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远来自然也留意到费徒空一直在凝视着自己,觉得被他瞪得浑身不自在,遂问:“你这么盯着我作甚?”
“竺兄,认识你许久了,但好像从未见过你施展身法呀。方才见你从围墙上跃下,身形很是潇洒自如,不知你身法速度如何?”
“自然是不差。”竺远来得意道,“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差不多可以和程老弟排到并列第三。”
费徒空知道,他说的“我们几个”指的是监兵界的七位妖族。
“你们兄弟姐妹一共七人,你才排第三,还是个‘并列’,如此说来也就是个‘中不溜’嘛!你还在那儿得意个什么劲儿?”费徒空挖苦道。
竺远来一听十分不满:“灵韵妹妹的身法第一,堪称一绝,放眼整个羽部也没几个能快得过她的,不过对功力的消耗极大,战时只堪短暂使用;贺大哥可是出身于北地幽林的疾风狼一族,本就以速度见长,我自叹不如。除了他俩之外,我和程老弟的身法速度不相上下,在妖界中已属上乘,为何不能得意?”
“唔……不错。”费徒空满意地点了点头。竺远来疑惑不已,不知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柳千灵可是听明白了:“费徒空,你这位朋友是妖族?”
“是又如何?”竺远来瞟了她一眼。
“他可是你和花清雨的……”
“是的,是我们俩的至交好友,他们结义兄弟姐妹总共是七个,你在元前辈那儿已经见过两个了。”费徒空道。
“嗯。”柳千灵点点头,“在剑林庄时我还看见了另外三个,个个都是高手。”
费徒空问竺远来:“竺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有话直说!”竺远来颇为豪爽。
“暂时加入白鬼帮,到时陪同柳姑娘前去凌波门参加武林大会。”
“啊?”竺远来怔了一下,他还以为费徒空会让他去对付什么强敌呢,“这是为何?”
还没等费徒空开口解释,柳千灵就连忙拒绝:“不可不可,你这位朋友实力再强,也是个妖族,怎么能去参加武林大会呢?”
费徒空反问:“白鬼帮可有‘不许收妖族’的帮规?”
“那倒是没有……别说白鬼帮了,恐怕江湖中所有的帮派都没这样的规矩吧?”
“那不就行了?收竺兄进帮,竺兄就算是白鬼帮的一员,为什么不能陪帮主去参加武林大会呢?”费徒空振振有词。
“这……”柳千灵说不过费徒空,显得十分为难。
“你是担心竺兄妖族的身份会给帮里带来麻烦吗?”
“是的。”柳千灵点点头,“‘收妖族进帮’这种事以前闻所未闻,届时整个赤熛域的大小帮派都会齐聚一处,倘若被人发觉……我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那不让人发觉就是了!以竺兄的实力,想要掩藏妖族的身份应该不难吧?”费徒空望向竺远来。
竺远来点应道:“嗯,不难。”
柳千灵弄不明白:“可是此举意义何在?”
“如果真和我们料想的一样,竞逐武林盟主的方式是比拼身法的话,以竺兄卓绝的身手,肯定不会输给那个什么《踏蓝行》的!”原来费徒空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这位竺兄又不是帮主,如何参加盟主竞逐?难道要让我把帮主之位让给他吗?”柳千灵疑惑不已。
费徒空反驳说:“信函上没说只有帮主才能参加竞逐啊!”
“是吗?”柳千灵拿出那封信,又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还真是没说。
“既然没说,那就怪不得我们投机取巧咯!”费徒空得意道。
“行,那暂且按你的计划往下想,竺兄参加盟主竞逐,并且击败《踏蓝行》身法,那之后呢?难道真让竺兄当赤熛域的武林盟主?”
“那我可当不了。”竺远来连忙摆摆手。
费徒空狡黠地笑道:“为何当不了?你明里当上了盟主,暗里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到时只说让柳姑娘传达命令并且代劳事务不就行了?隔个三、五年露一次面,对你来说不难吧?”
