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风尘(1 / 1)

萧静好故作?无知地与宋依阮对望了?片刻, 微微笑道:“场上皆是女施主,小僧贸然露脚,颇有不妥。”

太后见“他”推辞, 越发觉得有猫腻,抬手一挥, 数十?个侍卫轰然上前, 银刀拔出半截,只要确定他是两年前逃逸的妖女, 当场乱刀砍死, 毫无悬念!

“脱!”太后直勾勾看着他?, 简简单单一个字,不容置喙。

他?被近在咫尺的刀锋逼得毫无退路, 只见他?缓缓弯下腰,慢条斯理扯去鞋袜,赤脚踩在石板上。

“抬起来!”那厢接着又说。

听罢, 萧静好双手合十?,单脚站立,另一只脚骤然抬起,蹦得笔直,光滑的脚底板一览无余——连颗痣都没有!

太后有些失望,说“另一只。”的气势明显不如刚才。

他?又以同样的方式站立,一如高僧练功,姿势着实标准, 那脚底光滑如璧, 白里?透着红,看得一众宫女脸红心跳。

宋依阮面了上过不去,白了?淑妃一眼, 转身拂袖而去!

“敢问娘娘这方巾可还要?”萧静好赤脚站在地上,不忘问上一句。

“赏你了?。”那女人说。

他?在心里?“我呸”,稀罕你。

淑妃转身时?,母女两目光有过短暂的交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无声地交流透露着太多太多情怀。

没谁知道萧静好手心里?全是虚汗,左心房扑通狂跳,与之一起跳动?的,还有心房上那娇艳欲滴的梅花烙印!

凡是萧氏皇了公主,出生时?必留此不可复制的特殊印记,目的是怕有人偷梁换柱。

萧静好出生那日,漫山遍野,大街小巷,凡是有寒梅之地,几乎都在一时?竞相怒放,梅花灼灼,延绵千里?。

产婆将他?抱于?淑妃,“恭喜娘娘,喜得千金。”

有女医轻轻拉过他?的小脚欲为他?点上梅花印,他?当时?忽然“刺啦”一声哭了?起来,蜷缩着脚不让人碰。

吓得没人敢对小公主下手,淑妃小心翼翼将他?抱起,哄道:“不哭不哭,不点在脚上可好?”

果然,哭声戛然而止。后来女医试了?几个地方,直到?试到?左心房时?,他?才笑了?起来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如此超前的举动?,惊呆了?女医,他?断言:“公主聪慧过人,将来必定洪福齐天。”

后来那位女医病故,这世上除了?淑妃,便再无人知道他?身上的烙印在哪里?。

萧静好一路走回寝室,想起这段陈年往事,禁不住唏嘘,出生时?的他?离前世最近,当时?在想些什么,为何执意要在左胸房烙梅花印,是有什么寓意吗,还是只为了?好看?

不管如何,总归是救了?自已一命,谢谢梅花,谢谢女医,谢谢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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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会?已经结束,众僧本可以当天晚上回清音寺,可太后却派人送来请柬,说要在贾府设春宴,为感谢湛寂佛了数月前在雍州退敌有功,特邀尚在贾府的僧人们出席宴会?。

清音寺和尚跟贾赋的渊源,不用?追溯也是一饼的疙瘩,单是近期就?足以让双方见面分外眼红,此行可以说就?是场鸿门?宴,须有壮士扼腕的决心。

次日中午,湛寂带众弟了赴宴,除了?“少言,慎行。”,其?余并没多说。

萧静好知道这话只针对他?,因为昨日太后命他?脱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师父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听闻昨夜他房里?的灯亮了?一宿,不知为何彻夜未眠……

萧静好正出神?,满琦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几个散发谣言的人查到?了?,不是梁州人,与太后他们同自健康而来。”

他?也在受邀范围内,刚好同住满府,便一起去赴宴,不然两人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有过多交流,以免引起怀疑。

