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剧烈的颠簸终于震醒了昏迷的薄凌志,举目一看,自己躺在一辆越野车上,前面一个男人开车。从他这个角度看的话,他只能看到男人脖子上的纹身,似乎是一条龙的样子,张牙舞爪的看着就吓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
因为嘴被打肿了,听着有些含糊不清。
“山城。”
男人头也没回,冷冰冰地说了一个词。
“去山城干什么?”
虽然没去过山城,但薄凌志也知道山城在中东,位置偏僻,交通闭塞,比起云城的繁华要差远了。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那你是谁,谁让你来的?”薄凌志一肚子疑问。
“闭嘴!”
纹身男人没有耐心了。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震慑力。薄凌志果真不敢再说话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晨曦初露,一轮初日正冉冉升起,远处,一脉青山连绵。初日恰像山腰中的一颗圆宝石。
又走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路况平坦了很多,车子速度也慢慢停下来。这里的树很多,路两边是,每一棵都粗大无比,看着至少都有上百年的树龄。
过了一道弯,眼前赫然出现一所古朴庄园,占地足有几千平的样子。前院后厅,几进几出,很有年代感。
不知为什么,薄凌志眼见这些建筑风格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下车!”纹身男人冷冷说道。
薄凌志推开车门,步履艰难地下来,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进去吧,有人在里面等你。”纹身男说完就把车开走了。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把任务完成了。
薄凌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大门两边是两个石狮子。左边公狮子,右边母狮子。
对了,想起来了,这种建筑风格和薄家老宅很相似。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骑在狮子身上玩,被奶奶还吵了一顿呢。奶奶说,石狮子有镇宅聚财的作用。左边的公狮子呢代表进财,右边的母狮子呢代表守财,母狮子身下还有小狮子,代表子孙绵延。
可是很奇怪啊,云城,山城远隔千里之遥,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这样的摆设?
进了院子,薄凌志感觉里面的布置有些陈旧枯败。那些盆栽几乎无人管理,靠自生自灭,铺着青石板的路面也掺杂了好些杂草,看着很荒凉。
沿着青石板走了一二百米的样子,才算进入大厅。大厅空无一人,花梨木的椅子,桌子,清一色的中式建筑。
到了这里,薄凌志也不敢再往里走了,腿疼得厉害,只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又渴又饿,薄凌志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疼得他只咧嘴。虽然被打了一顿,但他还是很庆幸逃了出来。在那种环境里待着,他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呢。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终于来人了。薄凌志很好奇救自己的会是什么人?他看的书不多,但他还是读过童话的,不会有一个正好看中自己的女子救了自己吧?
他巴巴地看着门外,却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有些失望,毕竟他一向只对女人感兴趣。
一个大老爷们,为啥费这番心思救自己,搞不太明白。
“我是沈之行,沈氏生物公司的沈之行。”男人也懒得和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沈之行?薄凌志想起来了,沈家好像就是山城的,也是商业世家,不过主要经营的医药方面,和薄家接触得不很多。
“我们薄家给了你多少钱?”薄凌志态度有些不屑起来。
他自信薄家无论是在财力还是势力上都比沈家要强,所以他救自己的唯一可能性就是收了薄家的钱。
沈之行冷哼一声,上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在我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我要你活你就不能死,我要你死你一分钟也不能活。”
薄凌志本身脸就肿了,被他甩了一下,直接就懵圈了。
“到我这里你就得收我的规矩,否则别说我一副棺材板都不给你。”
别看沈之行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一旦发起火来,面目狰狞,活活就似阴曹地府里的阎王。
薄凌志真的吓到了,收敛起之前的不屑,乖乖地垂下脸:“我知道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想回到薄家吗?想回去我可以帮你,不想回去我立即送你回监所。”
薄凌志双膝一软,从花梨木椅子上滑下,径自跪在沈之行面前,一副丧家犬的样子:“打死我也不回监所了。我要回薄家,我要找薄云西报仇!”
沈之行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个根正苗红的薄家子弟,嘴角勾勒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薄家,不过如此!
“好,过些日子,我就安排你回去。在这以前,你就老实待在这里。”
这里是那个人仿造云城的老宅建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他才不要什么仿制品,要,他就要正宗的!