“这……能行吗?”竺远来还是觉得有点儿悬。
费徒空又劝道:“退一步讲,不当盟主就不当了,只要搅合得让那个黄应阁当不成盟主不就行了?反正是她定的竞逐方式,到时如果她技不如人还非要死赖那个盟主之位,恐怕其他帮派都会不服吧?”
“唔……这事我得问问清雨,还有,这三座炉鼎怎么办?”
“武林大会在仲春四月才开,你速速把鼎送去再返来不就行了?”
“那好吧。我现在就动身,过几日便回。”
费徒空将储物法宝解除了认主,交给竺远来。竺远来匆匆收了三座炉鼎,身影一晃,冲出去十几丈远,须臾之间,就顺着远处的山路跑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厉害!”柳千灵赞叹道。那两个守门的帮众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费徒空问她:“我这个计划不错吧?”
“还成,你比看上去机灵一些。”柳千灵掩嘴笑道。
“不知帮中有没有‘师爷’这等职位给我当当啊?平时什么都不干,专门帮你出谋划策那种。”
“‘师爷’没有,倒是缺个‘师傅’。我问你,刚才看你所铸之鼎,品质不错,不知你铸刀技艺如何?我们白鬼帮势单力薄,也没那么多财资,帮中许多兄弟的武器都很差呢!”
“那套‘乾坤八王鼎’可是我倾尽力的佳作,品质当然不错。可是,铸宝和铸器虽然同属铸技,但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我的铸刀水平也就马马虎虎吧,远不如铸宝的技艺高超。”费徒空如实说道。
柳千灵吃惊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刚才那三座大鼎是法宝?”
“是啊,厉害吧!”
“那你是个铸宝高手咯?”
“嗯。”
“哈哈哈!”柳千灵忽而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清如凤鸣鸢啼,脆若敲冰戛玉,听得费徒空心头一阵狂跳,“太好了,太好了!法宝远比武器精贵,你会铸宝,比会铸器更佳!好了,我给你安排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我铸一件法宝,如何?”
“不在话下。不知你要什么样的法宝?外观如何?功效如何?”
“我也不懂这些,你就随便铸吧。”
费徒空盯着柳千灵的脸看了看,当他注意到那对饱满的耳垂时,心里有了主意。“你急着要吗?”
“不急。”
“那好,我一定竭我所能,给你铸一个完美的法宝。不过,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费徒空是打算先将何天遥所赠的《洞天秘典》吃透。
“这好办。我们白鬼寨里有的是安静地方!”
费徒空眼睛一转,又道:“我还要你给我打下手。”
“我?我可不会铸宝啊!”柳千灵觉得有些莫名。
“你看,铸宝得需要各种材料吧?寨中有的,得经过你同意才能使用;寨中没的,也得经过你同意才能去采购。此外,想要铸好法宝,对材料的品质、数量都要把控严格,所以得要你这种心细姑娘家相助才行。以前我铸宝时都是让花清雨给我打下手哩。”费徒空这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心细?你真抬举我了。好吧,我就给你打下手,也省得铸宝时大大小小的事都来向我请示。”柳千灵自然不知道费徒空肚子里那些弯弯绕,都当真了。
“所以你给我安排的地方最好别离你的闺房太远哦。”费徒空得寸进尺。
“嗯,就安排你住在我楼下。你放心,没事的话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柳千灵道。
费徒空忙说:“别,研习铸技和铸宝都是个辛苦活,少不了人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你有时间的话就多来帮帮我。”
柳千灵终于有些怀疑了,她盯着费徒空的眼睛:“我警告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啊!”
“没有的事!”费徒空把眼睛转向了一边,故作轻松地吹了声口哨,走回了寨内。就连那摇摇晃晃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柳千灵轻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
再说花清雨。
由花流檐带着飞行,两人很快就飞离了赤熛域,进入了仙族华林域地境。在飞经两域交界之处时,花清雨俯瞰大地,看到了那片许久未见的连绵山谷。摘星区,坠日崖,三重屋,摘星城。花清雨感觉自飞升至此地以后,各种危机和磨难就从未消停过。
“前辈,不知你飞升的地区是哪一个?”
