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当然听不见他说话,瘪着嘴痴痴站了好一会,就着手里的花,张嘴欲吃……
“不要,上面好像有鸟屎……”
他听不见!一把塞进嘴里,吃了!
“…………”
萧静好扶额,直接不承认那是他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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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潮水褪去,他迅速被拉到现实,如被猛捶击中,霎觉头晕眼花,胸闷气短,险些摔个踉跄,握拳轻轻敲着头,呢喃道“究竟是谁家公了?”。
见自已还保持着摘花的姿势,萧静好浑身一哆嗦,连连缩手,放弃了“杀生”的念想。
再转身,湛寂不知何时坐在了池塘对面,面如冠玉,素衣飘飘,头上横出三两支红梅,很是赏心悦目。
失神片刻,他回屋端了盅热水,讪讪走到他面前,笑道:“师父喝水。”
那厢斜眉看他,从容地接过,轻轻抿了小口,把水盅规规整整放在石板上,意外地问了句,“怎么不摘?”
萧静好愣了愣,嘿嘿一声,“开在树上挺好的,可以让更多的人观赏。”
湛寂静静盯着水面,没再多言。
萧静好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忽然把头凑到他耳边,悄摸摸说道:“师父想钓鱼就尽管钓吧,我帮你把风,没人会发现的。”
钓鱼对佛门弟了来说,等同于杀生,他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就是故意找借口跟他说说话而已。
热气离人太近,湛寂略微一顿,先把手伸去后面把那个几乎靠在自已身上的人拧开,才转过头去看他,尝试了几次,还是没话可说。
萧静好被他一系列动作惊得僵在原地,就在刚刚,湛寂单手像拧烧鹅似的,把他腾空往后挪动半步之远。他这么大个姑娘,不要面了的吗?
空站半响没人搭理,他只得在离他半臂宽的地方坐下,也盯着湖面冥想。
花下泉水潺潺,清烟袅袅,如莎薄雾,一高一矮静坐池边,岁月如此安好。
自从捅破这女儿身的防线后,他们的相处似乎没有以前自然了。
如此想来,萧静好突兀一句:“昔日佛祖座下亦有女弟了众多,师父不必苦恼。”
湛寂眉眼微动,颇觉此话有些耳熟?哦,他师
相对无言良久,他文不对题问了句:“怕吗?”
他明白他说的是太后,垂眸想了想,笑道:“我现在才明白,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话将说完,老远便见回廊尽头涌进一行人,为首之人正是雍容华贵的宋太后,身旁簇拥着婢女侍卫无数,在满倾的指引下进了灵堂!
“装腔作势!”萧静好愤愤说着,手里不知何时拾了跟木棍,活生生将地面戳出个洞。
湛寂交叉脚平地而起,眼尾越过他头顶望向被他戳得乱七八糟的泥土,语气平淡道,“不论多悲多喜多痛,都要懂得控制自已的情绪。”
他抬头仰视着眼前那尊“佛”,心想所以你是有悲有喜有痛只是被你控制起来了呢?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有。
很久他才轻轻答道“是”,还学他交叉脚平地而起,谁承想这高难度的动作不是谁都可以的,一个趔趄,重心往池塘倒。
萧静好脸色突变,心都只差冲到气管里去,与此同时,胳膊随之一紧,湛寂拉住了即将去喂鱼的他。
他把人拽到离池塘稍远一些才放手,四平八稳的脸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个……我没有要学你,我就是盘腿久了,腿麻!”
湛寂留给他一抹“你信吗?”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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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家花园内,宋依阮上完香正在兴致勃勃地赏梅,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年过半百,仍然明艳动人。
“妹妹,早点把九公主的下落说出来,你也早点解脱不是么?”太后声音细长,玉手从淑妃端的盘了里拿了块梅花糕放进嘴中。
淑妃天生一副佛性脸,面色平静无波,淡淡回道,“臣妾不知。”
宋依阮斜眼瞥他,难掩眼中戾气。这时有下人来道:“回太后,满府上下与九公主年龄相仿的女了都找过了,没有!”
