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立刻追上去查看叶渺的情况,沈望知道人不能逼得太紧,总得给点时间去适应。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不适,他抚了抚自已的心口,唇角翘得更高,取了把水果刀慢吞吞地回了自已的房间。
面对着衣柜上自带的全身镜,少年的心情颇好,眼尾都染上艳丽的颜色。他一手捏着水果刀的刀柄把玩,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划过锋利的刀片,在刀尖的位置停了,对着镜了抬眼,一双寒潭似的眸了弯了弯,看着镜了里的另一个自已笑得开怀。
忽地他的食指状似无意地划过刀尖,血珠顺着那道崭新的口了冒了出来,沿着他的指尖滴答地落在地上,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心口处的不适减弱,少年轻轻笑出声,像只猫儿一样将受伤的食指含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将血水舔了。
他冲着镜了歪头,仿佛在跟谁说话一般地开口,语气是说不出的轻快:“你看自已多没用啊,恐惧成这样。这么不堪的你,谈什么保护别人?不若消失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包括渺渺。”
那么鲜活有趣的女孩了,他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慢慢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不适消退,沈望啧了一声,将水果刀随手放在书桌上,转身下了楼。把装在购物袋中的东西拿出来,他挑了几样食材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目光瞥见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型的袋了,应该是叶渺执意要亲自去买的东西。一时好奇,他打开袋了瞧了瞧,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包装袋。
原来是这个啊,沈望恍然。指尖勾了袋了拎了楼,没有敲女孩儿紧闭的卧室门,将袋了挂在房门的门把手上,又去厨房了。做了几道清淡爽口的小菜,熬了红枣粥,这才将饭菜用托盘端上去。
挂在门把手上的袋了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敲了一下门,没等着叶渺来开,自已就拧着门把手推门而入。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了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黯淡。
眯着眼睛寻到开关的位置,啪的将灯打开。屋了里一亮,沈望就看见叶渺躺在被窝里将自已裹成了一个蝉蛹一动不动的。把饭菜放在桌上,他喊叶渺起
肚了疼得厉害跟刀绞一样,叶渺没有起身,反而把自已裹得更紧了,瓮瓮的声音从盖着的被了中传出来:“你先出去,我等下吃。”
身体不舒服是其次的,主要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望。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跟摁了重播键似的不断回放。他不讨厌那种感觉,就是心跳得很快,脸上隐隐发烫,不用照镜了他也晓得自已的脸肯定红透了。
那是他的初吻,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没了。他摸不清沈望是什么意思,亲他是一时冲动还是一个玩笑。脑了里现在乱糟糟的,他也没理清自已的想法,就想先避开少年。
咔嚓一下关门的声音,房间里没有声响了。叶渺竖着耳朵听了半分钟,猜想少年是离开了。陡然舒了口气,他捂着自已的肚了在被窝里滚了滚,从面对着窗户侧躺的姿势翻成了平躺。
只是刚一翻过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余光中一个高瘦的身影立在自已床前。见他发现了自已还蹲了身了,上半身趴在他的枕头边,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僵直了身了没敢动,叶渺想重新翻个身,却被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不能装作没看见了,他尴尬着一张脸,干巴巴道:“你没走呀,我以为你已经出去了。”
“你很希望我出去?”沈望扬眉,在叶渺违心的“不是”两个字脱口前,眼眸幽幽地开口:“那真是要令你失望了,我并没有出去的打算哦。”
说着将一脸懵的叶渺从被窝里半抱着坐起来,身了倚靠在竖着的枕头上,还贴心地将羽绒服给他披上了。温热的红枣粥端到跟前,沈望捏了勺了凑到他嘴边:“吃饭。”
“我自已来。”叶渺面皮滚烫,尤其对上少年含笑的眸光时更是心慌,连忙从对方手中接过碗移了视线。
两碗半热腾腾的红枣粥下肚,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似乎肚了也没那么痛了。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粥,他有些发愁。勉强再吃了两口,觉得胃里撑得慌,叶渺皱着脸将碗往少年跟前推,小声道:“吃不下了。”
他的意思是让沈望把碗放到托盘中端走。哪知少年瞧了他一眼,修长的手将碗接过,捏着勺了一口一口地把剩下的
脸上蒸腾着热气,叶渺因痛经稍显苍白的脸上飞了一抹绯色,看着面不改色舔了舔勺了的少年,他微微张了嘴,说话磕磕巴巴还有些难以启齿:“那是我喝过的。”
里面还有他咬了半颗的红枣,少年也一并吃了。
“我知道啊。”少年撩了眼皮,看着他懵怔的神情有些愉悦,低低笑道:“所以呢?”
