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漆黑一片,洞的走势倾斜向下。沉闷的滴水声还是时不时从深处传来。
众人一无火把,二无提灯,只得摸着黑前行。在这种黑暗里,萧天河仅能看清身前几步的范围。
“哎,我说,现在没了小玫的大盾牌,万一山洞再度吸人,我们该怎么抵抗?”雷啸炎问道。他那响亮的嗓音在狭窄的空间内来回震荡,竟引起山洞深处一阵轻微的轰鸣。
“小点声说话,把洞弄塌了就糟了!”汤元兴道。
石灏明却说:“没事,刚才天河在洞口那么大声嚎啕也没什么问题。再说这个岩洞上面可是高不可攀的悬崖,按理来说应该稳固得很。”
萧天河道:“一个岩洞居然会产生那么恐怖的吸力,实在太诡异了。也不知害我们的那些家伙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以前曾经有人死在这里。”赵湘琳道。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萧天河很惊讶。
赵湘琳摇了摇头:“那个该死的郑怀礼,当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三个人在探金时丧命谷底,我还以为是山岩坍塌致死的呢。现在想来,肯定是他亲眼目睹了山洞吸人的情形,然后故意隐瞒细节,以便将来害人之用。可恶,老天无眼,当时被吸进山洞的怎么不是他呢!”
沉默了片刻。萧天河说:“他想害的人还会有谁?只怕我不提出比试探金的事,他也会找个理由把你诓骗至此。我的到来与你的器重正好给了他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和理由。”
“这么说,是我连累你们了。”赵湘琳难过地说。
“赵姐,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天河赶紧道歉。
雷啸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嚷:“喂,我说,我的话怎么就没人理呢?这鬼山洞再吸人的话,咋办呐?”
石灏明淡淡地回答:“顺其自然。先前那一次吸力爆发有歹人作祟,巨石乱飞太过危险,相信接下来就不会那样了。我们本来就是要找被吸进洞里的人,如果随着吸力深入洞穴,说不定就能找到。”
“嘶——”雷啸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也有可能我们都死成一堆啊!”
汤元兴问:“怎么,你怕了?”
“我倒是不怕死,”雷啸炎顿了一顿,“就是有点舍不得我的嫣儿……”
“你们不会死的。”萧天河坚定地说。
“借你的吉言吧!”雷啸炎道。
萧天河将沉重的话题岔开:“对了,在山洞吸人之前,我分明看见洞中有红、蓝之光冒出,然后探金队那两人就惊呼‘钱矿’,怎么进了山洞却什么都没有呢?”
石灏明推测道:“山洞爆发吸力是有间隔的。只要在间歇时随便丢一些钱财在洞口就行了。”
赵湘琳表示赞同:“没错,郑怀礼的阴谋肯定是派人预先来布下诱饵,再将我们引到洞口。否则为何会在我们花费了几日工夫之后,才有人提出沿着山谷寻矿的建议呢?显然是蓄谋已久的结果。”
萧天河更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两道红、蓝之光。“赵姐,钱矿都会发出红、蓝两色的光芒吗?”
赵湘琳回答:“没错!而且红、蓝之光越盛,矿藏就越丰富。因为……啊!”远处突然传来的一阵“咝咝”的怪响,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来了!”萧天河大喊。
可怕的吸力再度降临,这一次几人没再抵抗,而是互相握紧了手,任凭吸力将自己拽向山洞的深处。
吸力骤然加剧,所有人都被提到空中,萧天河一边尽可能缩紧身躯,一边死死握住赵湘琳的手。他只觉得身体几乎要被吸力撕裂,从洞外灌入的强风像疯狂的猛兽一般在耳边震耳欲聋地咆哮。在翻腾中,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天旋地转的感觉让脑袋一阵一阵的晕眩,各种森然古怪的黑影从眼前飞旋掠过,那感觉就如同坠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浑浑噩噩间,萧天河的胳膊被洞壁上一块尖锐的凸岩划破,留下了深深的伤口,痛楚几乎让他抓握不住赵湘琳的手,可他依然咬紧牙关没有松开——直到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另一块石头上。
……
不知过了多久,萧天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记忆模糊不清,眼前一片朦胧,但头下舒适的感觉,竟然让他在刹那间恍惚地以为自己正躺在床上。
“你醒啦!”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
萧天河眨了眨眼睛,在一片柔和的青光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姐……”萧天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枕在赵湘琳的双腿上。可刚欲起身,腹中突然涌上一股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侧头干呕了数声,憋得气都喘不过来。
赵湘琳拍打着他的后背,嗔道:“真是的,刚醒就不要勉强说话呀,多躺一会儿,等休息好了再说!”
