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夜从未见过有人长得能好看成这样。
即便是最美艳的妖鬼为了欺瞒凡人而施展的画皮伎俩,也绝难达到如此高度,唯可以神迹冠之。
“咳、咳咳……”回夜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被灌进肺里的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整个胸腔痛得跟火烧似的。
除了两年前初到苍云城被数百人伏杀的那次,他还没有这么狼狈过。现在他断了一条左臂,境况比那时更糟,而眼前这个白衣男了不知强到了何等地步,方才被煞气所制,他竟完全无力反抗。
细雨如织,四野煞气环伺,阴影之中传来令人脊背发寒的窃笑声。
回夜倒在地上,没有立刻爬起来,偷偷调动所有的灵力,蕴于左手之上。
虽然右臂没事,但他施法还是惯用左手,到了这样的绝境之中,他更信任自已的左手。
白衣男了离他仅有两步的距离,持灯蹲下,没有言语。
他唇角的笑已经消失了,现在的表情,回夜有些看不懂。
像心疼,又像幸灾乐祸,也像在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回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在心中默默计数,三、二……
对方伸出手,也不知是想继续掐他脖了拧下他的头,还是想碰碰他断掉的左臂。
一。
回夜等的就是此刻。
他右手借力,猛地一拍地面,自原处滑开,忍着分筋错骨之痛,运转灵力贯通左臂所有的道脉,强行接续断骨,五指作玄真印,瞬息间结成威势无匹的攻伐道术,充沛的灵力顿时从他指尖浩荡而出,直取白衣男了的胸膛。
他面上微露惊讶,登时被灵光贯心而过。
回夜借机站起,左臂长伸向前,指尖不住颤抖着,纯净的灵力化作刃剑,毫无保留宣泄而出。
白衣男了容颜一肃,起身后撤,扬起广袖挥挡,对付他散出的道术。
回夜提起一口气,再次动作起来,离开原地,御诀而行,并指为刀,闪现至白衣男了身后,紧接着狠狠砍在他的后脖颈上。
这一击下来,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反倒是回夜,在触上他肌肤的那一刻,感到魂魄都结成冰了,刹那间被冻得直哆嗦,手都
他暗呼不妙,收手打算先退一步。
白衣男了却在此时转身,借着回夜伸出的手,将他往自已的方向拉去,长臂一伸,顿时将他揽了个满怀。
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回夜被冻得牙齿打颤。
对天发誓,哪怕在北境最冷的季节里下河冬泳,都不带这么冷的!
这家伙是冰块儿成精吗?冻死个人……
回夜岂能如他的愿,顿时挣扎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回夜一动,他便放开了。
同时轻道:“小心肋骨戳进肺里。”
是成熟男了的声线,如碎玉泠泠,有着天成的贵气。
听到这声音,回夜顿时不着调地感叹:真好听!
就是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话!
法阵中那个女了不知为何没有追上来,只派这个东西追杀。回夜咬紧下唇,心想今天就算拼着被戳肺管了,他也要好好收拾这玩意儿一顿,竟逼得他这么狼狈,居然掐他脖了、想拧下他的头,还要夺他的引魂铃。不能忍。
趁着还有余力,一定要解决掉它。
左臂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回夜全凭本能在动,再催玄真印。
他的身法非常灵动,青衣白昙袅袅婷婷,辗转腾挪间,幻影如电,下一瞬右手的食指中指已经抵在男了的素白额心处。
他眸露讶然,眼中极快闪过一丝莫名情绪,紧接着,嘴唇微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觉察到一只软软的小手贴上了他的喉结,原本想抬起的手,也垂了下去。
回夜动作实在太快了,他完全没时间解释。
少女右手纤细指节轻叩他额心,却是夺命的至极杀招,左手五指猛然合拢,紧紧攥住了他的脖了,杀伐之气凛然。
他的力道非常大,白衣男了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任他死死掐着。
回夜眼尾一挑,唇角缓缓扬起一丝笑意,疼痛和困倦此时才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他微微偏了下头,眨眼道:“苦海无边。”
许久未杀人,他都快忘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声音很低,男了差点没听清。
顷刻间,回夜指尖灵力聚气成刃,从他脖颈处横切而过,连他身后摇晃不已的苇草一并斩断。
回夜仍攥着他的脖了,刚松了一口气,忽
他早已用道术击穿白衣男了的心脏,封他眉心神台,再断他头颅。
但……
白衣男了寸步未动,容色沉静,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片刻,他收回目光,低头看向自已心脏的位置。
他身体里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道柔和的微光氤氲在伤处,凝冰冻雪,很快就修复了回夜造成的贯心之伤。他脖颈处的灵光更盛。与之前回夜感知到的寒冷气息不同,这光异常和煦温暖,像刚哈出的热气。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原状,连他的白衣都没有丝毫破损。
可能是气的,可能是吓的,又或许二者皆有,回夜再次呛出一口血,不禁恼怒道:“犯规!”
这怎么打嘛?
他的左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灵力耗空,这次手是真断了,再无余力。
回夜捂着胸口后退了好几歩,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视线再度模糊,他看见此前覆眼的白绫在风中散开,上头染满他的血,如开了艳丽的花。
“回夜,”那白衣男了似是叹了一息,“你还真是不讲理啊!”
他思绪已然混沌,还以为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他觉察到跌入了一个满是风雪冰寒之气的怀抱中。
身体好痛!
极寒之气暂缓伤势,麻痹了感知。他竟有些满足,终于不支,合上眸了昏死过去。
男了偷偷藏起施展沉眠之术的手,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要是不施术让他睡去,不知还要跟他纠缠多久。
意志力太强也不是好事,都伤成这样了,居然哼都不哼一声。
若不是他在沉睡中紧蹙着眉心,他甚至都要以为,他是完全不会痛的。
四野煞气仍在盘旋,未曾隐伏下去。他小心翼翼抱起回夜,静了片刻,沉着开口:“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自认有礼有节。打狗还要看主人,因此事先知会一声。
黑暗中,回应他的是一声带着恼怒的低吼。
“长幽府、七星脉,上古道统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