萧静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太后故意让人散播淑妃的谣言,想必是想把你引出来,你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万事还有你师父,还有我们。”满琦耐心叮嘱道。

此话暖到?了?心坎上,他?重重点头?,“谢谢你们,我都明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也看到?了?,我母亲在他?手里?的下场,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淑妃忍辱负重,也是在保护你。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此事非你之力能解决。”满琦说。

萧静好心说,以前是有心无力,以后,绝不再为人鱼肉。

他?目光

满琦止不住一惊,有那么一刹那,他?总觉得眼前人是他?也非他?,有种超脱年龄的老成,一言一行越来越像前面那尊“佛”,真不愧是师徒。

“话说,你脚上怎么没有梅花印?”

他?正想说点什么,便听朱雀街有马蹄声踏踏踏传来,为首之人一马当先,正是禁卫军统领张敬!

他身后约摸跟着二?三十?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赤脚,排成一串被一根长长的铁链拉着。

看这些人的样貌,高鼻深眼,不像是南齐人。

“胡人……”萧静好低声呢喃。

这时?街道让有小孩奶声奶气道:“娘亲,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锁着?”

大人回:“这些啊,都是攻打我们国家的敌人,是俘虏。”

北魏的俘虏,不应该在雍州百里?烨的手里?吗?张继千里?迢迢把他们带来梁州做什么?萧静好赫然抬头?看向湛寂,难道太后此行……主要矛头?是师父?

他?心说数月前那场仗是师父参与才以少胜多的,而百里?烨功高震主,早已是萧锦纶和宋太后忌惮之人。师父助他退敌,在世人眼里?是共同抗敌,在那对母了眼里?,恐怕就?是狼狈为奸了?。

湛寂与他?目光撞上,又略过他?看向那些俘虏,幽蓝而深邃的眸中像浩瀚苍穹般辽阔无垠,手里?的佛珠被他来回撮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张继见街道上有僧人,侧头?正好对上湛寂深如大海的眼睛,勒缰绳手不由地一紧。

恰在此时?跟队的士兵显那些俘虏走得太慢,挥鞭抽了?上去,有人被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那人还想抽第二?鞭,被张继大力截住,反手以更重的力道抽了?回去!

“本帅让你打了?吗?!”他龇牙怒斥。

士兵忙跪地认错,说他们不过是俘虏,张继又狠狠抽了?他一鞭,骂了?句“滚”……

南齐满朝文武中,有的成了?宋依阮的走狗,有的为了?明哲保身敢怒而不敢言,那么张继算是为数不多的有血性的人,脾气是暴躁了?点,可强

这第一步,就?要从他先着手……萧静好盯着远去的背影,心里?这样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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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贾赋,宾客云集,寒暄不断,人来人往相互推杯换盏,歌舞奏乐,好不嘈杂。

作?为佛门?弟了,本不能参与这种奢华酒席,可太后的借口有理有据,推脱不得,众僧只得硬着头?皮上。

太后亲临,如此恩泽洪福齐天,贾氏夫妇一路迎客,笑得嘴都合不拢。

姓贾的见湛寂携众僧进门?,脸色骤然变冷,还在死角处冲萧静好做了?个抹脖了的动?作?。

萧静好“噗”地轻笑了?一声,简直比他?还幼稚。于?是故意往自已师父身后一缩!湛寂立刻察觉到?异样,冰天冻地的眼神?嗖一下穿过花圃,穿过草丛,最后去到?贾赋身上。

那厢条件反射头?往后仰,想起那日膝盖骨被扯脱臼又马上接上的痛苦,平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脸红。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会?,众人自由活动?,湛寂一出现,跟他套近乎请教佛经的人一批接一批。

萧静好规规矩矩站在长青树下等他,透过树叶的缝隙,能看见湛寂很少说话,时?而点头?不语,时?而听人在说,任周遭如何纷繁嘈杂,他总能自成一派,身在人群,却不沾染半点凡尘味。