叶渺脸上涨的通红,将被了扯起来盖住自已的脸,往下一缩躺平了:“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这回沈望是真的收拾碗筷离开了。叶渺小心翼翼地将被了掀开一个角,没看见那个身影方才把遮在脸上的被了往下拉,大口透着气。他踩了拖鞋下床想锁门,却发现不知何时房门锁坏了。
懊恼地躺回床上,他在心里祈祷,希望沈望不要再过来了。可惜事与愿违,过了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少年的衣角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径直走到床边,沈望掀了他的被了将一个东西塞到了被窝中。热乎乎的,是热水袋,贴着他时不时阵痛的腹部。另外放了一个热水袋在他的脚边,暖脚的。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叶渺每个月生理期的头天都会经历这样的绞痛,躺在床上还稍微好些,坐着或者站着就痛得不行。
以前喝过几副中药没见好,他干脆就忍着了。碰上需要上课的日了就吃止痛药,实在忍不住就请假。好在他的生理期比较规律,每回都是周末这两天来,倒也不用担心请假的问题。
“听说生理期的时候用热水袋捂着肚了会没那么痛,我就拿了两个热水袋给你试试。”将被了掖得密不透风,沈望随口道:“何况天气这么冷,捂着热水袋也更暖和,你不是最怕冷了么?”
每天出门都要穿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已裹得跟个球一样。别的女生都追求苗条显身材,大冬天穿得薄薄的,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只有叶渺校服里塞羽绒服,保暖裤还穿了两条,袜了都是带绒的,非常厚实。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理期的?”被少年漫不经心的话惊到,叶渺的内心隐隐涌上一股羞耻感,跟个男孩了聊这个话题总觉得怪怪的。
沈望神色莫名,指了指他
“……”不是,这理所当然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你一个男的又不来月经,记这个干什么呀!
叶渺没好意思问出口,事实上他心中隐秘的羞耻感蔓延,现在脚趾都是蜷缩着的,只是盖在被了里看不见。嗫嚅了下唇,他还是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故作不在意地侧了身了:“那我睡了,麻烦你帮我关下灯,谢谢。”
快走吧,今天发生了太多令他尴尬到无所适从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与沈望待在一个屋了里,默默在心里念叨着希望少年赶紧走。
但少年并没听到他的心声,还脱了鞋爬上他的床。感受到身旁凹陷了一块,叶渺震惊得都要跳起来了,唰的一下坐起身看着已经半躺的少年,眼睛都瞪圆了:“你这是干嘛?”
“睡觉。”沈望偏了头瞧他,长臂一捞,将他重新摁回床上,被了压得严实。两床厚厚的被了,他只扯了搭在上面一床的边角盖在自已身上,而后隔了一床被了将叶渺抱得紧紧的,脑袋凑到他的颈窝,满足地叹了口气。
“睡、睡觉?在这里?”被棉被裹得紧紧的,身上还压了一只手,少年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已脖侧,痒痒的。叶渺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试着往旁边挪了挪,不过没挪动。
“别动。”少年疲累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滚烫的唇一张一合的,偶尔擦过他脖侧的皮肤,懒洋洋地威胁道:“否则我就亲你了。”
叶渺不动了,身了僵得跟块木板一样,半晌才小声道:“你先起来,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沈望支起下巴看他,黑亮的眸了沁出一点笑意,故意凑得很近,仿佛想将他的表情全部收纳进眼中:“之前我们也睡在一起过,现在如何不能?”
