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锦辰的视线被遮住,看不见外面的模样。云延的手掌很凉,似乎凉到了心里。
她去抓住他的手,企图用自己手上的温度温暖那抹凉意。
不应该这样的。
可是,她把他当什么了呢?这个问题她回答不出来。
“我不知道”莫锦辰很轻地呢喃,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回答云延之前的问题。
云延安静了一瞬,其实他也没打算莫锦辰现在就能给出答案。他抱起莫锦辰,打算把她放回床上。
罢了,他慢慢等吧。
他抱起莫锦辰的时候,松开了遮住莫锦辰眼睛的那只手,莫锦辰得以看到他的眼神,又静又沉。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在记忆里见过这种眼神,只是记忆里的那次,那个温和清隽的男子的眼神里还带着失望和化不开的沉痛。
刹那间,如同有一双手狠狠地握住了她的心脏,莫锦辰的脸一瞬间苍白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指间流逝。
“不要!”在云延将要将莫锦辰放到床上的时候,莫锦辰突然叫了一声猛地搂住云延的脖子,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她战栗着,将脸埋在他的领子里,不让云延看见她苍白惊惧的表情。
云延愣住了,维持住这个动作。
莫锦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的头很疼,努力想回忆起什么,却又只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这感觉就和午夜梦醒,梦境里的事情似乎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随着清醒再也想不起来。
她能确定,她的记忆里,有云延的身影。
远比她想象的要早的记忆,存在于久远的时光里。
可是她想不起来。
似乎只要一回忆,心脏就疼的难受。悲伤裹挟着寒意灌进去,无孔不入。
“别走。”莫锦辰的手拽住云延的衣服,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莫锦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曾经用没心没肺伪装自己,仿佛只要这样,就没人会发现她在害怕。但这一刻极大的恐惧和不安全感包围了她,伪装也不再那样无懈可击。
云延微微蹙起眉毛。精神力似乎隐隐探测到了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却又捕捉不到,无法确定。
莫锦辰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莫锦辰?”他温声道,精神力柔和地安抚着。
莫锦辰维持之前那个状态似乎只有一小会,在精神力的安抚下,没多久她的瞳孔慢慢回焦。她将自己的身体往云延怀里缩,如同小兽一般拱了拱,声音低低弱弱的,带着哭腔,拽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抱抱我,你抱抱我。”
云延瞳孔微缩。
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和哄小孩一样把莫锦辰抱在怀里,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稳定,才重新将她放下。
莫锦辰却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在睡梦中抓住了他的手指。
云延无奈,就这样待在床边待了一宿。在天快黑尽的时候想起来,他似乎是来找小孩问罪的,最后却成了他安抚了她大半宿。
他真是欠她的。
意识空间里,光团子安静地悬浮在空中,看着外界宿主并不安稳的睡颜。四散在空间里的是莫锦辰的木偶,睁着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光团子伸出触手,触手上的能量凝聚起来又再一次溃散。
“宿主小星星想您了。”它说着,声音逐渐哽咽。
宿主快要记起来了,等宿主完全记起当年的事情,宿主就回来了。
小星星应该高兴来啊。
可是宿主在痛苦。当年的记忆并不美好,它让宿主想起来是对是错呢?
宿主会不会,并不愿意想起来呢
光团子在空间里陷入了沉思,它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做才是对的。很久之后它伸出触手,捂住空荡荡的胸膛,那里面本来是有一颗心的。
如若,如若它有一颗真正的心脏就好了。
那样,它也就能明白宿主真正想要什么了吧?
无论是人类与血族的战争,还是血族的内战。最后的赢家都是云延。
人类那边在那一战之后,教廷和血猎的势力几乎被清洗了干净。不少血族提议,在人类元气大伤的时候进攻,彻底将人类成为血族的附庸。但这个提议却被身为领主的云延强硬地拒绝了,依旧维持着不干涉人类的原则。
不干涉原则彻底成为血族的法令时,莫锦辰正待在墓园,坐在冰凉的石碑面前玩着塔罗牌。
云延从窗户往外望去,风吹过窗帘,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瑞缪尔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之前和莫锦辰玩的很好的那两个孩子,除了索菲亚,还有一个男孩叫什么?”云延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问道。
“修。”瑞缪尔低头,语气依旧恭敬。
“把那个孩子叫过来吧。”云延点燃一根烟,一缕烟雾绕起,缥缈中带着衰败的气息。
“是。”
“还有圣器。能弄到的,都想办法弄来。”
“是。”
莫锦辰在血族待了一百多年,成功排入了血族最不能惹的人排行榜前三,荣居第二。
至于第一嘛留给某个熊孩子家的护短的领主。
当年那一战之后,不是没有血族对莫锦辰的血统表示怀疑,甚至有人暗暗针对,闹出了不少事情。
之所以是暗暗针对而不是明目张胆的针对,主要是这个看起来不是人也不是血族的家伙身后有一个护短到极点的领主。比起莫锦辰这种靠圣器打架实力不明的家伙,云延在那一战中显露出的实力是实打实的。老领主彻底死亡,他蛰伏的手下也几乎被连根拔起,云延在血族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定。
所以就算再有血族怀疑莫锦辰的血统,最后也不得不容忍下了莫锦辰的存在,甚至还不得不容忍这个熊玩意在血族作威作福。
没办法,血族大佬养的玩意,他们忍
莫锦辰一直没有被初拥,依靠基因中尸手的血脉,她的外表一直停留在了刚刚成年时的模样。但她确实和血族有所区别,生活了百年之后,虽然容貌未变,身体却逐渐衰弱下来。
她也渐渐摸索到了自己大概的死期。
那一天,血族的夜晚月明星稀,第二天估计会有一个好天气。
莫锦辰躺在床上,面对死亡,她已经没了太多别的感觉,更多的是任务要结束的空虚感。
云延似乎也没有太在意她的死亡,目光平静地站在床头,成功让莫锦辰收回了内心少的可怜的不舍和难过。
她伸手拉了拉云延的袖子。云延顺从地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了呼吸。
“领主。”瑞缪尔在身后低头,声音颤抖。
“嗯。”云延轻轻应了一声,似乎疲倦到了极致:“我走了之后,你辅佐好修。”
“您何必呢”瑞缪尔情绪激动地叫出声,带着不甘:“明明”
“瑞缪尔。”云延打断他,目光认真且郑重。
“是。”
同一天,血族领主退位,没有留下纯血统的后裔,传位给了不到两百年的血族修。
僻静的角落多了两座合在一起的坟墓。
莫锦辰不知道的是,当年一战之后,她濒临死亡,云延留住她的方法是什么。
他共享了他的生命,同生共死,才堪堪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百年,血族的寿命哪有这么短暂。
可云延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并没有太遗憾。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