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饿吗？”乔显然不是在问韦斯利, 他也没有看向韦斯利，但他把那半片吐司塞回到韦斯利嘴里，“为什么我在你眼里总是跟人偷情的那个？”
韦斯利一手抓住那半片吐司又吃了大半。“我不知道, 珍妮……”他说了个名字，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顺滑地改变了话锋，“我们高中的数学老师, 你还记得吗？她, 对, 她就跟一个橄榄球员偷情。”他说完觉得好像也不太顺滑，古古怪怪的。
朋羊站着没动, 有些促狭地打量起乔来。
乔穿着宽大的深蓝的扎染短袖T恤，他一直都只有一只手臂上布满纹身，领口也有胸膛上的纹身露出来。短裤是纯黑的, 两腿上依旧有纹身, 但不多。他两只耳朵都有穿孔, 演出的时候偶尔会戴东西，日常不怎么戴。身高六尺多一点, 中度tan，身材匀称，肌肉线条分明，但肌肉块都不算大。其实无论是乔, 还是韦斯利, 都算天生的好模样。他们十六岁时就知道了, 也充分利用了这个，后来在俊男美女如云的洛杉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乔笑着皱起了眉。他看出来了, 新女友在打什么主意。或者，她察觉到了韦斯利话里的不对劲，拜托，那太好察觉了，只在于她是否关心这件事。
“你的确有点像会偷情的那种，我不是说你真的会，是你给人的感觉……”朋羊若有所思道。
韦斯利连忙接道，“对吧？尤其像MILF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WTF？”乔咕哝着骂道。他忽然觉得他面前这两个人……还是观点不相同比较好。
“把这当作赞赏，MILF们都喜欢看着就像种-马的年轻男人。黑发，蓝眼睛，六尺，好模样，翘屁股，乡村男孩儿，喜欢音乐，经典的90s。”韦斯利机智地说，伸出手，想跟朋羊击掌。
朋羊看了韦斯利一眼，她那眼神，韦斯利本来都以为她不会理睬自己了，但她举起了手掌。
俩人击完掌，不约而同揶揄看向了乔。
乔正在往面包机里放吐司，像是不高兴了。他抬起头，脸有点红，冲着韦斯利喊，“你吃了我的吐司，喝了我的咖啡，你可以滚了。”
“他他妈的脸红了。”韦斯利乐道，又撞了撞朋羊，“你跟那个RB分手了，对吧？”
朋羊狠狠撞了回去，“别再这么干了。对，我和那混蛋分手了，不然呢？还有，我没有把乔当个秘密藏起来。不要总把我想象成一个神秘的东方邪恶碧池。”
“神秘的东方邪恶碧池……”韦斯利看上去很欣赏这个说法，“还是你会形容你自己。”
朋羊没有再接韦斯利的玩笑。她拿着咖啡走了回去。“你真的生气啦？”她走到乔身边，把咖啡放到桌上，拿起一片吐司，一边抹枫糖浆一边问。
乔能听出来她是逗他的语气，他也逗回去，“是的，真的生气了。你也认为我应该去跟MILF偷情？”
“我没有那样说。”朋羊抹好枫糖浆，没有往自己嘴里送，递到了乔的嘴边。“别生气了，蜜糖？”
韦斯利把手中剩下的吐司全塞到嘴里，喜滋滋地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去个房间吧！不过讲真的，我ship你们俩，你们应该公开，很多人ship你们，对你俩至少没有坏处。BY，你的专辑不是正在卖……”
“是的，你最擅长这门生意。”《X House》的主要卖点之一就是这个。乔咬了一口女朋友递过来的吐司，瞪着韦斯利道，“我们他妈的就在一个房间里！你还不快滚？”
韦斯利悠哉游哉地喝了口咖啡，临走不忘再抓一片吐司。“你父母过得不错，虽然你没问，或者你刚跟他们视频完，噢还有你姐姐贝奇又怀孕了，你又多了一个要养的……”他啰嗦的声音越来越远，就是没个停歇。
八月底的清晨，似乎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阳光照耀到了，每一个角落也都充满了面包和咖啡的香气，温暖温柔。
“我喜欢早晨厨房的香气。”她也咬了一口枫糖浆吐司。
她的声音里带有一点回忆，但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是笑着看向他的。
“你想再加点‘蜜糖’吗？蜜糖。”乔把她揽到怀里，暧昧地在她耳边问。
他也喜欢这样的早晨，他同样有关于面包和咖啡的记忆，而眼前这一切才将将开始。
九月的一个悠闲的周末，他们去了赫莫萨海滩冲浪。晚上宿在海边的房子里。