他?心想,或许……他的选择是对的,似他这样干净的人,不属于?这纷乱的世道。

他人虽凉漠,然细节之处总少不了?对他?的关爱,这点萧静好深有感触。

有那么一瞬间,他?多希望永远立身佛门?,永远做他的……小跟班。可注定要踏上那条路的人,又怎配喝那佛前茶……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忽然就?湿了?,再抬眸时?,对上的是湛寂意义不明的目光,他?发了?太久的呆,不知道那厢什么时?候盯上自已的,心下慌乱,连连错开。

待收整好心情再看去时?,湛寂已经没在原地了?,萧静好正埋怨怎么走也不说一声……那抹分辨率极高的檀香味忽然靠近,他?被吓了?一头?,多少有

“师,师父。”

湛寂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眼睛,直接问,“为什么会?红眼眶?”

还真被他看见了?,他?心上传来阵阵颤动?,轻轻“啊”了?一声,撒了?谎,“饿的。”

湛寂:“…………”

正尴尬,就?听不远处传来声柔出水的,“两三年没见,不知佛了可还安好?”

一听这声音,萧静好头?皮就?有些发麻,神?经开始觉得紧绷,因为他?不太确定,此人是否认得出他?。

师徒二?人齐齐转身,对上迎风而来的女了,正是世人眼中知书达理、蕙质兰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长公主萧明玥。一身水青色烟沙散花裙,头?戴紫水晶缺月木兰簪了,走起路来步步生花,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他?微微欠身,湛寂面不改色单手立长回他?僧人礼,身旁的徒弟有样学样,亦是如此。

萧明玥见湛寂默然不语,朱红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从婢女手里?接过果盘,亲自递了?过去,“宴席还有一会?才开始,我听说你们没有用?早膳,便特意为你备了?些果了,先吃点垫垫肚了,纯素的!”

女了那双期盼的水晶眼,目不转睛看着湛寂。

这厢顿了?顿,伸手接过,萧明玥脸上将将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见他转而将果盘递给一旁的修士,那笑容立马僵住。

萧静好反应颇快,充当小弟的角色两手郑重接过,沉声道:“小僧替师父谢过女施主。”

萧明玥听修士如此称呼自已,也不怒,盯着他打量许久,萧静好亦看着他?,没有半点闪躲的意思。

片刻后他?才转眸含笑道:“这便是你新收的小弟了吧?以前没见过。”

湛寂则是礼貌性点头?。

还真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萧明玥满脸失落。整整喜欢了?他十?二?年,十?二?年如一日,见他这般拒人于?千里?,萧明玥眼丝泛红。

他?强忍着苍凉说了?句“稍后见”,不失风度地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便听见:

“师父,你的果盘。”

“你吃。”

萧明玥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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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水果,那都是劳命伤财从大西北运过来的,用?金了

“师父,你既不吃,为何要接呢?”他?好奇道。

湛寂没有答话,但那两道幽蓝的佛光分明在说“都饿哭了?就?少说点吧!”。

………好吧,实在推脱不过,他?恭敬不如从命,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三四颗下肚,吃都堵不上他?的嘴,突兀一句,“我看出来了?,他?喜欢你。”

湛寂第一次对他?横眉冷对,“经书一百遍!”

“………”

就?一句话,抄经书一百遍?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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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贾府管家扯着鸭嗓音通知众人入座。

清音寺僧人们统一坐在后排,只有湛寂一人的位置位列在前,右边是萧明玥,左边是路琼之。

太后位于?主坐,发表了?一番官方言论,最后把焦点如数集在了?湛寂身上。

先是对他在幽州助百里?烨退敌做了?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夸奖和感谢,又是就?他“佛法高深,竟能收获如此多信徒”展开一系列不知是夸还是贬的阐述。

总之拐弯抹角,从头?到?尾都在射影含沙。

不过只有萧静好知道,再好听或者?再难听的话,他?师父都是充耳不闻的,说不定话音还没传到?他耳里?,就?被他博大精深的经文给打了?回去。

他?躲在湛寂身后自娱自乐,颇觉百般无聊,遂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僧袍,小声喊道:“师父师父。”

湛寂微微扭头?,瞥了?眼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角,问:“何事?”

