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名叫子归山,半山有座乌神庙。这片地区有个古老的传说,内容是关于一位孝子的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个姓乌的人家,家中的独子乌怀远外出经商,却长年不归,杳无音信。时光飞逝,家中二老以为其子已命丧他乡,遂郁郁而终。若干年后,乌怀远竟带着妻小回乡了。原来当初他乘船遇险,虽活了下来,但因伤及脑部,竟失去了记忆。于是他就在各地辗转流浪,直到意外地从几名恶徒手中救下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那户人家感恩戴德,不嫌他身世卑微,招为女婿。闻其有失忆之病,又请得名医替其治疗。经过漫长的调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故乡和父母,于是带着妻小匆匆赶回探望,谁知早已破败的家中只剩下了后院里的两座土坟。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乌怀远因未尽孝道而悲痛欲绝,自此留下,日夜为父母守灵。每一日,他都会从院外捧来一掊黄土,覆在父母坟上,以表缅怀之思。久而久之,院外竟被挖陷,而坟头却被他捧来的黄土给垒高。在他逝去的那天,乌家庭院俨然已成为一座土山,一只黑翼大鸟绕山盘旋,唳鸣不止,其声恰似“孝——孝——”,围山飞旋数十圈而去。人们都说,此鸟正是乌怀远死后所化,哀鸣则是因为不忍离开父母之墓。因感其孝,乡民们于乌家院建起一座祠堂。据说后来,但凡有不孝子女的父母来此向着乌怀远之灵位哭诉,不孝子女必定浪子回头,孝敬父母,万试万灵。于是乎,祠堂渐渐改为寺庙,庙中还塑了一尊乌怀远的像。其像背后生有一对黑翼,正是为了应乎那个黑鸟哀鸣的传说。后世人们称其为“乌神”,此庙自然就是“乌神庙”。
乌神庙所在的山也许亦是因为这则传说而得名,子归子归,“望子回归”之意。乌神庙座落在子归山的半山腰,据说那儿本是平地,下面半截山是“乌神”当初一掊一掊挖出来的,上面半截山则是“乌神”一捧一捧垒出来的。这种说法虽然不太可信,但却凝聚着人们对孝之道所寄托的崇敬,实乃“明知其假,宁信其真”也。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子归山周围如今已是人迹罕至,乌神庙也理所当然的破落了。不过,庙破无妨,区区一房而已,但愿人间孝道永远稳固才好。
话说远了。且回到乌神庙中白塔处。包玉双好奇地从破口处探头向塔内看去,冷不防深处闪出一道凌厉白光,向着他的右耳削去。
包玉双不过四象级,以他的实力根本躲不开那一道白光。说时迟,那时快,一团黑物如同流星坠地,从斜后方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进了白塔,甚至将破口上方的墙又砸裂了一大块,黑物正好截住那道白光,“砰”的一声,白光消散,黑物也被弹开了。
包玉双看清了,那道白光,其实是一道刀波。再看飞落到脚下的黑物,却是一个酒坛大小的黑色拳套,不知是什么材料铸成的。这时,他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有人从半空落地了。惊而回望,一个身形略胖的黑大汉一步跨进了白塔内,他一把抄起地上的拳套,套在了右手上,正好和左手戴着的另外一只拳套凑成一对。他双拳在胸前对了几下,脚下一蹬冲进了昏暗之中。
包玉双愣了半晌,刚才那个大汉一看就本领非凡。显然,他就是金婵玉调来暗中保护包玉双的高手。这会儿,拳套大汉已经和藏在白塔中的偷袭之人交上了手,可是塔深处光线太暗,只能隐约觉察到人影晃动。打斗的动静很大,两人从底层一路打上了顶层,白塔外墙片片飞落,似乎要塌。
包玉双拿出魔刀,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为了保护他才交战的,自己总不能畏首畏尾吧。正要往塔中走,他的肩膀却被人给按住了。另外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出现在他身旁,他手持一杆长柄大锤,锤头呈筒形,锤面上刻着一个字——“单”。
“别去!”大汉的声音很亢亮,“若是个低手,贾堂主一人就擒住了;若是个高手,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反而碍手碍脚。”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包玉双躬身行礼,内心十分激动,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且不被察觉的,必定是个高手。打他步入修真之道以来,与高手这么面对面交谈,还是头一次。
“我叫单泰牙,是虫部同鸣堂堂主。”大汉道,“刚才那个戴拳套的是鞘甲堂堂主贾士龙。我二人奉部主之命,暗中保护你多时了。”
“虫部……同鸣堂……鞘甲堂……”包玉双虽然不知虫部的领导结构,但“堂主”二字已经足以表明这两位妖族高手在虫部中的地位不低。更让他吃惊就是“部主”这个称呼,“难不成指的是金姑娘?”包玉双心道。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金婵玉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无时无刻不显出一股高雅而尊贵的王者之风。他能肯定,“金姑娘”必定就是虫部妖王!他的心情顿时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跌宕起伏久久不停,能被一部妖王纳入麾下,这是何等的造化!