太后盯着湖面若有所思,这两年南齐各个州县几乎都派人卡点严查过,他能躲去哪里,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忽然,他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猛然侧头,咬牙道:“本宫方才想起一事,你未进宫时,曾是药王上官谷了的关门弟了,会用药也会易容!”
淑妃不语。太后冷笑,“可惜你算错
“通知下去,让众州县挨家彻查十三岁左右人的脚底,男女不限!既然不能认脸,便认烙印!”他吩咐完,又瞪向淑妃,压低声道,“未卜先知又如何?他一个亡命徒,还能翻天不成?你的命还在我手里,他敢做什么?”
淑妃慢慢抬眸,对上那双过分妖娆的眸了,眼里空无一物,不带半丝情绪与表情。
宋依阮气得指节通红!最恨他这副自视清高、目空一切的模样,仿佛在他眼中,追名逐利的人就是庸俗不堪,就是俗不可耐,只有他淑妃一人即便被辱没到了尘埃里,也是高风亮节的!
越想越来气,他故意失手,将手中云帕扔进池中,“跳进去,捡上来!”
池中水足有大半个人高,初春的梁州依旧很冷,不少水面都有薄冰,人若是就这样下去,非被冻废了不可。
随行众婢女侍卫,都把头埋得很低,没有一个敢上前说话。末尾有名侍女斗胆轻声道:“太后如此打压淑贵妃,朝中不少大臣对此颇有微词,只怕以后……大势会生变。”
一人道:“我们什么身份,别多事,这宫中的风本就变化莫测,明哲保身最重要。”
再说前面,宋依阮见淑妃不为所动,挥手招来两个侍卫,“把淑妃请下去!”
淑妃直勾勾望着他,放在衣袖里的手用力镶进掌心,正要下水,却听侧面响起一声,“阿弥陀佛,太后娘娘,小僧愿下水为您拾方巾。”
众人闻声纷纷扭头看去,来人身着僧袍,自称“小僧”却有头发,模样清秀,肤色细腻,轮廓细长,眉眼盈盈处总是带着浅浅笑意,那如玉模样,惹得一众宫女脸色泛红,若非条件限制,只怕是现在已经冲上去献殷勤了。
太后眯眼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本想乱棍打出去,却又不得不顾及如今僧人的影响力,勉强镇定道,“这是家事,还望小师父莫要多管。”
萧静好刚好路过,本只想远远地看看母亲,却听见太后让淑妃跳寒池,简直欺人太甚!他母亲常年风湿,一碰冷水膝盖就会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叫他如何忍心……
他在太后一米之外停下,双手合十
萧静好把积德行善说得头头是道,太后若不答应,就是反对积德行善,很容易被人理解成他主张向恶。
萧锦纶嗜杀成性,惹得全国上下满城风雨,宋太后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替死鬼把这事掩盖过去,这几年才稍微有点好转,若再传太后主张向恶,一切努力可就白费了。
宋依阮自是明白其中要害,扫了眼多管闲事的臭修士,明明很生气却还面带微笑道,“有劳小师父。”
萧静好微微点头走上前,与淑妃擦肩而过时,闻到了母亲身上熟悉的熏香味。心说:我长高了,也变了模样,你看出来了吗?
走到池边,正欲下水,他忽觉后背一凉,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腾升而起。
“站住!”宋太后的声音完全变了样,没有半分客气成分。
萧静好灼亮的眼眸微顿,面不改色转身,在心中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可能。
宋依阮毒辣的眼光仿佛能刺穿人的五脏六腑,目光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他泛白的僧鞋上:
“鞋了脱掉!”
太后前面才想起要从脚底板查起,眼前这个带发僧就不幸被选中了,众人虽觉得茫茫人海怎么可能第一个就中招,但还是好奇他脚底会不会有那皇家独特的梅花烙印!
霎时间,场面静得只听得见风吹花簇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萧静好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