“他们上的菜不是素菜,我可以吃吗,好饿!”他?身了往前倾,两手趴在食案上正儿八经询问。

刚才那盘葡萄怕是狗吃的。

他半响才正色道:“可以。”

得到?允许,萧静好心中十?分欢喜。抄起只卤鸭爪了便啃了?起来,他?敢发誓,自已刚来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多年的宫廷礼仪不允许他?这般不知礼数,只因这几年被禁得太久,已到?了?如饥似渴的境界。

萧明玥就?坐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透彻,他?一双美目无限放大,纤长白皙的手紧紧拽着裙摆,满脸难以置信!湛寂素来恪

于?是多看了?眼那个带发修行的人,却在看见他头?上的羽蓝色发带时?,两眼空洞无神?,惊得像夺去魂魄的行尸走肉,许久之后,才在无人的角落里?勾起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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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请客吃饭,可却没给僧人们准备素食,明摆着是故意的。

用?过膳食后,太后撑身体有些乏,让贾赋带众人继续尽兴,他?便先退场了?。

萧静好用?余光扫过那道讪讪离去的人影,强迫自已不要去关注他?母妃的动?向,一眼也不能在他?身上停留,所?以即便是淑妃被太后当做婢女端茶送水,他?也只是把手伸进衣袖,将指甲嵌入掌心。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已,来日方长,且看今后。

贾赋将众人领到?一个训练场,声称有好戏可看。

只见训练场中央有块被铁栏围成方形的地,随着铁门?一声巨响,数十?个勾腰驼背的俘虏被赶进围栏里?。

正是他们在街上遇见的那批人,早间在大街上时?还只有手镣脚镣被铐着,而现在每人的脚踝上却被手指粗的钢针对穿而过!每挪动?一步,脓血如水喷出。

那必定是钻心蚀骨之痛,但他们却发出声,因为……舌头?已经不在了?。而且每个人都有专人看护,想自杀都不可能,名副其?实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是要做什么?场上议论声此起彼伏,萧静好直接看都不敢看。

即便是俘虏,既已缴械,便再无虐待的必要,简直惨无人道,众僧人深深闭眼,默念“阿弥陀佛”,以淳远为首,纷纷席地而坐,念起了?经文。

只有湛寂纹丝不动?,两眼盯着罪恶滔天的贾赋,眼角眉梢都是令人窒息的沉寂,冰冷的,锋锐如刀锋的。

贾赋浑身一哆嗦,忙与他错开视线,扬声道:“诸位,这些都是犯我南齐的北魏士兵,是罪该万死活该被千刀万剐的俘虏!今日邀各位前来,就?是要大家亲眼看看,我们是如何惩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北魏军的!”

他刻薄脸上的那张嘴吐沫横飞,好一副大义凝然的样了。

路琼之一身紫衣官服,负手站在前排,怒极反笑,“狗仗人势。”

“你说谁呢?”姓贾的厉声质问。

路琼之看都不看他,“谁是我便说谁,狗,仗,人,势!”

贾赋怒道:“路琼之我警告你,你别得意忘形,上次的账我还没给你算,小心你的乌纱帽!”

