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公府各房都知道,定给世子的未婚妻来了,都想着该怎么和这位丁姑娘见一面呢,偏偏世子说姑娘受了惊吓病着,暂时不能去各处拜见,也拦着各房的人,不许前来见她。
只除了一人。
丁管家在楚国公府休息了两日。
头一天去拜见了楚国公和国公夫人,问及门口发生的事,和关于丁姑娘的,丁管家模棱两可,说离得太远没看清是不是自己家姑娘,可能是丫鬟看错了,也可能是自家姑娘意外被世子救了,是天赐缘分。
国公和国公夫人还没见着余鱼,只顺着丁管家的话来应了,却让丁府上下的人,脱了麻衣,不必守孝。
未了又让丁管家准备准备,去见见姑娘,是不是自己家的姑娘,看一眼就该知道。丁管家不敢不从,第三天一大早,站在一尘院外头等着召见。
丫鬟小莲出来端水时见了,进去想给余鱼说,半路让往外走的裴深拦住了。
“外头是丁管家等着见?”
“回世子,是的。”
“让他等着,”裴深调整着手腕的玉石带,漫不经心说,“我没回来之前,不许他进院子半步。”
小莲懵了,还是答应了下来。
等裴深外出,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莲服侍着余鱼起身,用了早膳,端来熬得浓浓的药。
余鱼不喜欢喝这种苦味的东西,可她前两日魇住了,睡不好,头晕乏力的,也只能喝着药,调理调理身子。
她捏着鼻子好不容易把一碗药灌下肚,下一刻,小莲递给她一块奶香糕。
香甜的奶气入了口瞬间冲淡了口中的苦涩,余鱼长舒一口气,眯着眼笑着:“多谢,小莲你救了我一条命啊。”
伺候余鱼用药不是一次两次了,小莲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毛病,一边收拾药碗,一边含笑说:“姑娘谢错了人。”
“这奶香糕,是世子早上出门时吩咐的。叮嘱奴婢伺候姑娘用了药,一定给姑娘吃上。”
“哦……他出去了?”
“出去了。世子出去的时候还吩咐奴婢,丁管家想见您,得等到他回来以后。世子没回来之前,不许丁管家来见您呢。”
余鱼这才有些惊讶。
“丁管家来了?”
他推她坠入悬崖,这等人,怎么还敢出现在她眼前?
“可不是。不知道为何,奴婢觉着,世子是有些防备管家的,都不许丁管家和姑娘单独见。”
余鱼自然是听裴深的。
裴深不让她一个人见,肯定有他的用意,她也不太敢一个人见丁管家。
之前能做出推她坠崖的人,这一次,谁知道会不会丧心病狂,做出什么事来。
一尘院很大。平日里只住着裴深一个主子,余鱼住在这里,闲置多时的丫鬟小厮都有了手头事儿。按着世子吩咐,将正房收拾打扮一番,弄出姑娘家该住的模样。
世子这么一吩咐,底下人都不知所措。
姑娘家该住的样子,难不成是打扮成闺阁?可这是世子从回来以后一直住着的地方,所有的家具陈设,都是简单低调的重色,全然不似一个少年人的住处。
底下人没有得到确切的底线,不敢轻易去改动。只能从一些小装饰下手。
什么彩泥娃娃,瓷莲花,鲁班锁,九连环,这些小玩意儿由下人们拿着,一样一样替换博古架上的砚台,沉香,奇石。
未了在地上铺上了大大的一块锦缎刺绣地垫,遮盖了一下房间中原本深沉的颜色。
一尘院内下人来来去去,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候在门口的丁管家,却没人敢跟他搭话。
丁管家起初还能笑着等,从早上等到中午,眼看着门口守着的小厮都换了一茬了,也不见里头姑娘召见。
“小哥儿,”丁管家不敢走也不敢闯进去,就在那儿候着,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小厮,赔着笑问,“我先前让丫鬟进去通禀姑娘,老奴来看看姑娘,怎么不见姑娘传唤?”
“怕是丫鬟没给姑娘说,”小厮只当这里面的是丁姑娘,这位是丁家的管家,他也挺客气,“姑娘这两日都病着,服了药便睡下。世子吩咐过,外头人无事不许打扰。”
“原来如此,”丁管家真的只当小莲没给姑娘说,这边就笑着说,“那麻烦小哥儿,给我家姑娘说一声,就说是老奴等着姑娘传唤,老奴有重要的话要给姑
娘说。”
“行,那你等着吧。”
小厮答应了,进去后给小莲一说,小莲眉头皱了皱,只说知道了,却也不许小厮去带人来。
这么一等,直到黄昏,裴深和友人吃酒回来,走偏门回到一尘院,敲开正房的门。
余鱼正在把玩着九连环。
她以往未曾接触过这些小玩意儿。虽然只是用来填充架子的小东西,偏入了余鱼的眼。她拿着九连环玩了小一个时辰,还全神贯注。
“解不开?”
