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勾勒出秩序井然的轮廓,在压抑的天色下闪烁着足以点亮战场的光芒,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纳尔逊的祈祷接近尾声,随着越来越多的麻瓜像巫师一样拿起魔杖,这座城市也变得愈发充实具体。
川流不息的车辆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压过废墟嶙峋的断壁残垣,穿过站在废墟中交战双方的身体,驶向它们的目的地,伴随着朝阳的升起,来来往往的、迷雾凝成的行人正在开始它们每天的日常,他们有的拎着公文包,有的叼着面包片,脊背不像那些有颜色的人一样扛着战乱年代的压力,排着队的孩童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歌过马路,来往的车流便识相地停下,避让着行人。
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属于那座城市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让弥漫着压抑气氛、被海市蜃楼的奇观震撼陷入沉默的柏林再次嘈杂起来,汽车的喇叭声,鸟儿的鸣叫声,听不懂的早点吆喝声纷至沓来,详细到让人不由得觉得,那就是一个真实的、比这里更好的世界。
那些高耸的、美丽的建筑甚至看不到顶,说是深入云霄也不为过,它们方方正正,呈现出一种兼具秩序与实用的美感,但没有哪个看到它们的人会觉得,脚下这座几乎完全被夷为平地的城市会和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城市一样,在未来生长成这副只能仰望的模样。
如果有人告诉在场的某位巫师,五十年后世界上会出现成百上千座这样的城市,他才不会相信呢。他会告诉你那是痴人说梦,习惯歪七扭八审美的巫师盖不出来这么规整的建筑,至于麻瓜,他们最繁华的纽约就是巫师帮他们建的,想让他们自己盖楼,先从草棚里出来再说吧!
求知的目光向纳尔逊涌去,他们本能地认为现在出现在柏林的任何新奇玩意儿都和这个神神叨叨的年轻人有关,但很遗憾,纳尔逊还在维持着那场银色的雨,拱卫他的战士在周围奋战着,没有人充当解说来替他们讲解这是什么。
这一定是野心家纳尔逊弄出来的新魔法,一定不能让他完成!习惯了战斗的傲罗们本能地加大了火力,不知为什么,他们的黑魔法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也许连魔法之神都站在了他们身后,默许他们用邪恶对抗颠覆,他们犹如受到了鼓舞一般,突破了那些看起来已经学会了魔法的猴子,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着被人群包裹在中央的纳尔逊冲去。
黑魔法从未在正史中拥有如此的地位,那些比之前凭空强大了数倍的魔咒凝聚在一起,不复曾经混乱残暴的特性,反倒彼此配合,像一支重新找到主心骨的强大军队一般,凝聚成一条狰狞大蛇的虚影,高高地扬起头颅,向着纳尔逊张开血盆大口,绿色的大眼珠子中透出了人性化的讽刺神情。
“吼!”
并非已知的任何生物的声音,但那股纯粹的邪恶已经显露无疑,傲罗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施展出的魔法已经失去了控制,如同诞生了自己的灵智一般,灵巧地向纳尔逊扑去。
在城市的边缘,远在郊外的地方,一道黑影傲然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仿佛在这座城市建立之初,他便耸立在了那片田野上,尽管隔得很远,但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身影,他正举起一根苍白的魔杖,冲着正蔓延到他脚下的城市虚影斜斜劈下。
“毁灭!”