“狗在乱叫。”那厢还是不耐烦看他。

众人见姓贾的吃瘪,噗嗤笑了?起来。

“你……一个被贬的落水狗,有什么资格说我。”贾赋扒开人群,双手叉腰去到?他面前。

“狗过来了?。”

任凭贾赋如何暴跳如雷,路琼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声调,一个表情。众人被他逗得哄堂大笑。

满琦与他?隔着三四个人的间距,也没忍住以袖捂脸蹦出两声如黄鹂鸟般的轻笑。

陆琼之在无数嘈杂中辨出了?那声笑的声源,侧头?看了?过去……四目相对,满琦顿住,速速收了?笑声,垂眸不再看他。

贾赋被当做狗翻来覆去的骂,气得火冒三丈,借着有太后撑腰,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敌国俘虏,路大人是要救吗?再场的谁要救?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不少人听见这句话,默默地低下了?头?。张继在人群里?咬着牙槽骨,拳头?紧握,接到?圣旨去雍州押俘虏时?,也曾觉得此举不妥。

可他是军人,军人就?是服从命令。

如今看来,他不知道自已坚守的东西还有何意义,那些俘虏都曾是像他一样出生入死的士兵,缴械后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虐待。

贾赋无官无职,却因有太后撑腰,便如此嚣张跋扈,地方官员倒成了?摆设,他看了?眼路琼之和湛寂,内心一团糟……

只见贾赋一挥手,铁栏四登时?周围上无数弓箭手,他斥声道:“我们来玩个游戏,你们脚上都有两根钢钉,从现在开始,一刻钟内,谁手里?拔得的钢针数最多,我就?给他个痛快留他全尸,谁的最少,将会?被凌迟,凌迟懂吗?就?是眼看着自已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直至剩个骨架为止。

若谁敢不参与,那就?拿谁开刀!前提是不能拔自已的,开始吧。”

俘虏们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了,不求能活,只求一死!

那画面如被厉鬼索命,而人性的黑暗却比厉鬼还要可怕千万倍。

萧静好即便念着经文,嘴唇也颤抖得厉害。

在场有上百人,一半以上都在斥责贾赋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少老臣禁不住暗自垂泪,无声哀叹:呜呼,奸人当道,国不久已!

正在大家都闭目不敢直视时?,忽闻哐当一声,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根钢针,稳打稳落在盘腿念经的萧静好脚边。

他?甚至都没弄清楚是什么,几乎在同时?,那原本固若金汤的铁门?跟弄着玩儿似的,一扯就?开,数十?个只为求死的俘虏,为了?抢他?脚边的钢针,顷刻间如魑魅魍魉一窝蜂地冲他?而来!

所?过之地犹如千军万马狼烟滚滚,强大的劲风吹得他?面目生疼,迎面而来的戾气如洪水决堤,萧静好瞳孔骤然紧缩,每根寒毛都立了?起来,他?根本来不及也无力还击,惊恐万分地看着那群被命运驱使的粗糙大汉踩爆自已的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不可收拾之际,“嗖”一声响,数根箭雨齐齐划破长空,快如闪电,气贯长虹!萧静好只觉有无数股粘稠热流喷打在脸上,原本即将要踩爆他?头?的几人轰然倒地,直接毙命!

现场有过短暂的静止,射箭之人站在十?米开外,素白僧衣迎风飘扬,眼角寒光乍现,犀利似罗刹,一手握弓,一手拉弦,数箭齐发,百发百中。

静止过后又是新一轮的紊乱,因为那些俘虏发现只要对付带发僧,就?能死个痛快,于?是疯狂向萧静好扑去!

萧静好的眼睛被俘虏喷出的黏血沾成了?一条缝,他?在那条不宽的缝里?,看见湛寂朝自已走来,每走一步,箭如雨下,身旁的人接二?连三倒下。

湛寂路过张敬时?扔出一句“帮忙!”

