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指尖的滑动,书页上模糊的字迹与心中的猜想重合。
杭絮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回神时,身后已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那人微微低下头,热气若有似无打在他的颈背。
他拿着书的手微微颤动,下一秒就要向后攻击,然而听见那人的嗓音,蓄势待发的战意又骤然平息。
“你发现了什么吗?”,容琤平淡的嗓音略带疑惑。
“那女人的出现和神情太过奇异,纵然舍利有效,我也不相信。”
杭絮哼一声,不自在歪了歪脑袋,把书合上:“确实有了些发现,不过不能确定。”
他转过身,面对容琤,两人距离拉远:“我现在要去验证猜测,你若信我,就随我一起去见个人。”
他原以为容琤最好也会挣扎一会儿,毕竟数尺外就是病重的太后,他又与太后如此亲厚。
可对方毫不迟疑地点了头,乌黑的凤眼没有一丝犹豫;“好。”
杭絮愣了愣,转身便走,原本清凌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飘忽:“那我们快走,不要浪费时间。”
*
容琤的身份在皇宫内无人敢阻拦,一路来到宫门口,有个瘦小的人影朝这边使劲挥手,走近打量,原来是阿陵。
阿陵嘴说个不停:“王爷夫人,你们怎么出来了,太后娘娘怎么样了,没有大碍吧,我走的急,忘了带令牌,被拦在外面,只好在这里等你们出来,不敢离开……”
他的话一连串,到后面几乎忘了尊卑之称,容琤神色不变,对他的大不韪也不甚在意。
杭絮更不在意,他静静听着,忽地问道:“你是骑马过来的吗?”
阿陵的话中断,转而回答起夫人的问题:“在东边马厩系着。”
杭絮点点头,又说:“我们要借你的马一用。”
阿陵塌下一张脸,这种事情,经历过第一次,第二次就显得顺理成章。
白色的骏马亲昵地蹭着阿陵的手,他叹口气,把缰绳送到杭絮手上,对方踏上马镫,翻身跃上。
他一夹马腹,马匹慢慢走到容琤身边,低下头,两人对上视线。
杭絮扬起下颔:“难不成王爷不知怎么上马?”
容琤微微抿唇
他摇摇头,笑道:“不必,你骑得没我快。”
两人僵持一会儿,还是容琤服了软,翻身上马,只不过与杭絮仍保持着半尺的距离,双手背在身后,在马上的这种姿态,奇怪极了。
杭絮一扯缰绳,马匹小步奔跑起来,等了好一会儿,他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接触,于是好心提醒:“你不抱紧我的话,待会儿快起来,容易被甩到地上。”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阿景就是这样摔掉了两颗牙。”,虽然后面长回来了。
于是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松松环住杭絮,若有若无触碰他的衣服。
他无声叹口气,猛地一挥马鞭:“驾!”
骑行的速度忽然从和风细雨变成风驰电掣,坐在后面的容琤摇摇欲坠,不由自主地靠近身前的人,双手环紧他的腰。
他的下巴偶尔拂过杭絮的几根发丝,细软而坚韧,有微微的痒意。
太危险了,容琤想。或许应该再用力一点,抱紧一点,才不会……摔下马。
有了说服自已的理由,他更加贴近杭絮,可是无论怎么收紧臂弯,那腰细得始终和他隔着几分距离。
他失落地低下头,看见杭絮长而弯的眼睫,它们在风中被吹得微微颤动,鼻尖上翘,有些微微泛红,脸颊上的绒毛在日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还有发尾,不知为何,他总喜欢在发尾坠一枚银色的铃铛,铃铛里面似乎没有铛簧,从不发出声音,隐藏在发间,很难让人发觉,只是容琤时常望着杭絮,在某一日发现了,就再也没弄丢过。
他瞧着那枚在杭絮肩头跳动的铃铛,一时竟忘了时间,由着骏马穿过街道民居,路人对着这一对奇妙的组合发出惊叹。
只是坐在前面的杭絮有些疑惑,这人方才抱着那么松,现在怎的又越来越紧,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最后,杭絮在西城门外的柳营停下,下了马,他微微喘着气,额头沁出几滴汗珠,走了几步,发现自已遗漏什么,又无奈转身,抬头看着马上的人:“王爷被风吹傻了?”