眼前刚刚立起钢架的高楼被拦腰斩断,顺着斜面坍塌,一道墨绿色的月牙带着吞噬一切的残暴向城市的中央冲来,将人们的视线一分为二,那些倒塌的楼房砸在地上,让这座城市的大地颤抖起来,这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海市蜃楼,在这一刻,在海尔波高调的回归宣言之下,与现实重叠!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视野,我想也许是因为同为先知,他看得比我更远,”格林德沃眯起眼睛,感叹道,“他创造了一支庞大无比的魔法军团,他一人便可以成为一支军队,当然,我们现在已经能够看到这些玩意儿的效果了,他的力量积蓄到了一定程度,终于,他通过自己的渠道说服了法国政府,在麻瓜的万博会展开时举办了巫师的万博会,并在万众瞩目之下,以一己之力废除了《国际保密法》。”
“但就是从那天开始,古老的预言便在兑现的路上如同滑坡一般狂奔,在你的引导与授意下,他以死亡为饵得到了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支持,但那扇门摆在巴黎万博会的会场中,他们怎么可能不偷偷研究?战胜死亡意味着什么?你应当很清楚,”格林德沃用厌恶的眼神望向国际巫师联合会的阵营,轻声说道,“他们频繁地挑衅死亡,除了带给那些研究者们可以预见的死亡的结局外,也一次次地让原本牢不可破的生与死的隔阂变得松动,也让被封锁在死亡之中的海尔波获得了苟延残喘的养分,直到今天,他们逼急了纳尔逊,让他那名叫传教士的炼金道具附着了他创造的灵魂,那些叫做蜉蝣的小玩意儿是克拉科夫的女魔法师带来的奇特魔法,它们已经诞生出了混沌的灵智,它们的献祭和任何拥有灵魂的生命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邓布利多面色一凛,冲着天空的脸色又沉了一些。
“他造了多少蜉蝣?我不知道,也许有几百万,也许有几千万,据说那些东西可以自己制造自己,像蝗虫一样,我的追随者中有人告诉我,他可能已经拥有了上亿的军队,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你见过一亿个人挤在一起是什么模样吗?你知道那边那个钢铁巨人就是用一个个壁虎大的蜉蝣拼起来的吗?”格林德沃难掩惊讶,抬高了音调,“我不知道你震不震撼,反正我是怕了,我想阻止他,起码劝他缓一缓,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些年来他聚集的追随者足以蒙蔽纽蒙加德的视线、混淆我的试听,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复仇的火焰开始在柏林讲话了!”
“那些蜉蝣献祭自身带来的死亡浪潮在同一时刻冲向了迷离幻境之中,历史上发生过的任何灾难……海啸,地震,饥荒,瘟疫,战争,屠杀……都不足以望其项背,”格林德沃怔怔地看着浮现出来的城市轮廓,轻声说道,“也许这些被魔法创造的生命并没有与真正的、具体的灵魂相媲美的质量,但它们那令人震撼的数目足以冲击死亡牢不可破的单向阀,紧接着,就像预言里提到的那样,伟大的死亡让这个世界最卑鄙的坏疽完成了他卑鄙的偷渡计划,我不知道从死亡中归来的海尔波究竟会拥有怎样的力量,也无法判断千年来利用黑魔法的便利越陷越深的人们会在死后给他留下怎样的遗产。”
“那更不能把他放出来!”
“不把他放出来,然后呢?”格林德沃大声地反问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在经历什么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刚刚说了那么多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吗?为什么黑魔法只需要记住咒语就可以发挥出其他魔法几十年的训练都可能到达不了的威力,每一次黑魔法的运用都相当于在为海尔波积蓄力量,我们现在不把他放出来彻底解决隐患,难道要让几百年后的人再去面对又多积蓄了几百年力量的他吗?”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觉悟,”邓布利多的眼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怀疑,这让格林德沃有些受打击,脸色臭了一些,两人的对话不知怎得又好像回复到了年少时的模样,邓布利多见状,有些尴尬地扭过头,说道,“你刚刚并没有否认我对你的那些关于纳尔逊计划的指控。”
“你们对我的误解太深了,”格林德沃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差,“只是我没想到,阿不思,你居然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天呐,我实在是……言归正传,我的确想要把这个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模样,让能人高高在上,庸才跌入泥塘,这并不代表我只想在我活着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阿不思,我总会死的,我又不会制作魂器之类恶心的东西,那时怎么办呢?我说了,命运是无法抗拒的,难道到时候被画成画像挂在霍格沃兹校长室里的你愿意看着那个恶心的家伙从坟里爬出来获得一切?该死,对于渴望制定规则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了,我必须提前挖下这枚坏疽,让我的世界不被这种宵小之徒破坏,所谓巫师和麻瓜的争端,也许在纳尔逊看来一万个海尔波加起来也没有它重要,但在我看来,仅从战争烈度的方面出发,国际巫师联合会和麻瓜们的过家家只是开胃的甜点。”
“命运难道不会安排另一位英雄吗?”