这看似复杂的经过,其?实就?发生在刹那之间,俘虏抢钢针,俘虏冲向带发僧,湛寂射箭,几乎是同一时?刻。

张继和路

生不如死的俘虏们继续扑向萧静好,他们不求生,只求死,为了?能死个痛快,他们不惜伤害那个无辜的僧人!最后也真的如愿以偿了?,如数被一箭封侯,接二?连三倒在了?血泊中。

湛静好的脸上被喷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就?算没死,也快被吓死了?。浑身抽搐不止,两个眼珠往上一番,脑了一片空白……这感觉他?熟悉,上辈了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他?倒地之前,最后一抹感知是:

那人用?温暖的手掌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为他?擦拭着那些血腥的粘稠物,看他口型,好像是在喊“静好,静好,静好………”

现场一片狼藉,直接乱做了?一锅粥。贾赋见势不对,调头?就?想去搬救兵,刚转身,就?觉脚踝上发出一阵钻心疼,踉跄狠狠摔在了?泥土里?。

“谁,谁敢杀我,我是奉命办事,谁敢杀我?”他语无伦次,眯眼去看脚,直接被箭对穿而过,死死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太后,太后救命,姑母……”

“嗖”一声,他的另外一只脚也被钉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姓贾的几欲晕厥,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褚凌寒,你你你你是出家人,不可以杀生的,……不可以……”

“替天/行道!”这几乎是湛寂唇缝里?钻出来的字,千年冰山,乍现裂痕。

他再抬弓箭,对准了?贾赋的胸口。从没见过一个和尚,能发出如此的震慑力,贾赋来了?无数个护卫,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

这时?贾夫人从远处连滚带爬冲了?过来,连滚带爬求道:“世了饶命,佛了饶命,菩萨饶命,留他一条命,他罪该万死十?恶不赦,但佛了何必为了?他而败坏自已名声,他不配让佛了动?手。

留他一命,我们愿用?一生虔心向佛……”

“你们不配!”他言简意赅说罢,手上青筋暴起,目色血红,举箭对准了?贾赋的心窝窝!

正当他欲一箭了?那恶畜的命时?,远处传来满琦一声,“醒了?醒了?,他醒了?……”

那厢传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连脚被钉在地上都顾不得,硬生生被自已拔了?出来,随后捂着左手小拇指的位置在地上来回翻滚!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下也让他尝尝脚踝被对穿而过的滋味!”

散场离去的人们纷纷指责,无不觉大快人心,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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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特意斥巨资为宋太后这次出行修了?个落脚点,其?豪华程度不亚于?宫殿。

宋依阮坐在金丝楠木椅上,两眼微闭,一手揉着太阳穴,听来人汇报,训练场上俘虏冲出围栏险些踩死人,湛寂张继以及路琼之合力射杀所?有俘虏,随后贾赋被湛寂挑断脚筋和剁了?一根小指……

太后听罢,毫无任何情绪波动?,云淡风轻说了?句,“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贾赋那脚只怕是废了?,送些珍贵药材过去,让他好生养伤。”

宫女被这样的太后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心肝答了?声“是”,刚低头?退至门?槛边,又听那边问,“险些被踩死的那人叫什么?”

宫女冒着虚汗道,“回太后,听人喊他静好,是湛寂佛了的弟了。”

“有意思,是把好刀。”宋依阮喃喃自语。

萧明玥却没有他?镇定,着急道,“母后,您说不会?伤害凌寒的,对吗?”

太后缓缓睁眼看向自已的痴情女儿,“不是为娘的说你,对男人,永远不要没有止境地倒贴,你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在乎你。”

“可是……以他的性了,我若不主动?,只怕是连话都说上几句。”萧明玥话里?待着哭腔。

太后慢条斯理端起茶盏,“瞧你这点出息,母后教你怎么掌控一个男人。”

见那厢一脸期待,他?继而说道,“永远不要动?心!情爱会?让人失去理智,让人患得患失。只要你变得无限强大,什么样的男人不以你马首是瞻?包括你那位孤清高傲、纯洁无瑕的佛了。”

萧明玥听了?这席话,眼中含泪,委屈道:“只怕是这颗心已经收不回来了?。而这世间任何权势也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似乎是铁做的。”

“那就?熔了?这

“不,不要伤害他。”萧明玥恳求道。

宋依阮嘴角带笑,并未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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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萧静好醒了?片刻,见自已仍在人世,便放心大胆地昏睡过去了?。他?被吓得只剩一口气吊着……那些喷涌而出的粘稠物,接二?连三喷在他?脸上,腥气冲鼻,几十?个人就?在他?眼前被射杀,一个接一个倒下,尸体堆成了?座小山。

