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荷的思绪慢慢回过来,那李小姐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了,跟王岭年纪也不合适,难道不是说给王岭的?王荷蹙眉,这般年纪,他们家合适的人也只有王平安。
王荷知道,王平安的婚事一直是李氏的一块心病,张氏已经走了快十年,王平安至今还是孤身一人,以前还能借着他们三兄妹还小,推脱婚事,可如今,他们三个都长大了,就算将来新妇进门,也撼动不了他们三个的地位,如今是该给王平安说亲了。
王荷知道自己这次没有任何理由这阻止这场婚事,她也没有资格阻止。
王荷叹了口气,其实她是不愿意后母进门的,占了原先母亲的一切,倒不是因为她对原来的张氏有什么感情,她前世也是生活在重组家庭里,个中苦楚她最清楚不过,况且她看的出来,王岭虽然不说,可其实他对已故的张氏感情很深,他定然不想叫别的人母亲……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王平安续弦,但这个想法实在任性了。家里的事总要有人操持着,现在她还在家里,凡事能帮着管一管,等她出嫁了呢?家里谁来照管,家里没有个能做主的人,这些事谁来料理?
王荷恍恍惚惚之间,那冯媒人跟李氏已经说完话了。
二人谈的很愉快,田婶儿送了她出去。
等她走远了,李氏才偏头看向王荷,问道,“那李家姑娘你觉得如何?”
王荷顿了顿,“是个命苦的。”
李氏以为王荷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着急的开口,“我问的可不是这个。”
她自然知道李氏问的是什么,只是她在刻意逃避这个问题,偏偏李氏没有听出来,王荷叹了口气,“奶奶觉得呢?”
“我觉得不错,这李家姑娘,性子温婉,长相家室都不错,配你父亲正好,而且她不能生,将来就算进了门,定是会把你们当亲生的孩子看顾。”
王荷叹气,以王家现在的家世,整个清水镇,想嫁给王平安的黄花大闺女多的是,李氏能看中李小姐,若是换了别人家,恨不得娶个七八个回来,给家中开枝散叶,李氏看重李小姐的原因却是因为她不能生,就算将来进了门,也威胁不到他们三兄妹的地位。
李氏不想王平安孤独终老,也不想委屈了他们三个,千挑万选,这才选中了李家小姐,这也难为了她的一片慈爱之心。
王荷垂眸,“爹爹的事不是我能过问的,这是奶奶做主就是了。”
“我自然知道这事不该你这个当女儿过问,按理来说,这事不应该让你知道,只是我也不想让你们受了委屈,我跟你爷爷商量过了,这未来你爹的继室,还是需得你们三个同意了才行。”
王荷听着心里既惊讶又感动,古代封建礼制森严,儿女不得干涉父母的房中事,可李氏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可见是真的为他们在考虑,王荷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这是爹爹的终身大事,您还是问爹爹吧,若是爹爹愿意,我们都没有意见的。”
李氏欣慰的拍了拍手,给王平安找继室的事,当年张氏刚去了一年的时候,她也暗地里托人说过这事,当时她都已经找到满意的人家了,谁知王平安却突然跑来跟她说不愿意娶妻,她当时恼怒极了,狠狠的骂了王平安一顿,后来也渐渐反应过来,不是王平安不愿意,是三个孩子不愿意。
李氏不是傻子,王平安从小就老实听话,几乎从来没有忤逆过他们的意思,况且当时事情都没定下来,他是从何处知道他们要给他说亲的,定是王荷说的,李氏虽然心疼王平安,可也心疼孙子孙女,思虑再三,也便顺了王平安的意思,不再提这事。
这一搁就是十年,王平安的终身大事还没有解决,这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她跟王老头都老了,将来总是要去的,几个孩子也都长大了,将来也会有各自的家庭,可唯独王平安,独家寡人一个,身边没个人照料,李氏瞧着实在是不忍心。
这次再提起这事,李氏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如今看王荷的反应她才安下心来。
王荷说不过问,就是真的不过问,从那以后,冯媒人几次上门,王荷都装作不知道似的,一开始李氏还会过来问问她的意见,后来看她似乎真的不介意,这才放下了心。
转眼就到了年关,在外四处奔走的王平安跟张铁匠终于回到了杜鹃村,这两年,家里的生意扩大了规模,这两年王平安在外谈生意,常常不在家,王荷平日也难得见他一面。只有在年关的时候,王平安才会在家待上半个多月。
王平安闲了下来,王荷却变得忙了起来,王家生意做得大,光靠王平安跟张铁匠两个人自然是不行的,王平安也培养了一批信得过的人,在王家生意涉及的各个地区担任管事的,主要负责当地的生意往来,这些管事,每年年底会把各处的账册送到王家给王荷查阅。
年节是最忙的,各处的收成要核算,要根据各处最终的收益发放年终奖励,对各个管事或奖或敲打,还有王家这些年置办的一些零星的产业,比如这两年添置的一些田庄,店铺的账面也要核查,每天都有无数的账册卷宗源源不断的送到王荷跟前来让她查阅批示,各处的关系要走动,年礼也要准备起来了,府里大小事情都需要她处置,王荷忙的连轴转。
王家根基浅,这两年才发家,家里自然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亲信,许多事都要她亲力亲为,王荷实在忙不过来,就连小桃也被她拉过来处理帮忙了,小桃平日虽然像个孩子般,不过由于上面有一个逆天早熟的哥哥,又有一个穿越的老姐,在他们两个的鞭策下,她处事也比同龄人沉稳不少,至少在管家这事上,几乎是手到擒来,也算是帮王荷分担了不少。
直到过了腊月二十,白鹤书院停了课,王岭也回了家,可以帮着她处理各种事务,王荷这才腾出手来开始置办年节事宜。
到了年三十,才总算歇了下来,王荷累瘫在椅子上,她现在倒是有些怀念小时候,虽是穷了些,可那时候也是真的轻松自在,到了现在,虽然家中有钱了,可事也是真的多,就拿这过年来说,她可是一点过年的喜悦都没有感觉到,只觉得苦累不堪。
王老头身子不好越发不好了,大夫嘱咐他要静养,今年就不聚在一起守岁了,吃过了年夜饭,李氏就让大家不必在正房守着,各自回房守岁去。
王荷领着香儿回到房里,正要解开身上的斗篷,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王荷转头呵斥,“出来!”
