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心里的疑虑越发重起来,如果是二姨母,从她落水开始算起,一直到现在,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周密安排,倒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倒不是魏敏有意看低她,而是二姨母实在没这个天赋,她的阴毒全都会情不自禁的表现在脸上,而且魏敏永远都忘不了,她挑拨他们父女两人关系时候手段的拙劣与那恶毒的表情,所以魏敏更加不会相信这个二姨母有一天会变成好人。
有父亲在前面挡着,魏敏轻声说了句:“母亲还在马车里等着,我先进去陪她了。”
柳云一直觉得还有希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魏敏还没有改口称柳竹为母亲,这样无不在提醒她,柳竹还不是魏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她还有机会。可是现在她才准备向魏敏示好,想要一步一步攻陷,好让魏敏的心向着自己,谁知道在这个时候那个死丫头居然已经完全成了柳竹的人,让她再没有半点机会,算盘打空了,她在京城的处境变得越发尴尬了。
一双含着雾气的水润桃花眼楚楚可怜地看着魏亭然,娇声道:“姐夫,你对我怎么这么见外?你我……”
魏亭然近来被人戳脊梁骨戳的都快出窟窿了,听见这话就觉得虚,赶忙打断她说道:“别你呀我呀的,我们该是什么身份就保持着什么距离,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去陪陪老夫人,她或许能和你说些有用的。阿云,你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好好的想想什么事情是你该做的,别执迷不悟。如果你自己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也别拉着别人。这几年我与你的补偿也算是还清了当初的那笔烂账,我只希望你往后能别在动不该有的心思。”
若换做以前柳云定然会又哭又闹,可是现在她却没有更多的表情,一双眼睛贪婪地盯着眼前的人,很想倾诉自己满腹相思,可眼前这个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的俊朗男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听,他的眼没有看她一次,身子侧转,告诉所有人,他恨不得早些离开,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无力,这个男人彻底地没办法拥有了,心已经完全被柳竹掌控,就算将来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罢了。
柳云眸子森冷地看着魏亭然离开,阳光直直地打在她的嘴角,看似温暖,却散发着刺骨的冰寒,被柔软宽袖遮挡着的手狠狠地攥紧成拳,到了那一天,只要这个男人落在她的手里,她就有办法将他脑海中的一切记忆全部替换,让他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自己。
魏敏钻进马车,见柳竹懒懒地斜靠着,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也不知怎么回事,三姨母的气色瞧着比任何时候都好,脸颊红润,眸含春情,可惜这几年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若是这会儿和自己一同去见别家的夫人小姐,只怕是十分有面子的。
柳竹见她进来,坐正了身子,温柔地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我听人说你不是已经收拾好了?对了,我和你爹商量了,怕程静在庆国公府为难,便派了辆马车接她去了,你不用担心。”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怪那个没完没了的讨厌鬼,不让人歇着,要不是顾着第二天怕让魏敏看出什么不妥来,还不知道那人要胡闹到什么地步。她现在尽力维持着自然的神态,实则身体酸软不已,当真是钻心的疲惫。
魏敏倒是不担心程静的事情,她想了想还是趁着这阵功夫和柳竹说起了心中的疑惑:“我这两天让人留意我身边的一个丫头,发现她这几天和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接触甚为频繁,我昨儿才同她说要来庄子上,今天一早,我要出府的事情不该有别人知道,但是二姨母却是匆匆地追来,还说要一同前去,我倒是不想怀疑她,可这事真是让人很难不生疑惑。”
柳竹无奈地摇头:“我这个姐姐只怕是魔怔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人的心思一旦变坏,做坏事真是无师自通,咱们没证据也不好指着她说,平日里多上点心,免得着了她的道。”
魏敏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次出门我把那个丫头也带上了,好让那些暗中的人知道我现在很器重她,让他们以为可以更加方便的为所欲为,但是实际一切都操控在我的手里。所以您在庄子上也要多加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举止,小心被那有心的丫头给瞧了去,等我将他们给解决了,往后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您也再不用委屈自己了。”