“我、我没事……”萧天河气息虚弱,“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山洞中极深的地方。”赵湘琳用掌轻轻抚摸着萧天河额头上的肿块,神情颇
为不忍,“你都昏迷了几天几夜了,我怎么喊都叫不醒你。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呢!”
“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这么跪着吗?”萧天河问。
“嗯。你的头、脖颈、胳膊还有脚都受了伤,可是这里的地面又湿又滑、又硬又冷,我怎么忍心让你躺在地上呢?”说着,赵湘琳长叹一声,“好在你还活着。可惜,你那几位朋友不知所踪。”
“希望他们没事。”萧天河的语气淡淡的,似是一点都不担心。
青绿色的荧光照在赵湘琳的脸上,萧天河看见了她通红通红的双目,也不知是熬得还是哭得,满是血丝。萧天河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可他知道,有的话还是得先说开。略微酝酿了片刻,他问道:“赵姐,我一直很奇怪,我不过只是一个新人而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湘琳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幽幽地说:“你或许以为我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吧?”
“哪里,你人很好。”
赵湘琳自嘲地笑了笑:“别安慰我了,八王营中关于我的传言我又不是不清楚。”
“那……都是真的吗?”
“唉,半真半假吧!”
萧天河没再问下去,他在等赵湘琳自己说出那段故事。
赵湘琳的神情十分纠结,似乎还没有鼓足勇气,欲言又止,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萧天河安慰她:“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好了。”
赵湘琳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很抱歉,我是怕……”
萧天河抢先接话:“是怕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是吗?其实你顾虑得太多了,过去的事已然过去,自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是个对我十分关照的大姐,我岂会因为你的过去而不理你呢?”
当说到“大姐”二字时,萧天河感觉到赵湘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唉,只有我们两个人被困于此,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她又有恩与你,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何必在此时伤她的心呢?”萧天河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对了,赵姐,那片青光是什么东西?”他转移话题,指着洞壁上的亮光问道。
“那应该是某种会发出荧光的石头吧?我也不清楚。当山洞的吸力消失时,我们都掉落在暗河之中,多亏了这片荧光,我才得以攀上这座小小的石台,又发现了顺水漂来、身受重伤的你。我觉得这里就好比是汪洋中的一叶孤舟,虽然小,但能供我们休憩。如果一直泡在冰冷的暗河之中,恐怕此时你已经……”
“暗河的水深么?”
“我不知道。见你受伤昏迷了,我就寸步也不敢离。”
“赵姐,你把我放下来吧,你先去别的地方寻找出路,我们想办法出去。”
赵湘琳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啊,这山洞时不时会再次爆发吸力,间隔也很乱,有时一刻之内连续两次,有时好几个时辰都没有一次,毫无规律。唯独这里是个安之地,吸力波及不到这里,如果我离开了,恐怕就回不到这儿了。”
“哦?这么奇特?”萧天河挣扎着转动脑袋,环视了一遍周围的地形。原来这座石台所在的位置是洞壁上的一处凹坑,受吸力的影响较小。
“听,又来了。”赵湘琳忽然道。
奇特的咝响传来,古怪的吸力再次发作,似乎连整个山洞都在为之颤抖,而萧天河却只感觉到石板略有震动,又有阵阵潮湿的风在石台上打了几个旋而已。
“看,没事吧!”赵湘琳道。
“这里是不错,但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困一辈子吧?”
赵湘琳眼神游离,若有所思,口中轻喃:“万一真的永远都出不去,我们也可以在这里一起静静地修炼,直到渡过末劫啊……”
萧天河没有回话,赵湘琳看了他一眼,他仿佛没听见刚才的话一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石台旁的暗河。
一块块灰白色的物体从暗河上游漂来,擦碰石台的边缘后,又迅速顺水流走了。
“那个是……”
赵湘琳回答:“那是浮石,不知道是从洞穴中哪个地方漂来的,反正每当爆发吸力之后没多久,就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石头,我想应该是山洞颤动时剥落掉入水中的吧。起初我也奇怪那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后来直到一块石头重重地撞在石台上,弹过来几块碎屑,我才弄清那竟然是石头。奇妙吧,石头居然能轻浮在水面上。”
“所以你才给它起名叫浮石,是吧?”萧天河拾起手边的一块浮石碎屑,仔细瞅了瞅,忽而笑了。“赵姐,你在暗河中漂游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突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赵湘琳蹙眉思索,略显迟疑:“好像没有。我落入暗河之中时离这里不远,看见这边萤石光亮后,我就顺着湍急的水流游过来了。刚爬上石台没多久,你也随水漂来了。”
“那我料想得应该没错,看来‘浮石’这个名字还是起得不妥啊,”萧天河道,“这不过就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怎
么可能?普通石头怎么会漂浮在水面上?”赵湘琳先是惊讶,忽而反应过来,明白了萧天河的意思,“你是说……怪异的不是石头,而是水?”
