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是知道Rus对他这个录音室有些“怪癖”的, 比方说制造出某种神圣感，好让那些刚刚接触这个行业，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心生敬畏。乔第一回来这里时就有一种好多高级玩具的感觉, 他又看了看已经偏过头的朋羊，想必朋羊第一回来这里也是睁大了眼一副乡村女孩儿第一次去到纽约的模样。
“谁说我他妈要在你的录音室乱搞了？”朋羊站起来打断了Rus，她说完可能觉得“乱搞”这个词有点古怪，眉头皱了皱, 眼睛看向了乔。
她也有可能是害羞了, 乔想。
“该死的下回记得锁门。”朋羊指着乔说。
“在Rus打断我们之前, 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蜜糖。”乔也站了起来, 正直地提醒。
“Fuuck.”朋羊低声骂了一句。
“你们俩注意到了吗？我他妈仍然在这儿。还有谢谢你们他妈的回答了我的问题。”Rus靠门站着。他进来时关上了门，把他那个总是随时随地都跟着他的比他可能还要壮一圈的彪形大汉挡在了门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在门外。
“为什么他妈的锁上了门？”麦吉果然开始敲门。
Rus年近五十，壮硕身材不变, 把门堵了个大半。大多数时候, 他还是镜头前给人留下的印象, 很不好惹的大佬模样。不过，大佬对待他信任的、与他亲近的人总是不同的。
具体到对待朋羊, 乔甚至觉得“娇惯的女儿”这回事有点恶心了，但媒体总这么说。“BY从前是BN的公主，如今是BN的女王。”而这话背后揭示的则是BN签约艺人间的“斗争”。
没有任何唱片公司只需要一个赚钱机器。成功的商品自然是越多越好，最重要的是要有持续性。
哪怕朋羊真的是Rus的女儿, Rus也需要在公司的资源分配上做出合理的倾斜。何况, 朋羊不是。
BN每年都在推出比朋羊“更像”Rus女儿的艺人, 更能代表美国文化和美籍非裔文化的艺人。BN必须这么做。其他不论，某种程度上，朋羊始终是个“外来者”。多元化不代表失去核心主旋律。更细节地说, 一首《F.A.D.》足够有冲击力了，不管那是噱头，还是一个年轻外来女孩儿的“智慧”。
乔与BN的关系远远不像朋羊跟BN的关系那么紧密，也就是说他对BN的内部结构所知不会太多。但就在《GOAT Ⅲ》的制作过程中，他都瞥到了一些“紧张情绪”。
朋羊选择的专辑发行时间，从《Ben Yang》开始，全是在夏季。选在这个时候发新专就是为了占领广阔的夏日派对市场，考虑到朋羊的歌曲风格，同样考虑年底的音乐颁奖典礼盛宴和次年的格莱美。
可是今年，还有一位BN力推的新人女rapper也想在这个时间发行新专辑。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乔不得而知。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新人的新专辑延到了明年四月发行。此外，在《GOAT Ⅲ》里，朋羊跟那女孩儿合作了一首歌，反响目前来看还不错。这首歌，之后是要拍MV，单独推单的。
乔的猜测是，麦吉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斡旋作用。而看Rus这态度，也不像跟朋羊的“亲密性”出了问题。
或者，至少在这个阶段，Rus和BN还是更愿意把最优资源投入到BY身上。她背后的多国市场深度尤其亚洲市场毕竟不是一个本土新人能轻易撼动取代的。而且，看上去，这个平衡最终应该是共赢。
朋羊翻了个白眼，走到Rus面前。“别管我的事，老头子。”她在Rus面前显得娇小，也就显得她恃宠而骄的样子格外趾高气昂。“麦吉，我现在出来。”她跟门外的麦吉说。
“我他妈从来没管过，只要你失恋了不是跑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起来，回来一年都不发一首歌……我还是更欣赏你去划了男人的车。”Rus“慈祥”地说，挪了挪庞大的身体，然后，他目光越过朋羊的头顶跟乔说，“看好你的宝贝。”眼神依然很“慈祥”。
“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乔应道。不管Rus口中的“宝贝”指的是朋羊还是他的车，或就是他的D。他都没有。看Rus的眼神嘛，应该是最后一个，这家伙是在提醒他别像那个RB一样偷吃。
