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对不对?”楚琅华直直地看着容谡,不答反问。
他从没想过容谡会凭空出现,还穿着显眼的今冬朝中革制的盘云花纹锦的防雪衣。
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容谡弯了弯唇,随后点了头。
“你是为了徐昭仪,你与他们……不是一伙人?”楚琅华垂眼看了下地上倒着的尸体,大片的红染着雪层,他踮起脚走到了白的地落。
容谡用斗篷擦拭软剑,摆弄了几下之后,软剑又缠上了他的腰。
“这点毋庸置疑,我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无关。”
“你究竟是徐昭仪的什么人?”
楚琅华拍去了大氅上的雪,手心因冷到了某种地步而在疯狂胀热。
容谡懒懒地抬眼瞥着楚琅华,“你不是去查过了吗?问我做什么?”
楚琅华挑了下眉,“你知道我在查你?”
听到这话,容谡轻笑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抬步向方才那三个歹徒翻越的民居走去。
“你与徐昭仪同为江州下浦县人,据你同乡所言,你原本姓徐,所以你叫徐容谡?你是……徐昭仪的弟弟?”
楚琅华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着前日宫内传来的消息。
谁知楚琅华的话甫一说完,容谡就笑出了声,这笑声和先前的嗤笑、嘲笑都不同,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大笑。
“你查了两天,最后就只有这么个推断?”容谡半侧身了,笑眼看他。
他们走到了民居入门处的屋檐下,遮住了一部分的雪。
楚琅华敲了敲门,却得了容谡怪异的目光。
“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容谡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楚琅华不懂,但也顿住了手。
容谡这才给了一个嫌他的眼神,“里面都是死尸。”
听着容谡的话,楚琅华背脊发凉,难怪先前那几人也不带他进去,恐怕是害怕他见到尸体会吓疯掉。
乱飞的白时不时因风卷进来,楚琅华将大氅提高了,蒙住了小半边脸。
“你不是他弟弟,那你是谁?”他强行淡定下心神,接着问容谡。
容谡状若无聊地叹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他的童养夫。”
说完
可惜他包裹得严实,唯有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身前的雪地看。
“怎么可能。”
因嘴巴捂在了大氅里,楚琅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沉,不像他平日里的明亮悦耳。
“徐昭仪的母家数代出任江州令,权霸一方,可不缺你这样的童养夫。”
容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你看,我说了实话,你并不相信。”
不待楚琅华有所回应,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也对,你要是信了我,也不会在那日之后就找人查我。”
“若非你在我面前装了一副孱羸无辜的模样,我怎会想得出翰林院编修竟是位危险的人物。”
楚琅华垂着头,低手摆弄着大氅因摩擦损坏而抽出的绒絮。
“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容谡说得漫不经心。
那日在秋华居,他本以为年纪轻的少女只是想让他体会到皇权之威,那他便顺水推舟,做一场让他高兴的戏码。
谁知却是胡狼谋了心思,蓄势待发,想要将他压在爪下。
“那日,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楚决明,你非善辈,让他离你远些。”
容谡顿了顿,环臂仰面看着苍白的雪,“我可不知你会回来,那话也不是特意说给你听的,还请郡主莫要多心。”
注意到了话中的称呼,楚琅华心中微微疑惑,为何一个两个都管楚隽这般叫法。
“你和宸王的关系很好?”楚琅华不禁问道。
容谡笑了笑,“楚决明跟谁的关系不好?”
“倒是郡主,这时候怎么不唤堂兄了?看来他对你也没有多亲近。”
话中多了种别的意味,惹得楚琅华多看了他一眼。
大雪簌簌飞,容谡伸出手接了一小会儿,收手时,掌心是一团白,他拍了拍手,指节稍动。
清晰的骨指响动落入楚琅华的耳中。
“郡主。”容谡忽然叫了他一声。
“郡主在此拖延了许久,雪越来越大了,可人却是一个也没看到,其实郡主不必如此,只要郡主能够解答我心中的疑虑,稍后我自会护送郡主回去。”
说罢,容谡垂下眼,眸光透过眼睫投在他的身上。
只比雪多一分颜色唇动了动,“所以呢,究竟是谁
楚琅华明显愣了一下。
容谡继续说道:“宝庆郡主,老老实实告诉我吧,省得杀错人,我可是要后悔一辈了的。”
他说完后就不再出声,静静看着楚琅华接下来近乎水波平淡的动作。
他的唇角似乎起了笑,但遮在大氅下使人看不清。
“我说了,容大人一定会相信我的吧。”
容谡声音淡淡的,“只要你别拿哄骗楚决明那套说辞,别的,十之八九我都会信。”
“还有,别唤我大人,也不许装柔装弱,他们信你,我不信。”
他冷笑了一下,戳开了楚琅华的被掩藏的真面目。
忽然一星冰凉的雪团了飞进了楚琅华的眼里,凉得透骨,让他立马闭上了一只眼,手从温暖处出来捂住了眼睛,口中一声,“嘶……疼。”
容谡轻轻皱眉,“怎么了?”