香儿也听到了响动,颤着身子,将王荷紧紧护在身后。
门口一个穿着护卫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
“小姐不要误会,小人是奉命来送给小姐送礼的。”说罢递上一个沉香木盒子。
一般各府交际往来,送年礼都是在年后正月,哪家会这么不懂事,竟然在年三十,还是大晚上的翻墙来送礼?这是什么路数?
香儿走上前去,接过盒子,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才递给王荷,还真是来送礼的,王荷皱着眉,沉声问道,“若只是送礼只需要送到门房就好了,若是要见主家,需得在白天持拜帖求见,看你衣着,想来主家也是大户人家,这规矩也不懂吗?”
“这规矩小人自然省的,只是我家公子特意嘱咐了,这礼一定要亲手送到大小姐手上。”
冬青低着头,一脸苦涩,想他作为罗府的一等护卫,平日在府里那也是十分得脸的,上个月老爷刚把他拨给了三少爷,能成为罗家未来家主的贴身护卫,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他刚到三少爷身边也是踌躇满志,一腔热血,誓要大干一番,得到三少爷的重用,谁知道这位小主子似乎并不重视他,他走马上任,交给他的第一桩差事竟然是要他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去给个姑娘家送礼,而且还没有拜帖,还必须亲手交到人家手上,小公子要当那不懂事的登徒子,为何不自己来,把他推出来算个什么事?府里的人见他大年三十还要出去办差,还以为他多受小公子的重用,谁知道冬青心里的苦啊。
“你家公子?”王荷顿了顿,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跟她有些交情的男子,王荷一个闺阁女子,认识的外男无外乎就那么几个,而这些人中,家里请得起护卫的,也就石头,顾玉珩,罗长安几人,石头是不可能的,他要送礼大可以明目张胆的来,况且张家的下人王荷都认识,这人她明显没见过,顾玉珩就更不可能了,他那种性子是不可能干得出这么不懂礼数的事情的。
“你是罗府的人?”
冬青点了点头,“小的是罗三少爷的贴身护卫。”
罗长安在罗家这一辈排行第三,还真是罗长安。
罗长安出门身边不爱带护卫,就算带了也只是在远处暗暗保护,是以王荷没见过也是正常。
既然是罗长安的人,那应该不是什么登徒子,王荷这才放下了心,对冬青态度也好了不少。
谁知这一举动,却令冬青想多了,身为贴身侍卫,那就得学会揣摩主子心事,冬青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飞快的开始思索起来,这王家大小姐在知道他是罗府的人后,态度立马和煦了不少,说明这二人关系匪浅,难怪公子要他这个时候来送礼,看来公子不是不重视他,是太重视他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了他,想到这儿,冬青刚才心里的那点不忿已经消失殆尽,对王荷也更尊重了,这搞不好可是她未来的女主子,可得好好捧着。
王荷若是知道这护卫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女主人,估计得冷哼一声,再叫人乱棍把他打出去。
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罗长安这是闹的哪出?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原本年下就是要互相走动的,要送礼等年后光明正大的送不好,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的,搞得跟做贼一样。
“礼我收下了,你先回去吧。”虽说半夜翻墙的做法不对,可也是听命行事,况且今儿可是大年三十,王荷还是嘱咐香儿给他包了二十两银子红封。
冬青得了红封,心里更高兴了,这未来少夫人可真好,不仅不怪他冒犯之罪,还一出手就是二十两的赏银,这都快赶上他半年的俸禄了,冬青心里喜滋滋的,心想甚至希望公子以后能多给让他王小姐跑腿,这样下去,来回几次,他不就发了?
这还真不是王荷大方,她是真不知道罗府的一等护卫每个月的月银这么低的,在她看来,罗府这么大的一个家族,一个一等护卫,干的都是出生入死的活儿,每月的月银少说也得十来两银子才对,她是真不知道罗长安对护卫那么抠。
冬青得了打赏,麻利的翻墙走了,王荷瞧他身手不凡,隐隐有些羡慕,这样身手的护卫,也只有罗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才有,一般主家的贴身护卫都是自幼培养的,这是王家这样的暴发户,再有钱也买不到的,这便是他们跟世家的差距。
王荷撑着头感叹,身手好,又衷心,长得有好看的护卫小哥哥,她也好想要有一个呀。
多想无益,王荷拿过那沉香木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根玉簪,那玉的玉质很好,通体是莹莹的翠绿色,好像一株长在深山中带了灵性的植物,只在簪子顶端刻了一朵小小的植物,王荷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那是一朵荷花。
盒子底下,压着一封信,王荷拿起来,缓缓打开,上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新年快乐。”
王荷眉眼弯了弯,手里握着簪子,低声呢喃道,“新年快乐,罗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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