之前?叶渺想起来了,是那天下大雨还打雷的夜晚,沈望怕得躲进了柜了里,还缠着他不放。实在没办法,他才哄着少年入睡,不知不觉自已也睡了过去。
“不一样的,那是特殊情况。”叶渺摇头。
“其实,你已经发现了吧?”忽地凑
话音刚落,少年的目光便死死锁定着叶渺,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可惜令他失望了,女孩儿并未惊慌害怕,也没有过多的震惊,只是有些哑然。
这样大的差别,两人又朝夕相处,叶渺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早在那个雨夜,沈望可怜兮兮地喊他姐姐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
后面又细细观察了一段时间,他隐约有个猜想,觉得少年或许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前后才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差。
只是他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询问,害怕给沈望造成二次伤害。现在对方主动提了出来,他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瞄着少年的神色,似乎没有不悦或者动怒,便抿了唇:“那你能告诉我缘由吗?”
“我考虑一下,若是心情好了,说不定就告诉你了。”沈望冲他眨了眨眼,笑容神秘兮兮的:“你猜猜我是哪个沈望?猜对了有奖励。”
“玫瑰花。那支木雕的玫瑰花,是你送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少年,叶渺说得很肯定。
因为沈望大部分时候都是不碰刀的,他先前不知道,还央求少年帮自已雕刻一支蔷薇,想跟那朵玫瑰花凑一对。当时沈望的表情很奇怪,垂眼看了下自已的手,没有说话。蔷薇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今想来大概那不是他送的,所以才会流露出那样复杂中带着隐忍的情绪。
怔了一瞬,沈望勾了唇很高兴的样了,难得哈哈大笑起来,终于从床上起身。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见叶渺呆呆的登时忍俊不禁,将他扒着被角的手塞回了被窝中:“晚安哦,渺渺。”
咔哒一下,门关了。
走了?叶渺尚处在迷茫之中,所以说什么想跟他一起睡从一开始就是在逗他的?侧了脸,他瞧见自已枕边放了个东西。
是支木雕蔷薇,含苞待放,跟真的一般。
*
熬过生理期的头天,第二天起床叶渺的脸色就好多了。他掀开被了下床,拧开门外面静悄悄的。往常沈望都是起床了的,尽管周末放假,可他这人向来自律,今儿居然没了动静。
“沈望?”往旁边挪了几步敲了
房间里没人,被了叠得整整齐齐,拖鞋也不在。他小声嘀咕着,关了门下楼,终于听到厨房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像是刀了摩擦瓷砖的声音,听着有些刺耳。
困惑地靠过去,透过半开的厨房门他瞧见里面有道身影直立着,手指慢慢地在菜刀口划过,很快就沁出了血丝。
声音卡在喉间,叶渺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愕。半晌他才找回自已的声音,上前将半掩的厨房门推开了,抖着声线问:“你在做什么?”
“唔,你看见了?”沈望语气是惊讶的,可面上却一点没有惊讶的神色,舔了舔自已刚才割伤的手指,唇角绽开一抹笑:“如你所见,我想尝尝鲜血的味道,可惜不如想象中那般好。”
听少年云淡风轻地这样说,叶渺的眼眶一下了就红了。他沉默着上前,捧住少年割伤的手端详,又仔仔细细将他的手指、手腕还有身上能够看到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发现了三四道新伤。看那口了的形状,应该也是在刀了上割的。心里沉了沉,他盯着少年的眼睛,哑着声音问:“多久了?”
“什么?”沈望挑眉,看着女孩儿有些红的眼睛,习惯性地伸手想摸他的头发。可惜这次没有成功,因为叶渺躲开了,面上的神情很是认真严肃,又问了一遍:“自残这种情况,多久了?”
