴狠与恨。她方才一直站在他的房间外面,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兰庭一直在把玩那个精贵的木盒子,那里面装着的东西肯定是女子用的,到底是谁?庆国公府的徐宁?不然是谁?
蒋兰庭是要将她给逼疯,她一定要抓出那个让兰庭如此神魂颠倒的女子,只有毁了她,兰庭的心才能回到她身边了罢?如果这样能够得到兰庭,她将会不惜一切待见。
在客栈中无所事事,蒋兰庭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对她恭敬,最多也不过是称道她一声张小姐,之后再无别的话,她只得在街上游荡,就像失了魂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飘飘浮浮,牵挂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根,恍恍惚惚地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年纪略大的女子,她赶忙赔礼,旁边的丫头怒骂她不长眼,反倒是那位小姐客气地说不怪她,让她当即生出几分好感。
“小姐看起来像是有心事,漫无目的地乱走,要是再冲撞到坏人,只怕会麻烦,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同我到茶楼里坐坐,我也没什么去处,这愁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你我都是找不着路的人,彼此说说心中的烦闷事,说不准我还能给你拿个主意。”
张蔚然也没有多想,当即点头:“那边叨扰了。”
在茶楼中坐下来品茗吃糕点,未过多久便打开了话匣子,张蔚然满脸愁苦地说:“我与他从小定亲,后来他爹带人来退了亲,我从不认。我听说他去了西域,我便从家里逃出来,一直追到了西域,也是我命好,没想到会让我遇到他。可是他现在口口声声说我们以前的情分做不得数,他心里有了别的人,我实在气不过,我连家人都丢下不要了,他还想要怎么样?我从来不嫌弃他没钱没权,可他呢?”
对面的女子眼尾处有淡淡的细纹,她先是一攒眉,而后有几分迟疑地问:“你说的可是蒋兰庭?”
张蔚然惊讶地张大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女子笑着说:“我是魏敏的二姨母,魏家的那点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说觉得你越发的眼熟,没想到会有这等渊源,想来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我曾在魏家见过你一面。你说的这事,我倒是知晓几分,你孤身一人在外面也是可怜,我也不忍心让你被蒙在鼓里,兰庭惦记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外甥女魏敏。”
张蔚然放在腿上的手蓦地紧握起来,指节泛白,真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会勾搭在一起,咬牙道:“魏小姐是有身份的人,明知道兰庭有了亲事,怎么还与他私下往来?”
柳云抿了口茶说道:“兰庭说了很多次已经与你无任何瓜葛了,你也知道我那外甥女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出落的更是漂亮,这京城里打听的想要结亲的人多了去,兰庭再怎么着也是个男儿家,被美色所迷也不能说是什么错处。只是你不知,魏家的老夫人原本是给魏敏定了亲的,魏敏看不上,只揪着你的兰庭不放,那孩子与你一样是个可怜人。”
张蔚然虽恨,可是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柳二姨母要与自己说这些,再听着却是变了味道,原来这位柳二姨母本该是魏家的夫人,是魏敏的继母,却不想被自己那狐媚子妹妹给抢了先,魏敏平日里最喜欢与这位柳三姨母在一处玩,想来也学不到什么好东西,专做这等坏人姻缘之事,听罢顿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我也是看你不容易,所以才和你说这些话,我不希望你落得和我一样的境地。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原本想着很快就能与他成亲过恩爱日子,谁知道等真正谈论起婚假来,却与我无关,他说他喜欢的一直是我的妹妹。我在京城与他出双入对,谁不知道?他累极了我的名声,却用这种话就想打发了我,我气不过便在京城待着哪里也不去,我就拿我的一辈子和他耗,我就想看看,他要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你还是不要学我了,这样太过凄苦,我现在被外面的人指指点点的笑话,大好的年纪也被耽搁成这样,我真后悔,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
张蔚然听罢,只觉得像魏敏这样的女子真当诛杀,抢别人的男人还有理了,真不知道魏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对柳云更有种惺惺惜之感,轻声说道:“你这一辈子总不能就耗在魏家,那人若是有心,就不会让你在魏家空待五年,该是给你一个公道才行。”
柳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哽咽道:“没用了,他的心已经完全被我妹妹给套牢了,无论我现在说什么话,在他听来我都是别有用心,是存心想要诋毁我那个庶出的妹妹,我还能说什么呢?就连魏家的老太太都十分偏心她,我就是长了千百张嘴也说不出个理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蔚然生怕自己也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想来没柳云这么能忍耐,她会忍不住提刀去砍了魏敏,但是既然同病相怜,两个人坐在一起想法子总好过一个人摸黑过河,当即开口道:“你也无需再忍了,这种女人就该千刀万剐了她,抢了属于别人的东西,怎么还能让她得意?往后凡事我们坐在一起商量,总能想出好的解决办法。”
柳云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这两天实在咽不下被魏亭然挡在门外的这口气,她一定要想法子还回去,但是心里多少还有些顾忌,轻声说道:“不瞒你,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觉得太过残忍,万一要是累极了性命,反倒把自己给拉进去,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张蔚然当即来了精神,身子都忍不住往前探了探:“是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
柳云稍作犹豫,还是将心里的话给说出来:“我十分恨他辜负了我的一片真情,真恨不得他死,可是心里却是舍不得,我如今只想让他吃顿教训,免得他时常站在高处,从不知道别人的难过和痛苦。他这阵子带着魏敏和我那妹妹去庄子上玩了,若是能在他的马车上动动手脚,让他栽个跟头,我心里也就高兴了。”
张蔚然听她说完,只觉得好笑不已:“你这算是什么法子?未免也太过没出息了些,若是真想让他长记性,倒不如将他那段记忆给拿走,重新填补一段,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