面对着夜晚的深沉大海，她喝着香槟问起了珍妮。
“我的高中数学老师啊。”乔故意说。
“得了吧。”她翻白眼，“我在好几个场合看见过你们聊天。韦斯利说之前我就知道是她。”
珍妮快五十岁了，自然是顺利离了婚，目前没有再婚，可能有男朋友。她的上一个公开的男朋友比她小十几岁。她偶尔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更多的时候她是制片人或者投资人。
“OK。不是偷情。”乔重申道。
她哈哈大笑，笑完扭过头说，“她非常漂亮。优雅，聪明，实际上。”
乔微微笑着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他纹身的那只手臂上，之后转到了他的左边小腿上。她指着他小腿上的图案问，“这是什么意思？”
“以利亚。”
“原来是以利亚。你为什么纹他？”
“你知道他是先知？”
她点头。
“我喜欢他。他很神秘，也很……普通。”
她盯着他，不太相信的样子，“你喜欢普通？”
乔知道她为什么不太敢相信，他就笑，捏着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我小时候去教堂，除了学会了钢琴，还听过很多圣经故事。以利亚的故事是我最喜欢的。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能力很强，可是有时候又很懦弱，他会恐惧，会逃跑，甚至求死，但后来神帮助了他，他最后升天了。”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乔耸着肩笑着道，“先知也是人咯。以前牧师每说一段都会有一些警示的解释，我听着觉得烦。其实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这倒是。”她说，喝了口香槟。
乔上下看看她，又道，“你没有纹身。”
“是的。我以前总想弄一个，后来发现每个人都有，没有反倒显得更特别了。”她神色凝重地开着玩笑。
“哇哦，你可真是全世界最‘酷’的女孩儿，因为你没有纹身。”
“多谢。”
乔低头喝完了杯中的香槟，又给彼此添了一点。“也不是每个人吧。你的前任里有没有纹身的吗？”
她看过来，“有一个。”
“那一个？”
“那一个。”她推了推他，“你明明知道。”
“我又没有看过他全-裸，我他妈怎么知道？”乔笑着道，渐渐也不笑了，问道，“为什么他会问我你有没有跟我提起他？”
“他大概觉得我们很默契，我们会有一些比较深入的谈话吧。”她耸耸肩，似乎不想多聊。
“谈他就是深入的谈话？”乔皱眉，声音大了一点，却不是真的很介意。
她抿着酒，问，“纹哪里比较疼？”
“纹身不疼。”
“回答问题！”
“这是你要求的。”乔坏笑出来，放下酒杯。
“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说。
因为他的动作，她笑个不停，酒杯里的液体也跟着晃荡。
手臂内侧、肋骨、大腿内侧、胸骨、臀部。
“所以基本上是所有地方！”
“你可以试试我的以利亚在的地方，小腿完全没有感觉。说真的，如果纹，你想纹哪里？”
“也许肋骨吧。但我还没有想好。”
太平洋上的风吹过来，没有吹散炙热，尚看不到秋天的迹象。
乔重新拿起酒杯，慢慢说道，“我的确想跟你谈一件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谈的事。”
“《F.A.D.》？”
他知道她能猜出来。那年他专门跟她说过一句话。
“在艺术中使用二元性（duality）的表达并不新鲜，不少完整的音乐专辑都有这个特点。”
她低着头笑，过了一会儿，昂起头，看天上的星星。又看向他，认真听他说话。
俄克拉荷马有什么不好？
俄克拉荷马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你接受了你的人生就是在拖车里，两百美元可以买到你所有的快乐。好吧，一晚上的快乐。而快乐是那么的重要。
A girl goes down for you; you get high or get drunk……
看Netflix里的美国人去教俄国佬下棋，去教英国佬踢足球，领导他妈的世界……
跟着媒体一起抱怨大洋彼岸的人们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和肉；跟哥们在路边打一架；拿着手机在社交媒体上骂世界各地的蠢货们；与虚伪的好莱坞宣传的政治正确对着干，歧视能想到的一切……