“飞云区。你呢?”
“就是前面这片摘星区。”花清雨回忆道,“在出了三重小屋之后的那栋小楼里,摆放了一套乾坤八王鼎,我正是认出了那套八王鼎,才被人获悉花珺门人的身份。结果,那个接引者竟把我带去了阮将军那儿,自己却领了赏钱。”
“可恶!竟用这种卑劣的办法抓我花珺一脉的弟子!”花流檐愤慨道,“你说的那个阮将军我知道,是昌阳大君麾下一个恶毒的老太婆。那套乾坤八王鼎想必是依样画葫芦仿制的,目的就是诱引飞升上界的花珺门人自己暴露身份!”
花清雨点了点头:“没错。如果直接盘问,反倒会惹人生疑。真正的乾坤八王鼎留在大赤界,任何一个花珺门人在禹馀界看到八王鼎,相信都会惊讶万分。不过说起来,那套八王鼎也只是模样相似而已,不仅细节有许多不同,品质也算不上好。”
“乾坤八王鼎乃是花若灵祖师毕生的心血,岂会那么容易仿制?非我门人,自然不知各鼎之间的差别奥妙。不过到了禹馀界,这也成为了一个麻烦。”
“麻烦?”花清雨十分疑惑。
花流檐笑了笑:“我们花珺门人都尝过‘乾坤八王鼎’的甜头,炼毒、炼药时都想用,恨不能人手一套,岂不是麻烦?”
花清雨也笑了,的确如此,否则她也不会拜托费徒空为她铸一套乾坤八王鼎。此话算是提醒了她,她现在手中只有一尊乾鼎,还有几座忘记问费徒空索要了。于是她暗中向监兵界中的竺远来嘱托了一番,放他去白鬼寨取炉鼎去了。
“前辈,不知我们花珺脉在禹馀界一共有多少人?”花清雨问。
“算上你,本来一共是八个。只不过……”花流檐咬了咬嘴唇,“有一人已经身陨,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这话听得花清雨心头一颤:“原来已经有前辈逝世了……”
“唉,谁让我们的功法特殊呢?以我们的炼毒之术,能伤多少人?以我们的炼药之术,又能救多少人?这动荡乱世,各方势力都想壮大自己,削弱他人,我们就这么被无辜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花流檐叹道,“自花逸琴之后,原本该飞升至禹馀界的第十九代门人花千雪迟迟不现身,我们都悲观地以为不会再有弟子飞升了。直到前往浑天牢的三位同门带回了你的消息,我们才知道,原来又有花珺门人
飞升上禹馀界了。既然不是花千雪,那就一定是花千雪的徒弟——第二十代花珺门人,也就是你。第二十代门人的出现,使我们重新燃起了寻找第十九代门人的希望,可是后来,前去皇崖界的同门又带回了噩耗,原来花千雪早在大赤界就已逝世,真是可惜。清雨,你在大赤界时,没有让我们宗脉断代吧?”
“前辈放心。我曾收了两位孪生姐妹为徒,她俩就是第二十一代门人。两人尽皆天资聪颖,心地善良,不会辱没了我们花珺一脉的。”
“好,很好。花咏薇祖师虽然不曾定下规矩,但我们花珺一脉确实是代代单传。你敢于打破不成文的规矩,是件好事。”花流檐道,“我们先降落吧,这片飞升区域人太多,飞在空中太过惹眼。”
落地之后,花清雨又道:“我记得花逸琴师祖也曾收过其他弟子啊!不过后来因为心术不正而被逐出师门了。”在卫空峰竹园时,花千雪曾经向花清雨提过那位师伯——应素舞的事。
花流檐笑道:“收二徒是不假,但并未传授过本脉真技。开始的种种,不过是收徒的筛选而已。那个心术不正的家伙不就被筛出来了吗?”
“原来如此。那和我收徒的情况的确不同。我对那对孪生姐妹的教导可谓是不遗余力。”花清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咦,那诸位前辈在禹馀界就没再受过其他弟子吗?”