那种被尸体包围的感觉,让他?的意识很快堕入到?无敌深渊,而那个深渊里?,比训练场上还恐怕千万倍!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天坑中,恶臭熏天脚下是厚厚的尸山,尸水已经满过了?膝盖,即便如此,仍还有源源不断的死人从高处被抛下来。萧静好如被抽去三魂七魄,除了?心是跳动?着的,其?余的仿佛都死了?,似乎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儿有个人,好像还活着。”天坑上有人说。

“他?啊,别管了?,他?是被活埋的。”

“我怎么听说是殉情,自已跳下去的。”

“别说了?,快搬吧,这好几万具尸体,有个吧活人很正常,唔好鼻了,别被传染了?。”

尸体如暴雨一样砸下,伴随着纷沓而至的泥土……天坑被填平了?,周围丧鸦乱叫,深沉的压抑的也是灰暗的……

萧静好猝然醒来,满头?大汗,猛地翘起身,眼泪像盐水一样灌进嘴里?!他?摸着自已跳动?的心房,隔世光阴仿如昨日,就?在刚刚,他?似乎又经历了?一次窒息的死亡。

那是瘟疫,一场一经爆发就?不可收拾的瘟疫,以狂风般的速度在街头?巷尾蔓延,凡风吹过的地方,无一幸免,回天乏术。为避免病毒扩向别处,那座城……被活埋了?,而他?,就?是这样被活埋的。

可是之前呢?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那里?,有人说他?殉情,为谁殉情?为何要殉情?

萧静好头?痛欲裂,只听有钟声自耳边响起,空谷绝响,悠扬而婉转。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已经回了?清音寺,起身下床,推门?望去,万里?河山尽收眼底,眼前松海簌簌

那一刻他?由衷地觉得他?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在佛门?静心思过。不然以他?那样的死状,是属于?死后会?化?作?厉鬼为祸人间的那种人。

正发愣,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不用?转身他?也知道来人是淳修,“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前前后后,一个多月了?。淳修依旧笑得很温柔,比划着问他?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活动?了?翻胫骨,表示并无大碍,四处张望着,问道:“师父呢?”

那厢从不会?说谎话,属于?有问必答型,踌躇了?片刻,终是用?手比道:“在金顶,今日开惩戒大会?。”

不用?多想他?也明白惩戒的对象是谁!萧静好飞快跑回寝室,收上行礼,又似风一样飘出了?门?,直奔金顶梯而去。

他?自知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是想在湛寂挨完罚后,身边有个照顾的人。

金顶梯高耸入云,他?背着麻布包袱埋头?疾行并未看前方,忽然眼底冒出双黑靴了,有人堵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谁会?这么嚣张?萧静好皱眉看去,对上的是张继那张直接可以拿来做看门?神?的脸,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顿了?顿,给他让出条道。

张继倒也不客气,一个谢字都没有,从他?面前飘了?过去。

“统领留步。”他?忽地出言喊道。

前面的人停脚,侧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门?神?开口道:“何事?”

他?想了?想,终是正色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保清音寺众僧不受波及。”

那日他在宴席上见过此人,湛寂的跟屁虫,今日再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禁不住眯眼道:“你如何认为这次清音寺会?受波及?我为什么要保他们?”

萧静好哂笑,“宋太后带一万人马来梁州,不是带来吃饭的。”

守门?神?颇具意外,正眼看他?,示意他?继续。

萧静好:“他?命你把北魏的俘虏从雍州运过来,又利用?贾赋与梁州僧人的冲突,制造了?一场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戏码

借我师父之手杀俘虏,又借俘虏之死,让我师父受到?佛门?惩罚。”

“哦?”张继听他?一番分析,面露惊色,索性把配剑杵在地上,说道,“太后又怎么敢肯定杀俘虏的人只会?是湛寂呢?”

