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竹和瑶姨娘回到院子里,跟前没有外人在,瑶姨娘拉着女儿的手,开始掉眼泪:“你为什么这么糊涂啊?不是有世子了吗?做什么和要和魏家的人牵扯不清?你明知道你爹是想让你二姐来当续夫人的,现在倒好,全给你毁了。乖女儿,娘知道你委屈,但是你和魏家大爷不合适,你是个庶女出身,实在担不起魏家主母的身份,福薄受不住会送了命的。你听娘的话,往后你不要和魏家大爷来往了,你爹说了那何老板可还等着你呢,再不济你嫁过去也是个掌权的奶奶,这样的对咱们来说都是高攀了。”
柳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娘,她虽觉得娘听爹的话,但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泼这么一盆冷水,不可置信地说:“娘,爹……夫人是不是又打你了?你不要怕,等我成了魏家的夫人,爹要依靠我给柳家谋好处就不敢对你不好的,夫人也不敢打你了,大不了我将你留在京城,老夫人是个很开明很好说话的人,我求她给您另置个宅子养老她定不会不同意的,这样咱们不是就不必受那些人的气了。我知道我这样答应了很窝囊,可是我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我也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敏姐儿是个好孩子,和她在一起我也很高兴,也算是报答了大姐当年对我的诸多照顾了。”
瑶姨娘沉声痛斥道:“不行,你是不是连娘的话也不打算听了?孩子,娘不会害你的,这大户人家里的事情太多了,哪有何家清净?你爹想让你留在京城给魏家大爷当个妾,我知道夫人不乐意,说不来大小姐还会给你气受,我就求老爷去问了那何老板可还愿意,原本是想碰碰运气的,谁知道人家竟然说自打见过你一回就喜欢上了,要是你能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他什么都不计较。你看,这么好的人,你去哪儿找去?”
柳竹怒极反笑,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亲娘:“我真是没想到,娘,你居然会向着爹?我有出息了对你难道不是好事吗?往后你再不用弯腰低头看人脸色了,我……”
瑶姨娘抓着女儿的袖摆流着眼泪摇头道:“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爹和夫人是不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的,你听娘的,不要和你爹对着干,咱们顺着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我这辈子从遇到你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的命都是他的了,只要能站在他身边,陪着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女儿,娘是为了你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顺便也成全了娘的这番苦心成吗?就当娘求你了。”
柳竹笑着问道:“哪怕是受尽别人的欺负,你也要待在爹身边是吗?你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难道你不盼着我好吗?你就忍心这样对我?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就活该过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日子吗?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没想过退缩,我生怕你在柳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我把一切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我什么时候都想着你,没想到……”
柳竹的神情陡然转变,向来温婉柔顺的面庞变得冷厉又阴狠,大声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退,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答应的,你想也不要想。我受够了低声下气的日子,他们凭什么比我高人一等?为什么柳云能嫁进高门,而我却不能?娘,难道你从来没有觉得不公平吗?这一次我不会让爹的意图得逞,你还是早些休息把。”
柳竹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就是被魏亭然欺负,她的心都没有这般难受过,现在算是什么呢?被最亲的人就这样放弃,原来是这种感觉,他们越要看低她,她偏要比任何人都过得好,这一次,她不会给自己退路。
瑶姨娘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任她怎么拍打门,喊柳竹,这丫头就是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死活不理,她真是要急死了,老爷将这件事情交给她,谁成想不过才开了个头就没了后续,老爷八成会更加的厌恶自己了,这都多久了老爷不来自己的房里了,这是唯一一次办法了。
可是现在的女儿固执地厉害,她怎么都劝不住,心里没了主意,咬了咬牙还是跑到老爷院子里去求个法子,就算被夫人嫌弃,赏白眼她也甘愿。
而柳竹这些日子也是累得很,她要防着魏亭然,自己心上还要装着这么多的事情,就算疲惫到极致也不敢有半点放松,这一次将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银白的月光照亮了一角,显得惨白又凄凉。
外面很安静,想来娘已经睡了罢?她不想顶撞,只是娘太让人失望了,不是说全天下的母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吗?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此时腹中空空,饿得有些难受,正想出去找点吃食,却听到外间的门被人推开,只听那人走到自己门前,敲了敲,小声地问:“阿竹,你睡着了吗?……睡着了啊,你爹说还是看看魏家的态度再做决定吧,你也别犟了,别逼着娘啊。难道你就不想娘和你爹好好的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为了你自己,居然不管你娘的死活……哎,算了,你又听不到,我还能说什么?”