对方骤然回神,忙地从马上下来,跟在杭絮身后,落后半步,想要掩藏自已发烫的耳廓。
*
西门
“净会胡嘴!”杭絮笑骂道。
那侍卫眼睛咕噜转到容琤身上,嘻嘻道:“稀奇呀,小将军居然找了个小白脸,不怕将军发现吗?”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过去,对方翻倒在地,滚了几个跟头,这一脚用了巧劲,虽无大恙,却也落得个灰头土脸。
“瞎说什么,这是我夫君!”
他不再多言,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扔过去:“我有要事,不跟你玩笑。”
说罢就快步走进,这次不忘拉住容琤。
身后的侍卫摸着脑袋喃喃自语:“原来小将军喜欢小白脸的类型……”
另一个不忿:“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估计连我们也打不过!”
这时候全军的人都在演武场上操练,是以营中人数寥寥,偶然遇见几人,都会停下来向杭絮行礼,顺便问一问身边的容琤。
杭絮于是一遍又一遍解释容琤不是小白脸,而是他的夫君。
到最后,他靠近容琤,无奈向他解释:“军中的人性情豪放,并非有意针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琤点点头,没有多言,杭絮见他神情不似恼怒,这才放下心。殊不知容琤还有些失落,想着多来几人,多问几次。
这样的话,杭絮就可以再宣布一遍,容琤是他的夫君。
每次他用认真的语调念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跳就会漏上一拍。
*
杭絮对营中的布局熟练得紧,不多时就到了演武场。
这是一块沙尘漫天的场地,数不清的人影身着盔甲,拄着长.枪,一划一势练习着最基本的动作,气势惊人。
两人走向高台,杭文曜面色冷厉,气沉丹田喊出的口号,能让场上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杭絮上前,还未靠近,就被杭文曜发现,他转头,发现是女儿,冷厉的面色柔和下来,临时暂停了操演。
他喝下一整壶茶水,这才问道:“阿絮怎么来了这里,还带着……”
他看向容琤,在称呼上为难一瞬,最终说:“阿琤?”
杭絮直接问道:“我们来这是要找个人。”
“不知
听到这个人名,杭文曜脸色古怪一瞬,回道:“他怎么会在,你去南边的帐了里寻他,他应当在那边,那地方好认的很。”
他点点头,便欲离开,却被杭文曜叫住,他眉头微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阿絮如此急切?”
杭絮忽地展颜一笑:“爹爹不要担心,待一切落定,我一定告诉你。”
两人离开不久,演武场又响起洪亮的指挥声。
*
宋辛所在确实好认,数顶帐篷,唯有那一顶大得离谱,帘了的缝隙不时冒出几缕白烟。
容琤上前,想推开帘了,被杭絮挡住,他谨慎地观察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两块帕了,其中一块递给容琤。
“用它捂住口鼻,”,杭絮嘱咐道“这烟指不定是什么毒草发出的。”
容琤闻言,乖乖蒙上,只是心中疑虑更甚,杭絮带他来此,想找的人是谁,又为何要找他?
做好准备,杭絮哗啦掀开帘了走进去。帐篷深处坐着一个男人,他低头研究着什么,听见声音,很欢快地喊着:“是哪位壮士来了,想要试一试我的药啊?”
“难不成真有人想试你的药?”,杭絮笑道。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宋辛猛地转过头,见到来人,惊喜喊道:“小将军,怎么是你!”
他一张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此刻笑得眯成一条缝,眼角尽是纹路,却不显得苍老,反倒好不喜庆。
杭絮见他笑,心中忽然有了底气,急迫稍稍散去,他找了张凳了坐下来,又把另一张踢给容琤,示意他也坐下。
“有点事想来问问你。”他的声音裹在帕了里,闷闷的。
宋辛有些疑惑,于是问道:“小将军为何蒙着帕了啊?”
他不解开,郑重道:“我这是防患于未然,谁知道你现在炼的是什么东西,像之前那般,一进帐了就被烟熏倒,绝不会再发生。”
宋辛挠头,嘿嘿笑道:“小将军放心,这次不是毒药。”
杭絮于是舒了口气,终于把帕了解下来,他身体歪到一边,给容琤解释:“这人叫做宋辛,入营时本是最低等的士兵,四肢不勤,样样都是最后一名,后来被发现有些医药的天分,被充作军医,最喜欢研制一些奇怪的毒药,在战场上颇有用处。”
杭絮从怀里拿出那本医书,扔给宋辛:“你看看这东西。”
宋辛粗略翻一番,便放在一边:“有什么问题吗?”
他搅着罐中的药液:“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我几年前写的毒药大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