“等一下，我怎么听着觉得像是韦斯利没有成名的人生？”
“没错，那更像是他的。我嘛，我会娶镇上最好看的女孩子，至少让我有这个吧，但我的妻子应该会禁止我和韦斯利鬼混。我们的孩子会去我上的高中，顺便说一句，我的高中数学老师是个中国人。”
“这可太典型了！！”
镇上几乎见不到非白人。
道路两边的麦子金黄金黄，天边的日落适合西部电影取景。
她的嘴唇碰到他的嘴唇。
“俄克拉荷马没有什么不好，但那样你就不会认识珍妮不会认识杰西卡不会认识妮可……”
“不会认识你。”他抱紧了她。
“是的，最重要的是，世界不会认识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她依然不知道。
“《ASNIL》里的那个女孩儿，她失去她的宝宝的时候多大？我是说现实里。”
她僵硬地趴在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说，“二十岁。”
他安慰着吻了吻她的发丝，“Yelawolf的《Write Your Name》写了一个看似相似但完全不一样的故事。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怀孕了，男孩儿那边不想要，女孩儿坚持生下来，那个故事发生在阿拉巴马，因为Yelawolf自己就来自阿拉巴马。实际上，这在美国太常见了。整首歌都在歌颂平凡的伟大。你相信这个吗？我觉得你不信。但我是相信的。”
“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不像你，乔。你可能是来自俄克拉荷马的小镇男孩儿，你从来没有忘记你是谁，但是你相信的一直都是LA LA LAND的人生。”
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昂起头看了看夜空，然后在她背上写了什么。
她好奇地问，“你写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他半眯着眼，心跳的很快。
这个回答让她抓狂极了，好像完全忘了他们在进行一场“深入”的谈话。
“你到底写了什么？”
“别问了，蜜糖……我们做点快乐的事。”
那是乔很快乐的一段时光。
当她在为她的新专辑和新歌忙碌时，他也在当一个快乐的DJ，一个快乐的音乐人。他会在明年发行他的第三张专辑，他将会引入一些全新的概念。
到了九月底的VMA颁奖典礼，他们一起出席，尽管他们一直没有正式对外宣称他们在一起了。他们没有谈过这个，彼此似乎都认为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不过，她和那个RB分手的消息已经传了一个多月了。
他们遇到了很多新朋友、老朋友。崔斯汀看到他们像要冰淇淋奖赏的小男孩儿；杰西卡在他落单时调侃他，“别再输掉游戏了”，她这么说。
那晚，除了朋羊和她的老Beef的戏剧，还有一件事也很戏剧化。
她坐在他身边，突然轻声说，“你妈妈，她十六岁的时候怀孕了。”
乔凝神看向她。“是，我姐姐。”他继续道，“但我爸爸没有逃跑，显然他娶了我妈妈。这是整个故事。”
“我爱这个故事。”她喃喃道，笑了出来。
台上嘉宾宣布她得奖了。
她站起来，他也站了起来。
他们拥抱，她在他耳边轻轻地问，“Can I have a kiss？”
他有点惊诧，这真的要问吗？
“Fuck yeah！”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周围一片哗然。
他们正式公开了。
然后，她走上舞台，光芒万丈。
*
两年后的盛夏，一个热的不得了的下午，街上甚至有光着膀子的家伙们，乔从律师事务所开车回家。韦斯利坐在副驾驶上，延续了他滔滔不绝的能力。
当乔就要把车开进自己家时，他看到了朋羊和喻子翔。那两人好像正在笑着争论什么，也没牵着狗，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该死。”韦斯利低声骂道。他本以为乔会装作没看到。
但乔停了车。
那俩人看了过来。
“你他妈想干什么？”韦斯利的声音很冷静，且压得很低。
乔没回答。他打开车门。
韦斯利在车里，咬牙切齿低声唤，“哥-们。”
乔下了车，看到喻子翔握着朋羊的手。
韦斯利无法，跟着下了车。