柳竹眼眶里一阵温热,只觉得又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娘是想说她不孝顺吗?她只是不按照娘的想法来,就是不顾她的死活了吗?这天底下,怎么还有这般让人觉得好笑的事情?肚子里分明饿的厉害,可是却失了胃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睡着了。
第二天,她对瑶姨娘给予的示好没有放在眼里,吃过早饭不顾瑶姨娘的问话就出去了,但是她实在无处可去,敏姐儿这会儿还在书房念书,她心里又郁愤不已,在偌大的府里兜兜转转,没想到会走到老夫人的院子,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
老夫人正在用早烦,见她来了,脸上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这位老夫人出身名门却没有架子,在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明知道她是柳家的人却对她笑得很是真成,在一次笑闹间,她越过规矩,眨着眼睛大胆的问:“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柳家的人,可是您为什么却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你不是坏人。”那个时候的羞涩和喜悦至今她还记着,以至于她看到老夫人的时候忍不住又开始掉起了金豆子。
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筷子,向她伸出手心疼地问:“这丫头,见了你爹娘不该是高兴的事情吗?怎么又哭起来了?难不成是谁欺负你了?莫不是亭然?这个混账东西,我的话他都不听了不成?”
柳竹摇头道:“不是他,老夫人,我心里难过的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可是我又没处去,您不要嫌弃我,就收留我一阵子可成?”
老夫人抽出帕子给她抹去泪水,叹息道:“瞧瞧,好不容易才养的好看些,现在却又变成了这样,真是让我看着难受。好孩子,你就是不说,我也猜到了。他们想让柳云做我的儿媳,想的倒是美,柳家倒是能耐大的很,居然连我魏家的主也做得了了,我还没死呐。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倒是你自己,可想明白了?昨儿受了什么委屈,不妨和我说一说。”
柳竹也没瞒着,将瑶姨娘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老夫人,她忍不住哭诉道:“我真没想到,我娘居然会这样做,我当初若不是为了她……可她呢?眼睛里压根没有我这个女儿,我真是没想到。”
老夫人摸着她的头问:“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很看重你的娘,她这么对你,你如果要是顾着孝顺……”
“我不会,我不想再忍气吞声让他们欺负了,我受够了。老夫人且看着罢,这次我便是拼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魏老夫人赞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虽说你嫁与不嫁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这辈子十分看不得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作乱,你若是个逆来顺受的,那我只觉得我是看错了人,便让我对你失望了,更让敏姐儿失望。我们魏家需要的是一个真心为了家人好的,而不是整天算计的,你和柳云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她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我们魏家敢接受吗?我可怜的敏姐儿还是个孩子,若是她嫁进来,只怕连我家敏姐儿的容身之处都没了。”
柳竹郑重点头道:“老夫人您放心,阿竹心里有分寸,必不教敏姐儿受了委屈。”老天已经将她逼到了绝境,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谁都别想来坏她的事。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笑道:“那我也就能放心了,往后有你照看敏姐儿,我便是离开了也能放心了。”
对于柳家最为在意的事情,避而不谈看似能得一时清净,但是之后更显得麻烦,倒不如早些将话给说明白了,早早将事情定下来谁也松快些。魏家不是那等小气人家,所以在第二天用完午饭后,两家人坐下来吃茶,老夫人笑道:“劳烦亲家从那么远赶来,实在是我们家的不是,亭然这孩子糊涂,不管他对阿竹是何等真心,闹出这种事情就是打一顿也是应当的。说来惭愧,这事还是他跑到我面前求我成全他和阿竹才知道的,亲家,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啊。”
柳老爷叹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再说那些丧气话也没什么意思,老夫人是个公道人,我相信您定会给柳家一个交代的。不知老夫人欲作何安排?”