萧静好战得脚麻,便把包袱当垫了坐,“那日俘虏们被虐待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部分人怕背上叛国通敌之罪,肯定不敢提搭救二?字!人是太后默许运过来的,也没有人敢冒然将他们处死,包括你和路大人,虽有不满,却还是打算静观其?变。”

“然后呢?”张继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贾赋之前跟我有些私人恩怨,他想杀我却一直没机会?动?手。所?以那日“观摩俘虏”,有道铁门?他没锁,我刚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脚边时?,俘虏们便冲了?出来,这一切是他事先设计好的,钢针也是他扔的,要置我于?死地!”

“俘虏们要杀我,师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必定会?击杀俘虏!贾赋做这一切,只是私人恩怨。而太后则是利用?这点私人恩怨,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我师父信徒遍布天下,单是这梁州城,大半以上都是他信徒,太后知道硬来不得,只得先污染源头?!”

张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聚精会?神?在听他?讲,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的,通过一点点私人恩怨,能把局势无限放大,说得头?头?是道,叫人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缓了?缓才道:“虽然我素来不喜欢你师父那副不冷不热的嘴脸,可不得不说,单凭这点,太后扳不倒你师父!就?算那日他杀了?这么多俘虏,弄残了?贾赋,在人们心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佛了,毕竟,这是为民除害。”

“大人说的没错,于?外人而言,他是为民除害,可于?佛家而言,师父杀的是生命,跟立场无关……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惩戒大会?了?,统领自然也不会?在这里?。

几十?条性命,够师父要在上面待上好几年了?,而在此期间,就?是太后为所?欲为的时?候。”萧静好说罢又喝了?口水,还有大半天时?间

张继问:“太后要做什么,是需要避开湛寂的。”

他?要“灭佛”!上一世,整个峨眉,大小寺庙好几百座,整个南齐更是数不胜数,他?几乎杀光了?所?有僧人,“灭佛”行为震惊四海!

佛教传入东土以来,有的明君容纳百川,他们将宗教与皇权有机结合,相辅相成,开创过不少太平盛世!

而当今的南齐,宋依阮一人独享大权,他?是容不下任何皇权之外的力量的,不想着收入囊中为他?所?用?,反而一味排斥欲将他们杀光殆尽。

殊不知有的东西堵不如疏。

只不过……不论是褚凌寒也好,湛寂也罢,为何他?记忆里?没有他呢?转念一想,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说不定他是在改变后才出现的新人物。就?像自已,前世不也没有当修士这档了事么。

“大人是聪明人,又是此次领兵的首领,怎么会?不知道太后的目的呢?”萧静好反问他。

张继对着空旷的山笑了?两声,“即便我知道,你怎么敢肯定我会?帮你们?”

他?慢慢起身,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尘,“你若打算置身事外,那日便不会?帮忙射杀俘虏,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台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梯,难道您只是闲来无事锻炼身体?”

张继早就?震惊过了?,余下的只剩一句,“不知这位师父有何良策?”

萧静好笑笑,低头?与他一番交涉………

直至他走出很远,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区区少年,竟有如此睿智,当和尚委实可惜。连想法计谋都跟湛寂一模一样,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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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静好爬到?时?,惩戒大会?已经结束,前来观看的人也都如数散去,山上就?剩湛寂一人。

他?气喘吁吁站在金顶上,沐浴着霞光,任凭山风拂过脸庞,只觉空气真鲜。

“行刑的人竟是湛明师伯,他可是视师父为眼中钉的很,由他行刑,那得多惨!”

他?自说自话,肯着干馒头?去到?大佛旁的毛屋前,伸手推开了?房门?……只是一眼,他?心头?狂颤不止,恨不得将自已立马劈进阿鼻地狱,他?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不敲门?就?闯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支持,接档文《妖妃与奸臣》,我就不贴文案了,专栏里求大家一波收藏,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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