请柬上的慈善晚会定在周四晚上八点,地点云城帝都大厦一楼宴会厅。
周四,也就是明天。
薄云西坐在书房内,面前依旧是一堆文件,一个多月不工作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但他的神情却有些呆滞,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堆文件,像是个雕塑。
外面有轻微脚步声传来,薄云西立即来了精神,挺直了后背,目光也神采奕奕起来。
门被推开了,依稀看见一颗小脑袋挤了进来。白皙如玉的肌肤,大大的眼睛,红嘟嘟的嘴唇,完就是一个瓷娃娃。
“云西!”她吴侬软语地叫了一声。
“白白!”薄云西也失声地喊了出来。
“云西!你又发呆了!”薄夫人的声音响在耳边。
薄云西抬起头,正是薄夫人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我刚做的,你尝尝。”
薄云西失望地摇摇头,悲伤如影随形,思念却像蛰伏在心底的猛兽,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伺机而动,狠狠地咬噬自己。
几乎他都忘了以前没有白白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以前你最爱吃它了,常常一吃就两笼半,我还怕你吃坏肚子,偷偷地藏起来。”
薄云西知道,可从什么时候起,他都不怎么喜欢吃它了,因为白白说它太油腻。
“桂花糕,有吗?”薄云西问了一句。
薄夫人怔了一下:“今天没做。”
桂花糕,是白白最爱吃的点心。
薄云西不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工作。
薄夫人叹了一口气,端着盘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即使把陆白白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可她的气息还是无处不在。她在他的心上生根发芽,一直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薄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大树才会枯竭死掉,或者一年,十年,也或者一辈子。
刚出门就碰见了顾巳。因为最近薄云西都在家里书房办公,所以顾巳他们几个也只好来这里汇报工作。
见了薄夫人,他躬身打招呼:“薄夫人好!”
薄夫人点点头:“进去吧,他在里面。”
顾巳等薄夫人离开后才敲门进来。
薄云西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顾巳问道:“明天都准备好了吗?”
顾巳点头:“一切都按照薄总的安排做了。警方那面也通知到了,只要我们这里搞定,他们立即进去抓人。”
“很好!”
沈之行敢送上门来,他薄云西也不是吃素的。绑架,谋杀,哪一条都是死罪。他要亲眼看着这个魔鬼上断头台。
“还有一点,我们在医大校外的监控上看到一辆救护车,和绑架少夫人那天的救护车一模一样。这辆救护车被抛弃在路边的时候,我们查到了发动机,联系了车主。车主说车子半月前卖给了一个叫任建建的男人。”
“任建建?”薄云西嚼着这个名字。
“对,这个任建建是道上的无名杀手,不值一提。”
“人呢?”
“死了。有人在云城一个废弃的厕所里找到了他的尸体。被人扭断了脖子。”
“杀人灭口?”
“是的,我们猜测这个任建建也是受雇绑架了少夫人,幕后的主使还是沈之行。”
还是他?既然一开始已经到手了为什么又放了?放了再绑架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猜测那一次就是沈之行的试探,一亿不是他的目的,他想看看您对少夫人的感情有多深,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击到您。”
所谓爱之深痛之切!找到对方致命的弱点才会有最大的杀伤力!
他们道上不是常说嘛,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越是爱钱就打劫对方的钱,越是惜命就伤害对方的命,越是喜欢那个人就伤害那个人。
薄云西不心疼钱,他在意的只有一个陆白白!
以他之矛攻他之盾。
沈之行已经做到了狠辣的极致!
这一夜,薄云西几乎一宿没睡。他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数着时间,再过二十四个小时,他一定要亲眼看见这个叫沈之行的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顾巳。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喝了。
咖啡已经凉掉,但他也不在乎。
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沈之行的照片。这个男人的身份已经被彻底挖开,但顾巳却不能肯定这个消息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是这样,可就难办多了。
他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看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阳光虽然很好,但却照不到人心底的那片黑暗。那里常年阴森潮湿,爬满了腐虫。
终于,顾巳还是下决心把这个消息告诉薄云西。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最后怎么办还是应该薄总定夺。
拿出手机,他拨通了薄云西的私人号码。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事?”
顾巳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薄总,我们查到了沈之行的身份?”
电话中薄云西没有说话,他在静等他往下说。他知道一定还有下文,下文可能还是致命的,否则顾巳不会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我们查了27年前的档案,发现沈之行是沈家的养子。沈之行出生的医院在中东山城医院,出生证明上写着他的父亲叫薄锦盛。”
顾巳不再往下说了,但隔着话筒他也能想象薄云西脸上的表情,一定凌厉的很。
薄锦盛是薄云西的父亲!
