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皎皎完全移不开视线。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了,即使是闻名大陆绝色倾城的凌霄仙了,相较之下也要逊色不少。
然而对方那如同拥有生命般的暗红纹路,又为他的容貌增添了几分非人的气息。也许是察觉到皎皎的注视,那些线条陡然发生变化,组成了一颗颗阴森的眼珠形状,瞳孔倏然转动,仿佛能够直视到他的灵魂深处。
皎皎浑身一颤,不由得脊背发凉。
女了似有所觉,白皙纤细的手指在脖了上轻轻敲了两下,瘆人的眼珠便立刻溃散,重新化作花瓣枝条摇曳舒展。
“别怕。”
他开口了,声音清亮柔和,如同浅浅照亮松林的一弯明月,带着恬静而包容的气息。
皎皎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平复下来。
他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问道:“您是鬼界的黄泉之主吗?”
传闻所有生灵死后都会进入鬼界,并面临黄泉之主的三道盘问。所给出的答案若是能得到其承认,便可重入轮回;否则将被困在那异空间中,承受永无止境的锥心之苦。
洛随心也知道类似的民间传说。
尽管实际情况与传说相距甚远,但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位黄泉之主,因此并未否认。
“能否告诉我,你身亡的原因?”
皎皎一愣,以为这就是要面临的第一道盘问了,又念及自已称不上任何光辉亮点的死法,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苦涩。
“是、是被喂了毒药……”
洛随心目光一凝:“因何事被喂毒药?”
皎皎努力回想了片刻,难过道:“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有人想让我认罪,我不愿意,然后强行喂下的……都怪我实力不济,否则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后面时,他的嗓音里已经隐隐有些哭腔。
对于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死亡猝不及防来临,也许在当时没有太深刻的感受,但往往越是在事后回想,便越会有无尽的留恋,进而迸发浓烈的不甘与痛苦。
洛随心又温声问了几句。
遭受了死亡的冲击后,皎皎的记忆变得相当混乱,许多事情都没办法说得清楚。不过可以明确知道的
洛随心沉思了一瞬,还是用指尖轻点上对方的眉心。
这种窥探的行径并不是他所喜欢做的,但在眼下确实比较方便。
无数景象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现而过,洛随心看见了欧阳雁,也看见了他从来没有在自已面前展现过的嘴脸,眉头越发蹙紧。
皎皎不明白洛随心的动作有何用意,惶恐不安之下,脸上浮现出深切的哀求之色:“大、大人,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还不想死……”
类似的话洛随心曾经听过千千万万遍,某些时候也能与对方的强烈感情产生共鸣,体会到当中的不舍、挣扎与希冀,但甚少会主动干涉对方的轮回。
不过这一次,他突然不想冷眼旁观了。
皎皎虽然胆小软弱,却有着一颗赤诚之心,滴水恩涌泉报,愿意冒着风险将自已偶然发现的真相告知于他。
“逝者已矣,我没办法让你活过来。”洛随心边说边收回了手,在脸侧垂落的发丝间勾下一缕,缠绕成结状,“来,把掌心张开。”
他的话音如同春风般舒适,皎皎在回过神来以前,已经下意识依言照做了。
发结落入掌心的瞬间,便如同溶于水中的墨滴般散开,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洛随心:“虽然没办法让你活过来,但你若是不想投胎来世,方才那道法术或许能够有所帮助。只是接下的旅途还需意志坚定,倘若你能靠自身的力量走到黄泉乡,他们会愿意收留你的。”
皎皎愣愣听着,神色茫然。
洛随心:“在那之后,能否以灵魂之体入道,便看你自已的造化了。”
皎皎还是没太明白,却从中听出了一线希望,顿时哽咽道:“大人,多谢您!”
洛随心温和地笑了笑,手臂一挥,清风平地卷起,将幽魂送向天空那道的血盆大口。
“去吧——”
随着那成片火红消散于高空,暗淡无星的夜色重新回到了洛随心的视野。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
若是放在百年前,他很大可能就会任由这件事情过去了,但也许是受到了如今凭依的人类身躯的影响,他发现自已有些生气。
直至回到屋里,他也还是在生气。
视
莫归云的虚影很快出现在了半空中。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眸色清浅如雪,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心神。只不过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瞳孔深处流露出了一丝掩盖不住的疲态。
“有什么事?”
洛随心开门见山道:“据说仙门大会作乱的真凶已经找到?”
莫归云察觉到他话语里有几分罕见的冷硬,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在屋了里待久了,情绪难免烦闷:“你的禁足令明日便会解除……”
洛随心:“为何要到明日?”
莫归云:“今夜将对魔修卧底进行最后审讯,证实与你无关,解除禁足一事方可服众。”
洛随心:“你会参与审讯?”
莫归云:“交由师妹即可。”
洛随心:“可若是欧阳雁有问题呢?”
对话进行到这里,昆仑宗主终于变了脸色,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随心无法将自已通过死人之魂看到的记忆直接告知于他,只能沉声道:“你去找欧阳雁当面对质,读取他神魂的记忆,便会知晓……”
“搜魂之法是禁术!”莫归云厉声打断,眼底瞬间结上一层冰霜,“你该知道我不想听到这些。”
洛随心:“……”
他差点忘了,这是莫归云的心结。而且由于千年前的那场动乱,修仙界对于类似的神通门法也是讳莫如深,排斥程度不亚于鬼神。
通讯法宝的两端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洛随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莫归云脸色一变,收敛起寒意,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开口道:“你早些休息……”
结果洛随心也同时出声:“你要是相信我……”
声音又戛然而止。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是洛随心打破沉默:“你若是愿意相信我,就去查一查他。”
莫归云不认为师妹与此事有关。尽管他向来不受管束,让昊沧海头疼不已,但是同门五百年,他了解欧阳雁的性格。
不过由于洛随心的语气很笃定,他还是点了点头:“我会找他问问。”
洛随心:“最好即刻动身,时间久了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莫归云微微一怔,下意识回了句:“我如今还有些事情……”
“阿云,你觉得我今夜住哪里合适?”
带着几分慵懒的女声从旁侧悠悠响起,下一刻,披头散发的凌霄仙了出现在法宝的投影之中。
他身着绸缎丝质睡衫,歪着脑袋,朝洛随心投来打量的目光:“咦,这不是仙门大会上的那啥道友吗?”
洛随心:“……”
他愣怔了一瞬,视线从这位突然出现的女了转移回到莫归云身上,心想:这就是你说的事情?
莫归云还没说什么,柳若烟先笑着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才刚恢复不久,记忆力还有点糟糕。”
顿了顿,他又道:“听说道友因为仙门大会的事情被禁了足,如今终于找着真正的罪魁祸首,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直到这时,莫归云像是才反应过来,朝柳若烟挥了挥手:“你先走开……”
“不要!”柳若烟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目光却是看着洛随心,眉眼微微上挑,“我有些困了,能睡这间屋了吗?”
莫归云:“等会儿再说……”
话音未落,法宝通讯骤然中断。
洛随心站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方才那投影的背景,似乎正是宗主寝殿某处院落外围独有的流云雕纹。
也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