“阿不思,你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你只是还没想出办法,于是只好问个不停来掩饰自己的沉默,”格林德沃斜了邓布利多一眼,说道,“要打个赌吗?我记得英国人最喜欢打赌了。”
“赌什么?”
“如果未来真的再次出现一位对世界的危害足够巨大的邪恶魔头,正如你所说,命运会给这个世界安排一名他的宿敌,安排这位英雄打到他,”格林德沃笑了笑,“但我觉得,你并不会选择把希望寄托在那名英雄的身上,而是亲自出马,扫清威胁。”
“……”
“要赌吗?”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只是用魔杖指了指眼镜,让被雾气染花了的镜片重新变得透亮,他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领口、扣子,扶正了眼镜,甚至还蹲下去擦了擦皮鞋上粘着的灰,好似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仪式般表达着无声的重视。
“我有个问题,盖勒特,”在做完这一切后,邓布利多站起身,拍了拍西裤上的褶子,目视前方,冲肩并肩的格林德沃问道,“你有什么依据把这场战争放在现在呢?”
“不瞒你说,在我看来,往前往后几百年,都不会有机会比现在这个拥有我的时代更能拔除海尔波这枚坏疽。”
“是吗?我以为,命运告诉你,它为这个时代安排了一名送葬海尔波的英雄。”
“不,”遭遇邓布利多后一贯表现得胸有成竹的格林德沃此时却有一些动摇,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纳尔逊的身影已经完全被人群、魔咒与黑魔法凝聚成的巨蛇遮掩,沉默片刻后,他轻声说道,“他不信命,和七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我在命运里,也没有找到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是时间,阿不思,时间会告诉我们所有未知的问题得到解答后唯一正确的答案,”格林德沃抬起右手,撩开左臂的袖子,一根好像生锈了但却依旧闪闪发光的银链紧紧地束缚在他的小臂上,银链上坠着的银色怀表紧贴着他左手的掌心,“纳尔逊上个月写信给我,说是要去什么联合国告我,这就是我从他那里得到的时间转换器,这是巫师最伟大的发明,我觉得比魔杖伟大太多了,我真不知道他的脑瓜子里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东西的,你想得出来吗阿不思?反正我想不出来,它给了未来乃至过去无限的可能,但也许是因为我并非发明者不了解其中原理的原因,我并不能像他在实验日志里写的那样,用它穿梭时空,扭转过去,但更加清澈的、可以触摸到的未来足以让我的先知更加真实详尽。”
傲罗们眼睁睁地看着坍塌向自己蔓延,毁灭的楼宇散碎成飘渺的雾气,被巨蛇张开大口风卷残云地吞噬,他们用力地甩着魔杖想要控制自己的魔法,就像是在甩一支没墨的钢笔,而作业就差最后一个字,但黑魔法那没有代价的强大似乎离所有人而去了,甚至哪怕那些让敌人的鼻子上长痦子的小恶咒都失去了原本的威力,他们想要抵御那道毁灭的月牙,可面对黑魔法的创造者,这些可笑的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压倒性的威力让绝望在人们心头飞速滋生,也让巨蛇与月牙在兴奋中愈发强大。
已经与柏林等长的月牙稳稳地推进着,这座摩天都市的海市蜃楼完全无法反抗,眨眼间,它便已经来到了战场的正中,绿色的烟雾从每一位使用过黑魔法的巫师眼眶中涌出,带着他们灵魂的魔力,向着月牙汇聚而去。
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还不知道这名让人窒息的巫师是不是纳尔逊的救兵。
在绝望中,一根根魔杖掉到地上,傲罗们放弃了反抗,甚至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们没有看到,两名在人们看来不可能站在一起的巫师并肩出现,挡在了毁天灭地的魔咒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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