如果沈之行也是薄锦盛的儿子,那么沈之行有可能就是薄云西同父异母的弟弟。
薄云西今年28,沈之行27,他仅仅比他小一岁。
好久,顾巳才听到薄云西冷冷地问道:“消息属实吗?”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我们也对这个消息表示怀疑,所以也调查了薄老爷子当年的行踪。28年前,薄老爷子在山城正待了一年,那时说是发展公司业务,但实际上山城并没有我们公司的业务。薄老爷子和当年的沈家关系莫逆,沈家当年有个妹妹叫沈静茹。而沈之行的出生证明上,亲生母亲的名字就叫沈静茹。”
“我知道了。”
薄云西挂了电话。
坐在办公桌前,他嘴角勾勒,竟然有一丝笑容。沈之行,是父亲的儿子,他的弟弟!
他又想到了薄夫人,这么多年她知道吗?父亲背叛了她,还在外面有一个儿子?
他对父亲薄锦盛并没有什么太多印象。从小到大,父亲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出差,一年在家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三十天。
十八岁那年,父亲病重,他开始慢慢接手家族企业,到现在十多年了,然后,这时又跳出来一个炸弹,他突然多了一个弟弟,还是个杀人凶手?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终于明白了,沈之行为什么要报复他。但那是父亲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云西,喝点粥吧?”
门开了,薄夫人端着一个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一碗粥,还有两个煎蛋。
薄云西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他的脑子已经停滞了,只有这种机械式的运动或者会启动它再次运转。
“今晚上的慈善晚会吧?”
薄夫人在他对面坐下,试探地问。云西并没有告诉他要如何做,可她知道依照云西的性子一定不会轻饶了沈之行。
“是的。”薄云西埋头喝粥。
薄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粥。
突然,薄云西放下调羹,抬头定定地盯着薄夫人:“你知道一个叫沈静茹的女人吗?”
一刹那,薄云西捕捉到了母亲脸上的惊异。随后,她逃避似的低下了头。
一切都清楚了,母亲是知道的,她早知道了这件事。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薄云西沉着脸问,心里的火拱上来又摁了下去。
“你父亲说这是他当年犯下的一个错误。后来,他给了他们补偿,他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薄云西猛地站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眼睛红得像喷了火一样。
薄夫人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沉稳,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声音低的似乎只有她才能听见:“那时你还小,我怕你受到伤害。”
“可是他现在伤害了白白!”薄云西的声音很大。
薄夫人头更低了:“我也不知道他会伤害白白……我要知道了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失去白白,我心里也很难过啊。”
“难过有什么用?白白都坠海了!”薄云西愤然敲了一下桌子。
这么长时间压抑的怒火汹汹而出。
这么长时间,薄云西第一次对她发火。
薄夫人怔了一会儿,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四周又静了下来,薄云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似乎要窒息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顾巳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好一会儿,顾巳才开口问道:“薄总,今晚上……”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还要继续行动吗?如果继续行动的话,就是要把沈之行送进去了。
薄云西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渐渐地冷静下来。越是在重大决策面前越不能自乱阵脚。
刚才是他太冲动了!
“原计划进行!”薄云西冷峻地说道,神色又恢复到常态。
不管他是谁,都要对自己做的事,犯的错埋单。
“我知道了,这就安排下去。”顾巳点了点头。
无疑,少夫人坠海,然后突然多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无论哪一件对常人来讲都是致命的。
好在,薄总就是薄总,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一天,薄宅都很安静。薄夫人在房间里躺了一天,薄云西则在书房坐了一天。
到晚上七点的时候,薄云西开始换衣服,又把自己认真打理了一番,笔挺的西服,那是白白最喜欢的一件,蓝色的领带,还有梳理的纹丝不乱的头发……
薄云西,云城商业大亨薄总,将如约参加沈之行主办的慈善晚会,那里,将是沈之行的断头台,那里,也将是他的小妻子陆白白的祭台。
而他,穿着陆白白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以最精神昂扬的状态去祭拜他的妻子,一生一世挚爱的那一人!
除了她,只有她,无人可替代!
白白,我来了,你等着!我势必会为你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