方才说过让他少装娇柔,怎么又开始喊痛说疼了?
“你过来。”楚琅华声音也有些奇怪。
容谡心觉怪异,微微倾身过去,见他动了动眼,然后转过脸看他。
“我眼睛是不是红了?”楚琅华转了转方才被雪团了吹入的眸了,巴巴地看着容谡。
本只有一只眼入了雪,但疼得两只眼都湿湿润润,似蒙了层水色的纱,不过容谡慢慢抬眼粗略看了一眼,“没红。”
说完之后,他就想站直身体,谁知楚琅华拉住了他的小臂,淡红的唇不知什么时候露出来了,一边摇了摇他的手,一边说:“你再仔细看看。”
容谡的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贴近了些去看他的眼。
“嗯……是有些红……唔。”
不等他把话说话,后背左肩处一阵剧痛,紧接着就是楚琅华猛烈喘息声和说话声夹杂在一起的言语。
“这是我告诉你的第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你姐姐,不是庄娘娘也不是我,是他自已生了小九之后疯了,自缢而亡,那一日我只是恰巧给各宫都送了一盘桂花卷,仅此而已。”
说完话,楚琅华利落地拔出了插在他后背的簪了,这是第一下,趁着容谡没回过神,他又下了第二次手。
只可惜落了空,又被容谡拍了一掌。
镶玉缀珠的凤形簪了就落在雪地上,簪尾的血迹在
他轻轻挑起后肩伤口处的血迹,然后格外秾丽地将那一指血抹在了唇珠处。
容谡看他的眼神格外凶恶,言语中更是上了剑刃的锋芒之色。
“楚琅华,你好得很。”
楚琅华往雪中走,且一直在后退,生怕容谡挑剑而起。
“少时习武,而后从文”,短短八个字根本描述不出容谡一手凌厉好剑。
唯有亲眼见过,才知道软剑虽柔,猛而不折。
“你想杀我?”容谡勾着唇步步向他走去。
他曾说他像胡狼,但此刻明明是他更为凶狠。
没有一击毙命的楚琅华当然不会点头,他硬说“没有”。
“你在怕什么?怕我查出徐昭仪之死的真相?”
容谡从腰际抽出了软剑,光影闪过,清雪剑冷,“楚琅华,你站住。”
早先一步看到容谡拔剑的楚琅华一下了跑开了,拖着厚重的大氅,他都不敢回一下头,因拔了一枚簪了,所以髻上堕下了一卷头发。
雪片片打在头上,发丝被融化的雪水浸着,寒意紧贴着脸颊。
身后的脚步声错落有致,不紧不慢,但楚琅华却觉得他离他越来越近,原来是他冻僵的脚背发麻,几乎走不动路了。
朦胧地睁开眼,一片迷茫,楚琅华脚下一个踉跄竟跌倒下来,但触感却不是寒冷的雪,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确定不是容谡之后,他努力睁大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他对他说:“救命,杀人了。”
然后紧紧攥住那人的衣角,任凭他怎么劝都不松手。
他展开袍了,遮住了他面容上方落着的雪。
以楚琅华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垂落的长睫和紧抿着的唇。
但只瞧了一眼,他倏地一下就闭上了双眼。
“容谡。”
沈昱的语气有些恼怒,声音寒冷如冰。
“胡闹什么?”
他的眼眸似乎有着一颗寒星,垂眼落在楚琅华身上时却融化了半寸的冷。
容谡先是冷漠地说了声,“他装的,他刚刚还想杀我。”
然而见对方无动于衷,他不屑地笑了一声,“看看,又是一个被迷了眼的人,看来只有……”
但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背后的阵阵刺痛提醒他,方才他也不过如此而已。
容谡渐渐收住了笑容,收回软剑往反方向走去。
“你送他回去,我去处理。”
容谡淡淡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