“天啊。”朋羊嘟哝着开了门。
麦吉异常警惕的目光扫过三人。她总是这样，有时候像个女管家。她没有孩子，大概永远不会有。但是好像也不阻碍她偶尔想扮演母亲的角色。
“我晚点打给你。”朋羊回头笑着跟乔说，又故意瞪了Rus一眼。之后，朋羊和麦吉离开了录音室。
Rus重新关上了门。他就近坐到了朋羊刚才的座位上，乔也坐了回去。
乔一边戴上一只耳机听刚才德瑞克的录音选段，一边说着话，“别给我来那套……她不是真的是你女儿。”
“人们总这么说。”Rus瞟了乔的耳机一眼，声音浑厚，“我很自豪。我有两个儿子，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鬼扯。乔嘴角上扬，并没说出来。他习惯了Rus的做派。这个人有很多面，但他有一面跟韦斯利没有本质区别。
Rus注意到乔的表情，也笑了，“你不信？你觉得你现在足够理解娱乐业、好莱坞那一套了，我根本不可能把一个从中国来的小妞儿当作女儿，我只是重视她给公司带来的利益。你他妈是什么样的？她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的？”
乔没吭声，但他摘掉了耳机。他转过头，看着Rus。这人的目光变成了他更加熟知的精明狠厉。几年前，那总让他有点不自在。可他也不想承认他怕他或是什么。让男人承认这个太他妈难了，相比而言，承认偷吃显得简单。但即便他不承认，别人不知道，Rus是能感觉到的。Rus感知人们站在他面前是否畏惧，就像朋羊感知人们站在她面前是否被她吸引一样自然。
所以，那时候Rus总有点不尊重他。
乔不打算回答Rus的问题。他仍然觉得Rus多半只是犯了大多数五十岁的成功男人最容易犯的那种毛病。推心置腹的对话背后难以掩藏他们想要放大自己成功的光环。不过，乔倒也一直很尊重Rus。Rus的确非常成功，的确非常有能力，的确有人格魅力包括偶尔的真诚与荣誉感。韦斯利真他妈该学学这个。
“我相信你爱她。”乔微笑着说。“她也爱你。对吗？不管这种‘爱’包含了多少的……”
“你知道你不是非得完成这个句子。”Rus皱了一下鼻子。
乔也没打算往下说。
“为你感到高兴，”Rus说着站了起来。“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儿。”
但Rus一说完这话，两人都静默了一秒，然后同时大笑了起来。
“感谢上帝她不在这里。”Rus边笑边道，那让他脸上的疤像在跳动，“我真他妈受不了她发脾气，这是有一个女儿的坏处，什么都他妈的得围着她转。是的，这是事情的另外一面，她可以是个bad bitch，我跟她签约的时候就知道。”
乔差不多不再笑了，他看到Rus也一样，且Rus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自己也知道。她懂得了所有的游戏规则，也懂得了如何增加自己的新规则进游戏里。”Rus由衷地说，脸上不再有那种表情，倒是多了点感慨。然后，他摇摇头，跟乔撞了个肩，“看上去……威胁你好像没什么必要。”
Rus的犹豫很短暂，乔估摸着他想到了他的某个哥们。至于Rus跟那哥们的友情有多真挚，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晚些时候，朋羊给乔打了电话。他们在电话里说好明天一起吃晚餐，她在那头兴致勃勃地说最近哪家餐厅最红火，他在这边说可以就在他家吃。她爽快答应，没有问是不是他做，也没有问这是不是一个约会。
夏夜的气息很快到来，屋子里有鲜花的香味。
没有人提起，但这就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约会。
*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韦斯利从俄克拉荷马回来了。他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多了点沧桑，至少他让自己看上去这样，下飞机的时候还拍了一个短视频，此后直奔乔家。
乔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习惯早上活动的人，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是在凌晨一点后才入睡，但另外一半时间，或是因为工作，或是因为假期，或是因为晨跑习惯，他会起的格外的早。