忽地听见裴深的声音,余鱼抬头。
他今日一早就出门去,如今回来,才是她今儿第一次看见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衣,长发半束,簪着一根玉簪,手中还握着一把山水扇。
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余鱼翕动鼻子,然后微微往后仰了仰。
刚刚只顾着看他了,却没注意到,他一身的酒气,以及……脂粉味。
余鱼实在闻不惯这种气味,这让她有一种不太好的回忆,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裴深的话,而是起身放回九连环,背对着裴深,问:“小莲说,丁管家来了。”
“对。”
裴深没明白小姑娘在躲什么,他自斟了杯茶,冲淡了口中的酒味,然后勾勾手指。
余鱼在飞罩古架处,见他勾着手,犹豫了下,没有上前,只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嘛?”
咦,她倒是不过来。
裴深还没反应过来,只当小丫头在找什么玩意儿,也跟着提高了声音。
“没什么,这是告诉你,等等你让他进来和你说话。他若是提到你身份威胁你,你只管假装受到威胁答应。你要给你他一种,你想要假扮丁姑娘身份,获取利益的错觉。”
余鱼不太理解。
“这样是为何?”
裴深说道:“他是丁家管家,现在留着他有一点好处。而且……”
“他一个管家,也不敢直接做出杀人之事。先留着他,假意和他一伙,找出来背后指示之人。”
余鱼听到这里就迷瞪了。
“不是他,难不成是丁家的主人?”
“不是,也不会是。”裴深嘴
角勾了勾,她不过来,他就起身过去,顺着小丫头的头发拍了拍。
“这些你不用去想,只先稳定了他就是。”
余鱼缩了缩脖子,没躲开他的手,满脸的不舒服。
“知道了。”
裴深却错误的把她别扭的表情理解成了害怕。
“我在屏风后,他说什么我都听得到,做什么,我都在这。别害怕。”
余鱼一愣,对上裴深温柔的目光,她眨巴着眼,低下头。
“……哦。”
好像,也不太讨厌这个气息了。
丁管家在一尘院的门外,从早上站到黄昏,里面丫鬟才来通知,准许他进去看姑娘。
丁管家一边走一边打听,姑娘身子可好了,怎么是世子带回来的。只是一尘院里的丫鬟各个嘴巴严,一个字都没有打听出来,就到了正厅。
厅内,只坐着余鱼,旁边陪从的小莲从他身侧离开,拉上了大门。
当着小莲的面,丁管家看清了坐在主位的小姑娘。
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眼眸生得如漫天星河,冷冷的,还有一丝怒意。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少女的真容,却让他立刻确信,这就是他之前利用过的假姑娘。
“是你……”
丁管家死死盯着她,不知道是悔恨自己动手杀过她,还是懊恼没杀死她。
“杀人凶手,你怎么敢出现在我眼前的?”
余鱼到底年纪小,看见曾经害她的人,十分难受,也顾不得裴深的交代,怒气冲冲地开了口。
当时丁管家害她,哪怕裴深说了,要与他虚与委蛇,看见丁管家这张脸,余鱼就难受,气愤,根本无法忍耐。
她这样一来,丁管家反而冷静了,还笑着抱了抱拳。
“姑娘别来无恙啊,这么大的天灾居然无事,天佑姑娘。”
余鱼眼睛瞪得圆溜溜,根本不需要说话,她眼底的愤怒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你居然还有脸说这话!你推我下去时,分明是要我的命的!”
“姑娘此言差矣,”丁管家还能笑得出来,“这算什么要姑娘的命,当时老奴就说了,不过是,救了姑娘一命,请姑娘还回来罢了。一
命抵一命,我也不算有错。”
“你还有理?”余鱼何曾见过这般无耻之人,要不是记得身后裴深还在,她能气得哭出来。
“老奴自然有理,姑娘能跟在世子身边归来,怕不是当时被世子救了吧。”丁管家语气奇怪。
“说来也奇怪,世子不过是在京郊打猎,居然能在千里之外的丰城救了姑娘。”
“世子似乎,有点不寻常的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