柳竹的嘴角划出一抹春风和煦般的笑来:“傻丫头,你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呢?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些人里也就你脑子好,聪明,若是轮手段,我只怕只会坏事,所以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和我说就好,我会按照你说的意思来做。敏姐儿,我只想让你知道,在我的心里,你是我最重要的孩子,我是把你当成我的亲闺女疼的,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我和你爹虽说有情,可是他比不得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只盼着你能好。”
魏敏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顿时哭笑不得,小声地说:“您这话可别给我爹听到了,他这会儿整个就是一醋缸子,到时候跟您使脸色,看您怎么办。话再说回来,咱们是一家人,本就应当将心贴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现在您说这些话岂不是太见外了?往后不许再说了。”
柳竹掩唇笑着直说:“好好好,往后我再不这般说了,咱们一家人心都是贴在一起的,她如果敢伤你分毫,我必定饶不过她。”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她们一直抱着防范反而失去了先机,发生那般让人绝望又难过的事情,魏敏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日子再度被人搅乱成一盘散沙,最为受伤的也只有三姨母。
魏亭然在外面就听到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原先冷凝的脸也跟着泛上了笑容,跃上马车,掀开帘子钻进来,看着笑闹在一起的人,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说出来给我听听。”
魏敏闭嘴不说,柳竹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我们再说去了庄子上要吃什么好东西,敏姐儿嘴馋想吃野味,到时候怕是得劳烦庄子上的人去捉些来了。”
魏亭然不以为然地说:“这等小事而已,后山有专门养的东西,等去了我亲手给你们抓来,也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那几年与徐巍常玩在一处,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魏敏却从当中听出了一丝尴尬地味道,那几年是父亲和家里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祖母对他失望,而魏敏对这个父亲不抱希望,他们分明是最亲的亲人,还不如与外人亲近。如今祖母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再不像往常那般唉声叹气了。
柳竹与他在屋檐下待了五年,更是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将桌边的糕点往前推了推:“方才出来的急,我看你也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先垫补垫补,免得一会儿身子又不舒服。敏姐儿也吃,这是我昨天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做的。”
魏亭然将柳竹脸上的那丝狡黠给收入眼底,只觉心上畅快无比,送入口中的糕点香软滑腻十分可口,宛如昨夜那道绝美大餐,唇齿留香,回味不已。越想心思越荡漾,意识到现在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轻咳一声,吃饱了些就手支着头假寐。脑海里却是想起当年他们一起去庄子上的情景,那个时候打柳竹真是天生丽质难掩,不过一眼就将他的视线全部抓住,连带着他的心魂都勾走了,之后的这么多年就像是食髓知味,越发的喜欢深爱,这一辈子再也放不开了。
沿途风光旖旎,树木生得郁郁葱葱,野花繁茂,自在无拘束的味道,让魏敏舒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她心里的那些困扰已经全部留在府里了,不需要在想那些事情,心也跟着平静。
那年年少的她与蒋兰庭一同站在灿烂的桃花林下,风吹落花瓣落在他肩头的刹那间,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最好看的人。可惜现在已经过了桃花漫山遍野盛开的时节,不知他们在见,会是何种光景。
而此时的蒋兰庭终于放慢了脚步,近乡情怯,大抵就是他此刻的心情罢?明明离她近在咫尺,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走不动了。
图拉一路上看了太多绿意盎然的风景,从山上倒挂的瀑布,流水潺潺,汇聚在一方小潭中水纹晕开,让他们这些在干旱地方活久了的人十分的惊讶和羡慕。中原如此富硕,风景这般好,怪不得那些大国蠢蠢欲动,一直想要打进来,他若是生在那个位置上,兵马不愁,他定也会想着分一杯羹。
张蔚然的病终于好些了,她们这会儿在一处驿站落脚,她站在外面看着前面一片阴森森的林子,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抵触的情绪,她不想入京,那里像是有洪水猛兽在等她,更加折磨的是兰庭在那个地方有牵挂,她很怕他的牵挂是女子,那样她的执着就被敲碎了。
蒋兰庭胳膊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昨天他将胳膊上的绷带给拆了,他不想再见到她的时候,让她担心,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是否在怪他,就算现在自己已经变强了,可是心底最深处所惧怕的唯有那个人的失望、冷淡,还有她是否会对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动心?
