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后,柳家人才得了机会坐在一处说话,整个屋子里只有瑶姨娘和柳竹跪着,柳云此时一脸委屈地站在柳夫人身边哭诉道:“爹,我真没想到三妹会有这种心思,咱们都是自家人,你若是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么阴着抢呢?”
柳夫人闻言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下的母女俩,恨声道:“早就说是个上不来台面的人,老爷当初还费尽心思的将人弄进府里,如今倒是好,丢人丢到京城来了,你自己是死是活鱼我无关,但是可别连累了我的女儿,她的前程要是被你们这些个混账给耽搁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
瑶姨娘一听身子当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拉着女儿的手恳求道:“竹丫头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苦衷的,她向来有自知之明,能做庆国公府世子的妾已经很知足了,断然不敢想别的,老爷明鉴啊。”
柳老爷一脸凝重,下颚紧绷,良久叹息道:“现在也不是互相抱怨的时候了,最要紧的是看魏家是什么态度。阿竹,你也知道依你的身份是做不了魏家主母的,偏让外人家的小姐压在你头上,倒不如让你姐姐来做,也能护着你和敏姐儿周全。”
柳竹第一次抬起头,直起腰板看着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他们虽然是最亲的人,可是彼此的距离却隔着山和海一样远,她咬了咬牙说道:“魏亭然说要我当正室夫人的,不然我不会答应。”
柳云听到她这般挑衅的话顿时来了脾气怒道:“你倒是还有理了,咱们柳家虽说不是什么书快论坛,可也是重礼仪的,你明知爹娘用心,我与亭然关系甚秘,还私下里勾引他,你在家中表面上装作乖巧,一离了爹娘视线你便觉得无人管束人,着实欺人太甚。”
柳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不再像刚才那般挣扎了,而是神色平静道:“到底如何二姐应当知晓,我自问来了魏府之后恪守本分,从不敢有半点闪失,今日之事,我便是有登天的本事也管不了人心。爹,您知道,女儿向来有自知之明。”
柳老爷子倒是相信这个的,瑶姨娘本就是个规矩的,其实一开始他倒是希望瑶姨娘能够挺直腰杆子和夫人闹一闹的,他是男人不好和女人计较,但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纠葛,他倒是能稍稍管一管的,在夫人手下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他也想着能有个与她抗衡的人,自己也好轻松些,谁知偏生找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回来。
柳老爷叹口气说道:“男人的话什么时候做的准的你别让人卖了还不知道。这事轮不得你多嘴,魏家那边若是问起,按我方才说的回了就是。”
柳竹本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娘给拦住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她站起身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柳云看着她那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说什么,柳夫人瞪了她一眼,这才噤声,等私下里才抱怨道:“娘,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魏亭然现在都不怎么理我了,一颗心都被那个狐媚子给勾住了,爹的话他能听吗?魏老夫人本就不待见我,现在可好,魏敏那个混账丫头一颗心就向着柳竹,不管我怎么讨好都不行。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让她死了才好,也不知道是谁会想到害她的性命,可可惜她命大活过来了,不然这会儿魏家主母的位置早就是我来坐了。”
柳夫人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道:“我和你爹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会儿我们还高兴,魏家主动催着你们来京城,是想和咱们家把日子给定下来,如今倒是定日子,不想却是便宜了那个庶出的。我和你爹说过了,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得意,只有我的姑娘才能行。你也别怪亭然,他为那个老大守了那么久,这次兴许是糊涂了,你别担心,娘这两天帮你好好的哄哄魏敏,不过一个小孩子,给点好的,就能改变心意了。”
柳云的心这才放松下来,娘是过来人知道怎么应付,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魏亭然现在是猪油蒙了心,被柳竹迷得神魂颠倒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要能当上魏家的正室夫人,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柳夫人环视一圈,笑道:“不过是招待客人的院子也建的这般大气奢华,当真是富可敌国的人家,要是我的女儿成了这儿的女主人,我这做娘的脸上可真有光的很,我看你爹还敢不敢往府里抬人了,那些个下贱的狐媚子,只会勾引人,女儿,你和亭然成亲之后可得想法子管好他,再好的女人也禁不住他们这么折腾啊。要是再不成,就让他宠着柳竹些,她就是个庶出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你也只顾着那点儿女情长,我们还是要看得长远些,等你到了娘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男人嘴里说的情和爱全是狗屁东西,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你手里拿着钱权,这样就算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得顾忌着些,你说是不是?”
柳云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说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柳竹她凭什么来抢我的人?还有魏亭然,我这么对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为了他我放下了全部的脸面,就算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不放在心上,到头来他就给我这么个结果,我当真是恨死他了。等我成了魏家的主母,这笔账我要好好的和他们清算。可是娘,您也看到了,魏亭然现在心里全都装着那个狐媚子了,要是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娶柳竹,那我可怎么办?难不成我真要在京城闹下这么大的笑话?到时候我怎么做人?不管是在江南还是京城,我都成了个笑柄。”
柳夫人攒眉想了一阵,开口说道:“这事我得好好的想一想,你先回去,这两天我不管你怎么装,你都得对魏敏和气些,你要想在魏家站稳脚,少不了这个孩子帮你说好话。”
柳云还想说什么,却被柳夫人给撵了出来,落落寡欢地走在院子里,秋风凉爽,吹动她轻薄的衣摆,偶有枯叶从头顶飘落,走到一处凉亭前,听到熟悉惦念又让人来火的声音,那分明是魏亭然的。
柳竹和瑶姨娘出来后,两人都无话,沉默地往魏家给安排的院子里去。分开了这几个月就像是过了很多年一般,一切都变得让人陌生,柳竹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路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注定要和那个人绑在一起日子才能好过些,那就答应罢,到时候娘也不用再跟着受累了。
“魏家大爷……你……”
娘的声音让她回过神,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可满意了?”