单泰牙觉察到了包玉双神情的异样:“原来你不知道部主的真
实身份。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后悔!”包玉双连忙道,“怎么会后悔呢?我对妖族可没有半点儿成见!”
“很好。”单泰牙嘴角轻轻扬了扬,“你以后只要一直忠心于部主,我们虫部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当然,当然……”包玉双满脸是笑,“不过……单堂主,你不去帮贾堂主一手吗?”
“塔中空间太窄,不适合我这‘伙计’发挥威力。”单泰牙转了转手中的大锤。包玉双注意到,另外一个锤面上,刻着一个“虫”字。一“虫”、一“单”,一语双关,一是指虫部姓单的堂主;二是“虫”、“单”二字可拼成一个“蝉”字。单泰牙的本体正是撼风蝉,难怪其声如此宏亮。“贾堂主的武器是拳套,正适合近距离贴身搏斗。等着吧,那个偷袭的家伙肯定不消多久就会被擒住的。”
包玉双点点头。看来两位堂主是想抓活的,以便顺藤摸瓜。他已经大致猜到金婵玉的全盘计划了,既然白花帮不好寻,那就想办法让白花帮主动来寻。金婵玉让他和包广亮高调行事的目的正在于此。
果然如同单泰牙预料的那样,打斗声在白塔三层持续了一小会儿,一道人影撞破窗子飞了出来,摔落在地。单泰牙上前一步,踩住了那人正要去捡魔刀的胳膊。“嘶——”那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单泰牙撩了一脚,将那人踢翻过身来。“咦?”他讶异了一声,回头对刚从三层跃下来的贾士龙道:“此人胸口没有白花啊!”
“我也看见了。”贾士龙瓮声瓮气地说,“估计只是个掘坟盗墓的蟊贼而已,白忙活一场,可恶!所以我才气得重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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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忿恨道:“呸!哪个是掘坟盗墓的蟊贼?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贾,这可不是个蟊贼能有的口气!”单泰牙用锤子抵住那人的胸口,喝问,“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躲在塔中偷袭?”
“你们这群白花帮的败类,伤天害理,人人得而诛之!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灵威域露阳城主,甄飞火是也!”
“什么乱七八糟的?”贾士龙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露阳城我有所耳闻,听说是灵威域东部的一座大城哩。”单泰牙道,“你一个灵威域的城主不好好在城里待着,跑到赤熛域这深山野地里来做什么?还躲在塔里偷袭别人?”
“你们白花帮掠我甄家在先,害我兄弟在后,我与你们势不两立!”甄飞火恨得咬牙切齿。
“你睁大眼睛好好瞅瞅,我们胸口可有那白花?”贾士龙收起了拳套,但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本以为是白花帮的人上钩了,不想却也是个白花帮的仇人。
“你们是没有,可是他有!”甄飞火指着包玉双,“我可是调查清楚之后才出的手!你们二个妖族和他是一伙的,还说不是白花帮的人?”
“你知道个屁!刚愎自用的臭小子!”贾士龙上前就要扇他耳光,却被单泰牙给拦住了。贾士龙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暴躁,还有双丁堂堂主文立山,等尉堂堂主白骞泽,革夹堂堂主瞿大钧,都是些性烈如火的主,当初介部夏灵将最不愿意见着的就是这几个家伙。
“一场误会而已,也不至于如此暴跳如雷吧?”单泰牙笑劝道。
贾士龙狠狠瞪了甄飞火一眼:“怎么不至于?白花帮的人没找到,咱俩反而暴露了,都怪他!”
包玉双连忙打起圆场:“这里地处偏僻,鲜有人来,不会暴露的。”然后他对甄飞火解释道:“这位兄台,我真不是白花帮的人。我冒充白花帮的人也是为了引真正的白花帮众出现。”
甄飞火将信将疑,刚要开口细问,贾士龙却吼道:“还说‘不会暴露’,早就暴露了!”他又带上了拳套。“看来暗中‘保护’你的,还不只是我们两个啊!”单泰牙也紧握着大锤,和贾士龙一起走向了院门。
“轰隆”一声,院门连同门口的两块磨盘一起被击碎了,两位堂主顶着尘土迎上了来者。三人交手数个回合,灰尘落定,看清了彼此的相貌之后,三人竟异口同声喊了一句:“住手!”
来者是谁?一头白发,仙风道骨,原来正是阵法高手——叶元圣!叶元圣在耀明森林住了许久,两位堂主如何不认得?