屋子里闷的厉害,中午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他却无半点困意,出来透透气,却正对上想要回去的张蔚然。
一时沉默,两相尴尬,蒋兰庭先出声道:“等入了京,我让人去请大夫给你好好调理。”
张蔚然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含着一抹惨然的淡笑,轻声说道:“这阵子我都没机会和你好好的说说话,你总是躲着我,兰庭,我们不去京城成吗?我们直接回江南不好吗?你说魏家老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她知道你家中事务急迫,你就是过京而不入,她老人家也能原谅你的,除非你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难道是哪位女子?”
蒋兰庭将头转向一边,声音清冷而淡然:“蔚然,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已经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再听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张蔚然满心不甘,激动地抓着他的衣袖,怒道:“兰庭,那年你让人将我送回江南,我本想再出来寻你,却被我爹娘严加看管在家中,我无一刻能放下你,你且信我。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我这般待你了,不管你是富贵也好还是落魄也好,我都会站在你身边陪着你,这样难道还不能让你忘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兰庭,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看重品行的人,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你是被那些人的俗媚给骗了,等你回想过来的时候,你会后悔的。那个人凭什么看上一无所有的你?说不定她只是将你当做玩物,是骗你玩的。”
蒋兰庭居高临下,用最为冷淡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万一她也是你这种心思,不嫌弃我穷苦,一无所有,只图我这个人呢?蔚然,我早就说过你我之间没有那个缘分,是你放不下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再说那些过去的事还有什么用?这几年变的不只是长相,还有别的很多东西,蔚然,我对你从来没有动那种心思,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仅此而已。回去歇一阵罢,等天气不那么热了,我们就动身。”
张蔚然看着他越过自己,快步走向别处,她那双快要哭瞎了的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来,只有脸上作出一副哭泣的表情,虽说楚楚可怜,但是在外行走的人并不待见这副哭得像是死了人的模样,十足的晦气,当即饶身离开了。
蒋兰庭在来时路上看到不远处有一池莲花盛开,想来是哪位风雅人瞧着此地甚好,这才种来赏玩的,此时无人,他便一人站在此处独赏,鸟鸣倦倦,偶尔有一阵风传来,树叶窸窸窣窣,斑驳光影随着摇动,若无满腹忧愁,与心中佳人便是来看这等小美景也是享受。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一抹娇小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清模样,宛若江南烟雨中的一副浅画,撩拨着他心难安。以往年年月月的盼,马上就要见到了,心里更加的急迫,恨不得当下就赶到她面前,可从水里看到自己这副沧桑憔悴同流浪汉一般的模样,生怕吓到了她。所以他才放慢了步子,趁着这两天好好的养养精神,等到了京城再好好拾掇拾掇,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兰庭,从来没有变过。
图拉从小享受惯了,这一路虽然赏遍了美景,却也架不住这么不要命的赶路,加上吃的又十分简单,今儿好不容易吃了顿好的,浑身都舒坦多了,刚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只是外面那些人十分吵,睡的不甚踏实,后来竟是越来越过分,他索性也不睡了,出门也没见到兰庭,问过下面的人才知道他去了哪里。
刚走到那片小莲花潭前,却见兰庭一脸傲然地同几人说话,那些人脸上满是惊愕,还有几分忐忑不安,走近了才听清兰庭说的是:“这么多年未见,劳烦几位回到江南同父亲大人说一声,不孝子蒋兰庭过几日便会回去探望他们。棋差一招,没有要了我的命实在是太过遗憾了,我带了好大一份礼要送给他们。对了,我那位弟弟如今想来也该懂事了罢?”
那几个蒋家的人是往北边运了批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大少爷,原本没有认出来,直到大少爷精准地叫出他们的名字,他们顺着那有些熟悉的轮廓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当即又惊又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