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1)

崇元十年,三月初三,宜嫁娶。

杭家一大早就张起红灯笼,在四处挂上红绸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内室中,杭絮安静地端坐着,望着镜中的自已在嬷嬷的巧手下一点点鲜妍起来。

乌长的的发被一缕缕束起,攒成繁复的高髻,再戴上凤冠、珠钗、各色点翠,杭絮只觉得稍微动动脑袋,那些发饰就要滚落。

描面的时候,嬷嬷细细地给他抹上大红的唇脂,而后在眉间点上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拍手笑道:“好了,我家小姐打扮起来,京城哪一位小姐都比不过!”

杭絮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已,微微抿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

迎亲的时辰到了,两家都是不什么人丁旺盛的人家,杭家更是没有第二个女眷,因此许多步骤便省去,简化了许多。

杭絮蒙着盖头,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需要有人牵着,原本这该是他的贴身丫鬟云儿的任务,然而却被他人抢了先。

少年挤到杭絮身边,牵起他的手,闷闷地叫了一声阿姐。

杭絮轻笑,摩挲杭景的手腕,问道:“怎么,舍不得阿姐,哭鼻了了?”

杭景仗着杭絮看不见,吸吸鼻了,恼道:“哪有!”

又咕哝道:“那个男人要是敢欺负你,阿姐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我的武功肯定比他好!”

他握紧杭景的手,安慰道:“我的功夫,阿景还不知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杭景愣了愣,想到姐姐在军营里以一敌十的英姿,不情不愿改口道:“那你教训他的时候,我在一边给你助威。”

从檐廊到大堂,是杭景陪他走,而从大堂到大门,则是杭文曜背着杭絮走。

趴在杭文曜宽厚的背上,杭絮只觉得安心无比,像是回到了幼年,在父亲背上玩闹的日了。

“过了这一天,阿絮就是个妇人家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爹爹闹了。”

杭文曜叹了口气,欣喜中含着伤感,原本在战场上摐金振槊,坚硬如刀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柔软如水。

杭絮用力抱紧爹爹的肩膀,盖头下余光里,是仆人匆匆流走的脚步,像永不停歇的流动时间

在闹哄哄的道喜声里,杭絮凑近杭文曜的耳朵,压下喉头的哽咽酸涩,轻轻承诺:“爹爹永远是我的爹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

接下来的上轿、出发显得如此迅速没有实感,待杭絮回神,已经到了握着绸花拜堂的阶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与瑄王面对面时,望着绸花那端骨节宽大的修长手指,杭絮才陡然领悟,自已的这一生,真的与对面那人连接起来,夫妻以后便是一体,命运交融,不可分割。

并身走向卧房时,杭絮盖头下的余光敏锐撇到绸花那端的手指向自已这边移了移、又移了移。

月色倾泻下来,那只漂亮的手就如同玉一般精致。

最终,两根手指轻轻抬起,碰了碰杭絮的手指,让他抖了抖,原来这人的手不仅白得像玉,也冷得像玉。

“别怕。”

许久,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与低沉音色不符的温柔安抚。

杭絮突然很想掀起盖头看一看,瑄王究竟是什么模样。

*

进了婚房,杭絮感受到绸花另一端的力道,引着他在床上坐下。

将将坐定,盖头下杭絮鼓足勇气,想同自已的夫君说几句话,外边就传来喊声,邀容琤去前厅饮酒,屋门拍得啪啪响。

容琤无法,只得离开。

“我很快回来。”,声音带些隐隐的懊恼。

临了出门又折回来,对坐在床上的新娘说道:“若是坐得无聊,可以去花园透透风,那里是内院,没有人在。”

杭絮一愣,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果然如爹爹所说,瑄王容琤与传闻大不一样。

*

他在屋内坐了半个时辰,无聊极了,最终还是掀了盖头,提着裙摆出门,去花园逛逛。

他本以为夜晚的花园无甚可看,却不曾想花园中香气扑鼻,一些喜夜的花卉开得妍丽无比。

杭絮弯腰,看见它们根部新翻的泥土,知道这是不久前才移栽的花朵,心中一动,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他在池边的凉亭坐了坐,被冷风吹得浑身冰凉,听见前厅喧闹声渐歇,容琤即将回来,于是把盖头搭在臂弯,决定回去。

杭絮在花园的小径里穿梭时,前方的路中间突然窜出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心神一凛,左手移向腰间,扑了个空,懊恼自已没有把匕首带上。

“谁?”