“世伯!”院中的甄飞火欣喜地呼喊。由于用力太大,他喊完之后就连连咳起血来。
“不知我世侄如何惹到二位堂主,竟遭如此重手?”叶元圣问了一句就冲了过去,剩下贾士龙和单泰牙站在院门边面面相觑。
“世伯……”甄飞火捂着胸口流出泪来,“我这点儿伤不妨事,可是飞火求求您,一定为我大哥和三弟报仇雪恨啊!”
“唉,原来他们还是遭了毒手。”叶元圣惋惜地叹道。
“叶兄,听说你与尉迟左使去剑林庄了,为何会在此啊?”单泰牙问。
叶元圣瞅了
他一眼:“喏,被你们打伤的这个人,就是剑林庄的二公子。”
“哎呀……”单泰牙瞥了贾士龙一眼,贾士龙装作没看见。
“没事,没事,一场误会,也怪我莽撞,没弄清楚情况就冒然偷袭,与二位堂主无关。”甄飞火连忙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刚才叶元圣称呼他们“二位堂主”时,甄飞火就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不简单。正巧他们也要找白花帮的人,若是能让他们也出手相助,报仇的希望就大了。
贾士龙道:“叶兄,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经过叶元圣的讲述,几人知道了他和尉迟风离开虫部之后的事。那时他二人直奔剑林庄而去,到了之后却发现,剑林庄早已人去房空,一片破落之相。这与当初甄家三公子甄飞翼的“复兴剑林庄”之言不符,显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几个月,他和尉迟风一边四处打探剑林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寻找甄飞翼的下落,可却一无所获。于是,他们又开始寻找甄家大公子——甄飞云。叶元圣只知道他在赤熛域魔军中任职三个营地的大统领,却不知究竟是哪三个。而叶元圣与赤熛大帝有仇,尉迟风又是个妖族,两人在赤熛域都是身份不便,所以查起来相当不易。等费尽功夫寻到了甄飞云的营地,两人才知道,甄飞云早在去年就突然失踪了。
甄家两位公子都失踪了,情势不容乐观。叶元圣担心二公子甄飞火的安危,遂与尉迟风兵分两路,尉迟风继续留在赤熛域打探甄家两位公子的消息,自己匆匆去了灵威域露阳城寻找甄飞火。甄飞火虽然不在露阳城,但好在下落明了。城中侍卫告诉叶元圣,甄飞火在偶然听说赤熛域木萦城有白花帮之人包揽低级委托的消息之后,就立即动身前去了。事出紧急,叶元圣也顾不上与尉迟风会合,独自顺着线索一路找来了乌神庙。
叶元圣不知道的那部分事情,甄飞火做了补充。原来,甄飞翼和甄飞云都已经身亡了。一切的起因都是那本《蓐收秘赋》。江湖中有不少人知道,这本秘赋本属于剑林庄甄涂海,其中也包括白花帮。当初白花帮派遣“风、云、雷、电”四堂围剿剑林庄,就是为了《蓐收秘赋》。其实秘赋在叶元圣手中,但外人并不知道。白花帮前番抓走假甄涂海未达到目的,后来又卷土重来,掳走了甄飞翼。
可是,白花帮却不知道,自上回剑林庄惨案之后,甄家三兄弟已经悄悄定下了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特殊暗号。甄飞云偶回剑林庄发现三弟不见时,也读懂了甄飞翼留在地上的记号——白花帮又来了!甄飞云虽然通知了甄飞火,但却不许他一同前去营救,只让他速去浮柔山挥雨峰往生台,去请叶元圣出山。可是叶元圣那时已经去了虫部耀明森林,并不在谷中。之后,甄飞火就一直没再接到甄飞云和甄飞翼的消息,时至如今已近一年。他知道,甄飞云当时不让他同去,就是怕兄弟三人都出事。现在恐怕两位兄弟都已不在人世了。
叶元圣听完之后,一声长叹:“飞翼被抓是因为《蓐收秘赋》,白花帮寻找《蓐收秘赋》则是为了得知金之邪祖和金圣珠的下落,偏偏飞云在往生台时看过秘赋一眼,但他却不知邪祖与圣珠之事有多么重要,想必是他得知了白花帮找寻秘赋的真正目的之后,想要以金圣珠和金之邪祖的消息来换取飞翼的性命,殊不知这等消息一旦说出来,势必会被灭口的呀!”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金圣珠的消息走漏也就解释得通了。”贾士龙道。
“怪我,一切都怪我。如果我不把秘赋给飞云……如果我把飞翼带在身边……如果我不离开往生台……如果我能救得义弟夫妇的性命……倘若做到一样,甄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叶元圣陷入了强烈的自责之中,“义弟,为兄实在愧对于你呀!”
“世伯不必如此。江湖恩怨,其责任又岂是区区一人能担负得起的?”甄飞火含泪道,“我现在只想早日剿灭白花帮,替大哥和三弟报仇!今天因为我的拙计,让这位兄台受惊,让二位堂主白跑一趟,真是对不起。”甄飞火费力向三人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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