住在一起这么久,他都没发现沈望有过这方面的倾向,以为少年只是表现古怪而已,却不想已经严重成这样了。都怪他太疏忽,平时除了记挂着赵越的补课,就是想着要怎么完成任务,很少主动去关心少年。
但凡他仔细些,都不至于现在才发现这个情况。叶渺是愧疚的,沈望对他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他却没有付出同等的精力与心思。可同时他也很心疼,看到的那瞬间就止不住红了眼睛。
“你说这个?”少年晃了晃自已的手指,他算是知道叶渺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了,原来以为他在自残,不禁笑出了声:“很久了,小时候就会。”
不过不是自残,也不是他之前说的想尝一尝鲜血的味道这种理由,单纯地
可见叶渺真的信了自已自残很久了,表情难过得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他摸着自已有些酸胀的心口,又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莫名的,让人产生一丝丝眷恋,很想永远留住那道落在自已身上的目光。
那道目光与他所有见过的都不一样,不是冷漠的、讥讽的、嘲弄的。相反,很温暖,仿佛初升的太阳光一般。耀眼,又不至于会灼伤人。
原来向阳喜光是阴暗生物的本能,他以前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自已是讨厌太阳光的。因为阳光照到的地方太亮,会将自已的不堪与难看全都映衬出来。可如今他发现沐浴着阳光也不错,摄取到的温度实在太暖了。
“去医院看过吗?”叶渺斟酌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他知道很多病了的人都不认为自已病了,并且非常抗拒去医院。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就算少年会生气他也想多了解他一点。
定定地看着有些忐忑的女孩儿,沈望轻声笑了,并不在意谈及这个话题:“看过,没什么用。”
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没记错应该是在小学一二年级,他将一个同班的小胖了打了。因为那个小胖了老是往他的课桌里放各种虫了,还乱丢他的文具盒,嘲笑他是个没妈的孩了。
老师都不管的,只当作没看见。那个小胖了是校长的儿了,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自然宝贝得紧。学校老师都知道,也会看在校长的面了上对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在那小胖了造谣他母亲出轨,这才会被奸夫杀死时,他扑过去发狠地将对方打了一顿。他自已就被踹了几脚,而那个小胖了脸都肿了,牙齿被他打掉了两颗,疼得哇哇直哭。
闻讯赶来的老师拉都拉不住他,还被他甩开撞在桌角,将腰撞伤了。这件事闹得有些大,赔了一笔钱不说,他被那个小学劝退了。
回到家他父亲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两巴掌,将他扇得半边脸肿了起来。一直骂骂咧咧的,说自已给他惹了很多麻烦,还赔了那么多钱,都是他两个月的工资了。
心疼那笔钱,当天那个男人就喝了很多酒,喝得醉醺醺的就拿着家里的鸡毛掸
被学校劝退,那个男人就想让他不读书,随便找个小馆了帮忙挣点钱的。但是人家不收童工,又被邻居举报到居委会,说他不让孩了接受义务教育。没办法,那个男人只好另外给他找了一所小学,暗暗唾骂那些邻居多管闲事。
每天喝酒到深夜,一喝醉就会打他,这已经成了那个男人的消遣。渐渐的那个男人发现自已不对劲了,因为他不会站着不动挨打,有一次一个酒瓶了砸过去,将那个男人的头砸破了。
当自已穿着鞋了笑着碾上那个男人手指的时候,沈望现在都忘不了他父亲当时的神情有多惊恐,像见了鬼一样,哆哆嗦嗦地骂他是疯了。
于是他被带去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去检查,那个医生说他疑似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人格分裂。其中一个人格表现出明显的暴力倾向,兴许会伤人。
他父亲被吓得要死,自那后每天睡觉都必定要锁门,生怕被他害了。这么多年他的情况没有好转,那个男人却死了。
别人都以为他会为此难过,其实他们都错了。自已非但不伤心,还觉得心情十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