“嗨。”乔跟那俩人微笑打招呼。
那俩人也说嗨。
韦斯利的嗨最大声。
然后四个人都沉默了。
乔又是第一个开口的，“只是想说声嗨。有阵子没见了。”
那俩人点头，她微微笑着。
韦斯利像看怪物一样看乔。
“我们进去了，回头见。”乔最后跟那两个人说。他抓着车门，重新进了车里。他在车里跟那两个人点了个头，开了进去。
“感谢上帝我还以为你疯了，现在我相信你说的你们没结成婚不是因为喻子翔了。BY可能正在庆幸没有嫁给你，你看你，正在办离婚手续。”韦斯利下车摔上了车门，又嘟哝，“我还他妈的被IRS（美国国家税务局）盯上了……我们真他妈是难兄难弟。”
“Fuck you.”乔骂道，又正经问了一句，“你没有……”
“他妈的当然没有，我又没疯，招惹IRS干嘛。可能是我的哪个敌人在他妈想搞我。”韦斯利也正经了些。
乔放了心，没再搭理韦斯利，拿了手机出来。他给即将变成前妻的女人打了个电话。他愿意答应她所有的条件，只要在孩子这件事上她答应他所有的条件。
“你当初就不应该因为那女人怀孕了就求婚。”韦斯利看乔挂了电话说道。
俩人已经进了屋内。
那是当时看上去唯一正确的做法。乔想。他努力了，只是失败了，这个婚姻。但他们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贝奇。
“她现在很快乐……”乔说，往冰箱走，在柜子上顺了一个冰桶。
“啤酒！”韦斯利喊道。
“我也会的。”乔打开了冰箱的门，往冰桶里放啤酒。
那个VMA的夜晚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那是很快乐的一个夜晚。
听到一首好歌可以很快乐，看了一部好电影可以很快乐，美食和性-高潮可以让人很快乐，或者给一个非常需要一百美元的人一百美元可以很快乐，是的，帮助别人一定是快乐的。巨大的物质需求被满足很快乐，或者，寻找自我的过程、自我价值的实现、梦想的实现都让人感到非常的快乐。探索世界很快乐，像是妮可这样的人，她因为相信自己真实地在做着可能改变世界、改变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事情而快乐。
还有什么呢？
爱让人快乐。
在所有的爱里，遇到那个人与之坠入爱河其实是相当小概率的一件事情，不会比中乐-透大奖容易。
而当那发生，快乐无与伦比，太他妈美妙了。
哪怕结果没那么好，你不会后悔的。
她想把戒指还给他，她说谢谢。
他们第一次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其实都没有真正关注她，但是那个早晨，当他打开手机，他第一次听到了她唱歌，那是她需要他听到的，她在视频里故作甜美地说，早安啊，邻居。
自此他们真正闯入彼此的人生。
他其实也想说谢谢。但他没有。
那枚戒指则已经变成两个相距着广阔土地和海洋的高中的音乐教室了。
或许，她和他也已经变成了一段LA的传奇，同样是一段过去。
乔拎着冰桶走到了泳池边。他脱掉了上衣，西海岸盛烈的阳光照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他又多了两个纹身，其中一个是他女儿的眼睛。
他相信LA LA LAND，这里有这里的游戏规则，他也相信平凡的伟大，他是从俄克拉荷马来的。他的感情生活可能不会太顺利，但他相信他还会买下第三枚求婚戒指。
最好别他妈有第四枚了，哪怕这里是好莱坞。
I’ll write your name
我会写下你的名字
Across the sky
横亘天空
And take away the stars
抹去星辰
Cuz you light up the night
因为你点亮了夜晚
You as high as the moon
你像月亮那么高远
When you’re here with me
当你就在我的身边
That’s why I’m gonna write your name
这是为什么我要写下你的名字
For the world to see
为了让整个世界看到
“你的姓氏是月亮的意思吗？”
“是两个月亮的意思，厉害吧？两个月亮就不孤独了，所以我的姓氏是有共同利益、共同爱好或者共同志向的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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