魏亭然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碍着瑶姨娘在旁边也不好多说,只是笑着道:“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同下人说就是了,那些人都是从我院子里拨过去的,都是些聪明伶俐的,一路辛苦,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瑶姨娘当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这般身份的人用这样敬重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心中虽受用,可也明白,终究不是自己家的,再怎么惦念也是没用的,微微弯了腰客气地说道:“多谢大爷好意,我们这便先回去了。”
魏亭然看着从身边离开的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扣着柳竹纤细的手腕,双眼中含着恳求道:“柳竹,我有话想与你说,就一阵工夫。”
柳竹本想甩开手,想到这个人或许是自己以后的依靠,便没有动,反倒是瑶姨娘赶忙过来分开两人的手,脸色惨白地说:“魏大爷还是不要为难我们阿竹了,我们回去吧。”
柳竹看着被柳家那些所谓主子压了这么多年的娘那么的卑微,心头闪过一阵钝痛,她想开口说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如果说了只会让娘心里更加难过,眼里忍不住噙着泪水,不看为兰庭一眼,声音清冷:“我娘很累了,想回去歇着了,我现在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魏亭然看着母女俩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离开,垂下头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现在当自己恍如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只盼着能将两人的亲事尽早定下来,真正做了两口子想来就能缓和些了,到时候敏姐儿再帮忙说两句好话,能更容易些。
柳云快步走上去,趁魏亭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抓着他的胳膊,怒道:“你这般身份,冲着一对卑贱的母女说好话,你不觉得丢人吗?魏亭然,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你?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喜欢你了,那会儿有大姐在,我什么都不敢说,一直忍着,想着下辈子如果能嫁给你该多好,后来大姐走了,我的心又开始忍不住向着你了,不管什么人家上门来提亲,我都给拒绝了,我爱了你这么多年,连身份脸面统统都不要了,这样还不够?你难道真的对我没有半点情意?如此忍心看我就这般成了京城中的笑话?”
魏亭然现在才发现,当初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另眼相待,只因为她生气的时候像极了锦娘,也是这样凤眼上扬,里面含着千种万种的风情,薄怒含嗔,可惜一时迷恋之后,这个女人的本性让自己越发的看不过去,他也越发的明白自己想要的女人不是这样的。他虽和母亲意见不同,却也不想让本就关系僵硬的魏家人变成了仇人,柳云骨子里的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真是让人避之不及。
“在京城中有人知晓,江南的人该是不知道的,你不妨回江南去。等你嫁人之时,我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大礼,算是这段时日与你的补偿,我累极了你的闺誉,是我的错,但是你我之间本就清白,旁人说什么,于你我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柳云的眼泪珠子再度如水流淌下来,任她如何楚楚可怜,却是再不能让这个男人心疼了,她的啜泣呜咽与魏亭然来说只觉得烦乱不堪,丢下一句:“你要是敢动别的念头,可别怪我在你爹娘面前不给你留颜面。”
任柳家人这会儿心里是如何难受焦急,魏敏却坐在老夫人身边听着祖母和赵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们说的都是铺子上的事情,她现在心乱的很,听不进去,忍不住打断道:“祖母,您觉得我爹和三姨母的事情能成吗?我瞧着倒是难得很,我那外祖母看起来……”
魏老夫人忍不住乐了,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装什么大人?哪是那么容易能成的?我瞧着他们倒是来势汹汹的,也不知道打了什么注意,让我放心不下的倒是你三姨母的那个姨娘,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看着就不是什么出息人,若是她只会一味听你外祖父的话,这门亲事怕是更难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这样的母亲当真是可气的很。”
魏敏也看到了,可是对于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典型的古代女子,一辈子只知道以夫为尊,除了男人的疼爱,什么都顾不上,只要外祖父说东她定然不会往西,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辈子过得不好,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一味的相信……当真可怜又可恨,可见之前的那么多年在柳家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魏敏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愿三姨母不会听她姨娘的话才好。”
魏老夫人一听也不知怎么就来了气,怒道:“她要是那般没脑子的,咱们魏家也要不得她,我高抬她几分,不计较她的身份,若是不识抬举,他柳家能进我家门的不过就是个妾,京城这么多名门贵女,不愁找不到好的正室夫人,我且看他们如何跟我拿乔。”
魏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明是这般严肃的场合,她却是没忍住给笑了出来,祖母和赵嬷嬷都一脸茫然地看过来,这才说道:“本来就是您说了算的事情,就算爹爹不占理,却也不能给他们拿捏了去,这样不成笑话了吗?咱们魏家好歹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个江南的一个小户给拿捏住了,往后外面的人要怎么看待我们?怕是要卯足了劲找我们家的麻烦。我想三姨母是个聪明人,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您放心就是了。”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所有人的话都算不得什么,求生是本能,既然嫁给爹才是唯一活命的机会,做什么要放弃了呢?现在的魏家,明知道对方是来找事情的,可是偏偏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当真是憋闷的厉害。
魏敏本想找三姨母说会儿话去,可想到她的那个姨娘又萌生了退意,等三姨母和爹的亲事定下来就好了。对那个待她十分热情的外祖父,她心里的不喜愈发的多了起来。
她在家中待着无趣,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兰庭这会儿做什么?分明才见过不久了,她又忍不住想了,若是还能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听先生讲课,一起吃饭饮茶,她再不会像之前那样冷落他,更不会让他出府去,那个时候,他定是难堪得很吧?她现在每每想起来就后悔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