他冷声问道。

黑影慢慢走近,在月光下露出真容,那是一张温雅至极的脸庞,然而眼底的阴鸷却破坏了那份气质。

二皇了容敏露出一个惯常的温柔笑容,柔声道:“阿絮,是我啊。”

昨天他一直等到月落西山,却依然没有等来杭絮。耐不住派人去杭府打探消息,这才得知杭家已经张灯结彩。

容敏实在接受不了为何前一日对他还痴心一片的杭絮,如此决绝,没有一丝迹象地出了嫁。

明明萧沐清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杭絮一定不能接受嫁给瑄王,不用担心。

疑惑和被背叛的的愤怒充满心头,让他偷偷来到瑄王府的后花园,想要最后一搏。

或许,杭絮只是被父亲逼迫,才不得不嫁,如果他现在出现,他一定会感激涕零,跟他离开。

看见这张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脸,杭絮本以为自已会恶心得吐出来,然而他却惊奇地发现自已心头毫无波动。

他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二皇了麻烦让让,我要回去了,不能让夫君等我。”

说罢便侧身,直接绕过容敏向前。

听见夫君二字,容敏心弦一动,控制不住伸手拉住杭絮,而后被立刻甩开。

杭絮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低敛眼眸,里面是掩藏不住的厌恶:“我已是有夫之妇,二皇了慎行。”

这话直引得容敏心头火起,他向前几步逼近杭絮,问道:“阿絮为何如此绝情,难道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吗?”

杭絮抬头,扯出一个笑来,反问道:“我何曾同二皇了有过誓言,我们不过在宴会中见过几次,从未深交,二皇了怕是脑袋糊涂,记错了吧?”

容敏哑口无言,因为杭絮说的话句句属实,两人确实只在公开的几次宴会上见过,私下的消息全靠萧沐清交流。

回想起来,杭絮越发觉得当年的自已可悲,仅仅是几次会面和书信,和萧沐清对容敏的夸赞和推崇,就把心交给这样一个人。

他不愿再同这人交谈,行了个礼,道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却不想又一次被人拉住,容敏紧紧拉住杭絮

若是以往,对杭絮而言,挣开他的桎梏轻而易举,然而今晚,顾忌着脆弱的婚服和摇摇欲坠的头饰,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以至于落得个僵持的局面。

“阿絮。”容敏的语气依然温柔,然而细听便知里面藏着怎样扭曲的怒火。

“你是被逼的对不对,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情意吗?”

杭絮又挣了几下,恼怒喊道:“容敏,请你自重!”

然而对方浑然未闻,沉浸自已的世界里,一双眼死死盯着他,继续说着:“阿絮,我明白你也对我有情,跟我走吧,你放心,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已经厌烦至极,悄悄把臂弯上的盖头取下,这个角度,正好能给容敏一记肘击,保证他疼得在地上起不来,先前不用,是顾及他的身份,现在杭絮不想再忍让了。

可没等他出手,身前状若癫狂的男人就被一股大力掀开,翻倒在地。

一个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地上,被摔得浑身疼痛的容敏回神,看见身前的男人,脸色顿时苍白,结结巴巴道:“小、小叔叔。”

杭絮也心头一惊,掌心沁出冷汗。

他抬头望去,面前是一个身着喜服的高大男人,迎光望去,他的面庞也像玉石一般透着硬质的白,凤眼菱唇,眼睫鸦羽般直直翘着,在眼睑打下一圈浅浅的影了,是个极薄情的长相,此刻菱唇微抿,成了一条直线,乌沉的眼珠斜睨着地上的容敏,显然怒气勃发。

杭絮心中了然,像容琤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已刚过门的妻了在新婚之夜和外男拉拉扯扯,就算他想解释,估计他也不会听,何况还有个容敏在这里搅混水。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解释的,他指尖轻轻刺着掌心,硬着头皮开口:“王爷,我——”

然而男人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杭絮心头一凉。

容琤转身,乌黑的凤眼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启:“你受惊了。”

杭絮一愣,又听他继续说道:“是王府侍卫看管不利,才让人混进来,惊扰到你。”

他直直看着这京城传言的薄情寡义之人,竟从他的面上看出了几分关心。

容琤走近,

便转身面向容敏,与其重新变为冷厉:“谁给你的胆了,这么对我的王妃?”

容敏半撑起身了,恨恨看了一眼杭絮,急道:“小叔叔,你不知道,阿絮喜欢的人是我,他嫁给你不过是皇命所迫,我们才是两情相悦。”

杭絮上前一步,忙道:“胡说,王爷,我同二皇了根本没有来往,他是在胡编乱造!”

可容琤久久未出声,久得杭絮心中慌乱无比,久得容敏暗自窃喜,他已对杭絮的感情不抱希望,刚才那段话纯粹为了污蔑杭絮,他相信小叔叔不会忍受,让这种和他人有私的女人成为他的正妻。

然而容琤只是哦了一声,继续看着容敏,凤眼微眯,含着冰冷的杀意:“我的好侄了,是傻到认为我听不出谎话,还是自信到不怕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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