接到韦斯利电话的时候，乔刚淋浴完，正在厨房里给自己找吃的，还有给强尼找吃的。不多会儿，韦斯利就到了。
韦斯利进来以后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他说不上来，主要他的心思也在跟乔说正经事上。
“我写了很长的一篇道歉文章，真的是我自己写的，我他妈还查了词典，得用点高级词，你知道……”韦斯利进来以后毫不客气，当自己家似的倒咖啡喝，顺走烤面包机里刚跳出来的吐司，往嘴里塞的同时还抱怨了几句，“我在飞机上一点胃口都没有，为什么我现在有了？该死，刚说到哪了，噢我不会出演第三季，但如果有‘需求’，我在合适的时候再回归，制造点戏剧嘛。另外，薪酬方面谈妥了，主演全部同薪。你知道他妈的这件事最搞笑的是什么吗？当我开出这个提议，哪怕他们当中有的人不满意，我他妈敢打赌一定有人不满意，他们也没法反对。”他吃一口吐司，喝一口咖啡，他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
乔喝了口咖啡，没说话。跟随着乔的目光，强尼的目光，韦斯利回了头。
朋羊穿着宽大的卫衣从楼上下来，她看上去一团糟。这是为什么韦斯利不喜欢留女孩子过夜，他实在不喜欢她们不化妆的样子，甚至刚起床时，眼睛里还有眼屎。男性凝视和女性凝视这些词在近些年的好莱坞被普及的人尽皆知，韦斯利商人的特质要求他遵循新的社会规则，但他的另一个本性遵循的是另一套东西。
韦斯利也明白了他一进屋子那种十分诡异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不仅是女人的香水味，还有鲜花的香气，且那种残留有一种持久感，或许还有香薰蜡烛。那是一种这个屋子多了女主人的感觉，而不是主人带了一个女孩儿回来过夜。
韦斯利是震惊的，但也很短暂，他朝乔眨了个眼，笑嘻嘻跟朋羊打招呼，“早安，女主人。”
朋羊绕过韦斯利，去到乔身边。俩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彼此，完成了一个明快的早安吻。依然能让乔回忆起鲜红的草莓在齿间的质感，还有诸多流动的芬芳。
她离开他的怀抱，转眼看向韦斯利，像道早安一样说道，“Fuck you，韦斯利。”
韦斯利立刻就跳脚了。“你他妈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你那晚说她谁都愿意上，基本上是管她叫妓-女了。”乔没收了韦斯利手中吃了一半的吐司，“我不是让你道歉么？”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韦斯利吼朋羊，他又吼乔，“我他妈帮了你。每一次，只要是涉及这个女人，你都会跟我作对，从一开始就是。”
“哥们。”乔用眼神示意。
朋羊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蹲下去逗强尼。
“我很抱歉，好吗？”韦斯利无可奈何道，“耶稣，全世界都要我道歉。”
她抬起头说，“如果你发自内心的对女性有一点尊重，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你对男性的尊重呢？”韦斯利没好气地问回去。
朋羊站起来，“我尊重每一个尊重我的人。你不是非得喜欢我。”她说完拿起咖啡准备去客厅了，强尼跟着她，“你们继续。”
韦斯利不依不挠说道：“或者，我们为了乔休战？”
她回头，耸耸肩，但视线根本不在韦斯利身上。
“等等，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跟我透露？我也根本没听说这件事？”韦斯利陡然发现了问题，他指了指朋羊，又戳着乔道，“那个RB呢？她不会还他妈把你当秘密一样藏着吧？你跟她是偷情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灾乐祸多一点，还是为乔担心多一点，或是很难相信这个中国女人。她既没有逃脱美国男人对亚裔女性的刻板印象，是的她懂得操控人心，又超出了传统ABG（Asian Baby Girl）的模式，她贩卖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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