萧天河喜上眉梢:“没错!因为水流很急,你又着急求生和救我,所以忽略了水的异样。石头不是因为轻而浮起来的,而是被水给托起来的!”
“唔……原来如此。看你那副高兴的样子,可是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赵湘琳不解。
“嗨,用处可大了!如果是石头很轻,这些浮石碎块的确派不上用场。可既然是水能载石,那大可以切下一块岩石来当舟使啊!”萧天河得意地笑道。
“舟?既然水能浮石,肯定也能托起人来,何必做舟那么麻烦?还有,你知道这条暗河流向何处么?”
“不行!水流太急,石板至少能在撞上哪里的时候起个缓冲作用。再说水有怪异,天知道在水里待得久了会不会有危害,就算没有危害对伤口也无益,保险起见,还是费点功夫吧!至于暗河的流向,我看它顺着坡一直向下流,估计最终要么是流入潭或湖内,要么是注入河中,我猜这条暗河极有可能连着深渊中的河流,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顺着河漂出山洞去。反正不管怎样,总比我们一直困死在这里强。”萧天河道出了自己的推测。
赵湘琳轻轻撇了撇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怎么会‘困死’?困在这里又不会死……”
“赵姐,你用刀从洞壁上削一块石板下来,等下一次吸力爆发结束后,你就赶紧顺水而下吧。”
赵湘琳连连摇头:“你看你又来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要走也得等你伤势恢复了我们一起走。”
“我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行动自如。可是这条暗河的水面太窄,能托起我们两人重量的石板不是太长就是太宽,肯定不行啊!”
“那就切两块石板下来,你在前我在后。”赵湘琳坚决不肯自己先走。
萧天河又劝道:“唉,赵姐,刚才那次吸力爆发时,这块小石台已经开始轻微颤抖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它还能在吸力中坚持多久。倘若石台碎了,或者有块大石头漂过来撞毁这里,再或者是前面挡风的洞壁坍塌了,我们就完了!时间紧迫,你为我的伤势而留下来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赵湘琳是笃定决心了。
此时,咝响声再度传来,可怕的吸力又一次爆发。果然正如萧天河所担心的那样,石台晃动得比上一回厉害多了。
待山洞中重归平息后,萧天河真急了:“赵姐,再不走就迟了!你……”
“嘘,你听我说。”赵湘琳用手指轻轻掩住了萧天河的嘴,婉婉地说开了,“以前,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赵湘武。父母早早的过世之后,就剩下我与弟弟相依为命。幸运的是,我们互相扶持,互相鼓励,在修炼之道上一帆风顺,一起通过了下级修真者评定大赛之后,又被调配到同一营地。
可是后来,厄运在一次除妖战场的恶斗之中突然从天而降。小武被妖兽伤到了。当时我就像现在照顾你这样守护着他,他却也和你一样,总说自己的伤势并无大碍,催促我赶紧去追杀重伤逃走的妖兽。”说着,赵湘琳忽而惆怅地一笑,“而那一次,我听了他的话,将他留在我以为安的地方,然后循着妖兽的血迹追去了。
可当我回来时,小武他……已经被其他妖兽大卸八块了!我抱着他血肉模糊的头颅嚎啕大哭,一直哭了一天一夜,哭得眼泪都流干了,哭得昏厥过去,连怎么被人从战场上抬回来的都不知道。我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我当时恨不得掐死我自己,击杀一头妖兽的功勋怎么能与我亲爱的弟弟相比!一时的错误选择,让我们姐弟二人永远阴阳两隔……”回忆起伤心的往事,赵湘琳泪如泉涌,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了萧天河的脸上。
萧天河惋惜地叹了一声,抬起胳膊用衣袖为她拂去眼泪。
“当第一次看见你时,从你身上我似乎找到了小武的影子。你的神情、动作、语气,都与他像极了,像极了……因为我无法抑制住从心底涌起的思念与亲切感,所以就想提拔你做我的副手,常伴在我身边。这就是我对你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你还满意么?”赵湘琳泪眼婆娑地望着萧天河的眼睛。
萧天河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叹一声:“难怪你让我叫你‘赵姐’呢。惭愧,我本来还以为你……嘿嘿!”
“以为我想勾引你,是吧?”
“啧啧,赵姐你本来就挺好看,得亏我定力好,对你的感觉还没有变味儿。”萧天河打趣道。
“油嘴滑舌……”赵湘琳破涕为笑,轻攒了一下萧天河的眉心,“这一回的情形竟是如此的相似,我绝不会‘再’抛下你不管了。”
一个“再”字,说明赵湘琳打心眼儿里将萧天河当成了弟弟赵湘武。在这种情况下,萧天河如何忍心再伤她一回?
“罢了,赵姐,你干脆把这座石台削断,我们一起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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