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明目张胆的马屁拍过之后,楣夫人白了公输鱼一眼,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见状,公输鱼乘机追说道“姑母您想想看,西域夫妻将射霓带走的那个十字街口、射霓最后消失的那处郊外农家宅院、射霓的家定远将军府,还有与之相关的滕王府,这些地方都可能存在着射霓失踪的信息,但这些地方分属于不同的城区,各种信息归档记录皆存于不同的消息集散中心,虽然雪鹰已除,可下面的人都还在执行着以往的条条框框权限规矩,若他们不予配合,即便是不离的本领再大,查询起来也会束手束脚、举步维艰。故,侄儿斗胆恳请姑母,以今夜的混乱之局为良机,即刻明令整合重组四城消息集散中心,由不离全权调配掌管!”
不管是插科打诨还是曲喻绕圈,公输鱼一路从探查消息说到了整合重组耳目网,全都在楣夫人的预料之中,唯说到“由不离全权调配掌管”这最后一句时,楣夫人惶然一诧,不由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跪于自己面前的公输鱼——
今夜,她初听到手下耳目汇报公输鱼的一番所做所为时,的确是非常气恼,因公输鱼的胆大妄为,更因公输鱼的急不可耐。
自从公输鱼来到帝都,楣夫人就一直在暗中观察,观其品行心性,察其手段本领,并在木技、机关术、秘术以及探查术、人心术等各方面悉心教导培养。数月的时间下来,楣夫人对这个机敏聪慧、飞扬跳脱的孩子,虽是表面诸多责备,内心还是比较满意的。
楣夫人知晓公输鱼来帝都所谋之事既危险又艰难,确实需要耳目加持,本就有意将帝都耳目网交与公输鱼,只是没想到公输鱼竟会这般等不及,不惜瞒着她,私下筹谋布局、直接下手来夺了。
早在开始有“楣夫人心生退意,意欲将帝都耳目网交与表少爷”这等流言传出的时候,楣夫人就隐隐地觉得是有人在暗地里生事。很快,流言就变了风向,成为了“表少爷意欲夺楣夫人之位吞掉整个帝都耳目网并除掉所有死忠者”,楣夫人开始怀疑,是有些高阶耳目在排斥针对公输鱼。不想,紧接着竟又起了“鹩哥山鸦失踪”之事,更有“表少爷会让手下人间蒸发”的说辞甚嚣尘上,楣夫人幡然觉察,此事没那么简单,设局者,许就是公输鱼本人。
故,楣夫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想看看公输鱼究竟是打算做什么。果然,今夜“事发”,帝都耳目网被搅得一团乱,事实证明了这一切的确就是公输鱼布下的一个大局。此局,网埋得深、铺得广,收网后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仅除掉了雪鹰、收服了黄隼,还从地下生生地挖出了将自己埋了六年的不离。
如此一来,再加上雨隹,四城消息集散中心算是全都落在了公输鱼的手里,这番所为,目的再明确没有了,谁都能看得出,公输鱼就是冲着整个帝都耳目网来的。
公输鱼如此不问自取、不知好歹,将她这个“楣夫人”置于何处?盛怒之下,楣夫人想要即刻就将“无礼无节”的公输鱼彻底驱逐出去,日后死活再不相干,可令下了一半,终究还是不忍了。她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有意将帝都耳目网交给公输鱼,不管是给的还是抢的,又能有多大区别?再者,她最清楚这个孩子身上背负的担子有多沉,重压之下,又因年纪轻、沉不住气、做事急切了一些,也是能够理解的。
想通了,也就没那么怒了。一叹了之。
于是,楣夫人并没与直接下令将公输鱼驱逐,而是让手下的婆子们将公输鱼抓到了她的面前,想着训斥一顿出出气也便罢了,帝都耳目网给公输鱼的结果总是无须再改了的。
万没想到,公输鱼布局良久、一朝实施,如此费心费力,竟不是为了让帝都耳目网落入自己手中,而是将不离推到了那个至高之位上。
自己做了所有的“丑人”,干了所有的脏活累活,把所有的路都铺平了,最后却是将辛苦得来的“桂冠”亲手戴在了别人的头上。这样的结果,楣夫人如何能不诧异、不震惊?
“不离?”楣夫人不禁喃喃地重复问了一句,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再被证实一次。
公输鱼笃定道“是。经过今夜,帝都耳目网的昔日格局已被我彻底搅乱,正值整合重组的关键当口,亟需一个能够掌控大局之人坐镇。坐此位之人,需要的不是职阶和资历,而是必须得有一个能够装得下庞大信息量的超级大脑。姑母当知,不离的消息推演、案牍分析之术,惊为天人,之前只是因为心中自我拘囿方不能得以全面施展,如今已然走出桎梏,正需大展拳脚之机。故,这个位置,可以说,就是专为不离而设。若姑母恩允,侄儿可以作保,不离兄定能为我帝都耳目网开启一个全新的局面……”
公输鱼此举,既是能够查得经年旧案解了不离心结,又是能够完成帝都耳目网的整合重组上一个新台阶,更是能够获得重要线索助推停滞不前的大事得以继续进行,可谓一举三得。有何理由不允?
此刻,楣夫人所思量的不是“允或不允”,而是面前这个侄儿再次让她刮目相看
公输鱼的思维角度奇特、行事不守规矩且胆大包天,着实是不让人省心,但不可否认,很多时候,想成事,还真就得需要这样敢冲敢破的劲头儿。若非如此,帝都耳目网的整合重组岂能成行?更重要的是,公输鱼小小年纪,心智格局竟已似海如洪,全然不计个人利益得失,倒是令猜忌怀疑误解她的人感觉汗颜。
楣夫人微垂了垂眼皮,轻叹了口气,说“既如此,这件事,我便遂了你的意,即刻拟令,着黄隼、雨隹,全力配合不离,整合重组帝都耳目网……”
“姑母英明!侄儿多谢姑母!”见心愿达成,公输鱼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拜谢。
然,楣夫人的脸上却是并无笑容,“先别着急拜谢。我还有事要问你,你须如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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