花流檐一声苦笑:“就凭我们现在的处境,哪里还顾得上收徒?禹馀界的人对我脉如此,又有几个能信得过?还不如偏安一隅,独善其身为好。”
话有些道理,但花清雨对这种一味消极避世的态度却是不太赞同:“哪里的人都是有好有坏的,禹馀界也有可靠的人啊!”
“自然不如大赤界的人可靠。”
花清雨觉得此话有些莫名:“既然我们已经到了禹馀界,身边接触到的肯定都是禹馀界的人,如果所有人都不信任的话,我们当如何处世呢?”
“我们花珺脉如今据地周围的禹馀界之人就不多。”
花清雨转头疑惑地看着花流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流檐将斗笠压低了一些,前面就是摘星城了。
“我们没有腰牌,进不去吧?”花清雨记得,当初接引人是给了她一块腰牌才带她入的城。
“凭腰牌入城这种事只有昌阳大君才会搞,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现在应是华林大君接管三大飞升区。不用腰牌,只是城门口盘查得稍微严格了一些。”花流檐对此十分了解,看来她这不是第一次进摘星城了。
花清雨学她一样压低了斗笠,两人故意聊着一些有的没的,顺利地进入了城门。
一过城门,花清雨就担心地问:“前辈,我们为什么不绕过此城呢?华林大君麾下的五位元帅我可都见过,就连华林大君本人我也见过。此时不知摘星城归那位元帅管辖,万一被认出来……”
“这么多人,哪会那么巧?这一回我出来,易大哥可是给我布置了任务的。走,我们去酒楼!”花流檐拉着花清雨往城中心一座灯火辉煌的高楼走去。
说来也挺有意思,几乎所有的大城之中,最高、最华丽的建筑都是酒楼。
花流檐的话说得不清不楚,花清雨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高调”地往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凑,这哪像是一直处于躲避危难的窘境啊?
进了酒楼之后,花流檐摘下了斗笠,花清雨也学样摘了下来。在这种人声鼎沸之处,一直带着斗笠才更惹人注意。
可是,好相貌同样也会招来他人的目光,酒楼中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门口进来了两个秀美的姑娘。
花流檐毫不在意,走到一张空桌旁,向小二招了招手。待小二走过来,她很自然地抛了个媚眼:“小二哥,我们姐妹是远道而来的。不知这摘星城的酒楼中有甚美味?尽管上来给咱尝一尝!”
“得哩,两位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到!”小二乐呵呵地跑开了。
花清雨觉得有点儿丢人,脸不禁红了。
花流檐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压低声音道:“有时需要放下面子,才方便行事。这里可是玩儿乐的场所,太严肃了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了。”
话刚说完,旁桌就有好事的人端着酒杯靠了过来:“两位姑娘可是来摘星城游玩的?如果不了解这里的话,可以问我啊!”
花流檐嫣然一笑:“那就多谢哥哥了。摘星城作为三大飞升区之一的主城,自然远近闻名。我们姐妹一直在偏远之处修炼,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来这周遭游历一番。是吧,妹妹?”
花清雨明白花流檐所说的道理,但无奈就是抹不开面子,只得点点头,然后举起茶杯挡在嘴前。
花流檐那一声‘哥哥’,让搭讪的男子浑身骨头都轻飘飘的:“那是,我们摘星城可比什么飞云城、落霞城要热闹繁华得多了!比如这座酒楼,不论是美酒的品质,还是佳肴的风味,都比那两座飞升城要好得多!对了,还有那座魔族新建的什么天河城,更是云泥之别!”听男子说话的口气,仿佛这座城是他的一样。
另外一桌又凑过来一个“贱骨头”:“两位妹妹,不如我明日带你们去城里逛逛啊?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我都知道!”
“咯咯咯,谢谢了。妹妹,我就说吧,摘星城这种繁华之地,人人都很热情呢!”花流檐冲着花清雨眨了眨眼睛。
“嗯,是的。”不知为何,花清雨这会儿总觉得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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