魏老夫人笑道:“既然是定亲自然不能寒碜了,从江南到京城来回太远,我也十分喜欢阿竹这孩子,巴不得她早些做我的儿媳,不如这亲事就在京城办了如何?亲家也在京城多待阵子。说来倒是对柳老太太有所亏欠,到时候我让亭然带着厚礼去看望她老人家求她不要生气,亲家看这样可好?”
柳老爷没想到这位魏老夫人竟是这般急切,摸了摸下巴,笑道:“会不会太急了些?魏家在京城是有头脸的人家,若是让阿竹就这般嫁进来,旁人只会说我们家不懂规矩,这不是落了您的面子吗?”
魏老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垂着眼帘坐在那里的柳竹,笑着说道:“人的这张脸面又能值多少钱?活到这么大年纪,我现在也就盼着儿子和孙女能过得好就成了。旁人说什么话,那是别人的事情,家中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事情,我哪顾得上管那些?”
柳老爷连连点头,却还是自顾自地说:“亭然是个好孩子,这京城中多少人家的女儿也是配得起的,如今还愿意和柳家亲上加亲,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不能亏待了亭然,阿竹是个庶出,实在是担不上老夫人的厚爱,我愿将嫡女阿云嫁给亭然,她打小跟在老夫人身边,是个知书达理的,嫁过来让她好生孝敬老夫人。”
魏老夫人佯装愕然道:“这是何道理?阿云好好的女儿家,我们可不能委屈了她,我原先就说了,魏家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家,说句亲家不喜的话,我若是想给亭然寻那显赫人家,当初也就不会顺着他的意,娶了你家的大女儿了。”
柳老爷冲着坐在下首的瑶姨娘使了个眼色,按理说她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实在是怕万一,所以柳老爷便厚颜准许她跟着来了。
瑶姨娘接到老爷的示意,转身掐了下女儿的大腿,低声嘱咐道:“我昨儿同你说的话,这就去告诉老夫人,快些,听话。”只是任她怎么催怎么下狠劲,身边的人愣是纹丝不动,直将瑶姨娘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看向老爷,却见老爷的目光里带着怒气,顿时慌了神,情急之下站起来,在众人的疑惑不解中艰难开口道:“老夫人的好意,咱们阿竹心领了,只是昨儿她同我说了,说是不愿意嫁到魏家来,我们阿竹出身卑微实在配不上魏家大爷,还请老夫人原谅咱们罢。”
魏老夫人微微侧首笑道:“有话说人往高处走,怎么瑶姨娘反倒像是见不得自己女儿好一般?你可是怕我们欺负了她?这个你倒是放心的好,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敏姐儿也十分喜欢她,等她嫁过来我会将她当亲生女儿疼的,这样你可放心些了?”
瑶姨娘嘴唇微颤,为了那个男人,她咬紧牙说道:“老夫人,这……是阿竹她……”
柳竹轻笑一声,声音清冷而又柔雅:“姨娘,谁说我不愿意了?能得魏老夫人赏识,这是女儿的福分,女儿自然是愿意嫁的。且老夫人说的也甚是有道理,人往高处走,依着女儿这般身份能嫁来魏家,兴许是我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才有得这种福分。”
她这般自嘲的话,却是让柳家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柳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柳竹,真是一头喂养不熟的白眼狼,要是她们母女俩敢这么断了女儿的富贵路,到时候可别怪她这个做夫人的心狠,不过区区一个妾侍,便是得罪了老爷,她也要将人好好的收拾一顿给发卖出去。
瑶姨娘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额头上沁满汗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柳竹,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这么多年再没有谁能比她这个亲娘更懂了,阿竹是个孝顺的,性子如她一般从来不敢惹事,今儿这是吃错药不成?
“阿竹,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昨儿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