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死里逃生。
昨晚她已经是在来清河院的路上了,因为地域问题,需要转两趟飞机,哈尔滨作为中转站,再从哈尔滨直飞清河。
但时间不凑巧,昨天由于时间太晚没有航班,所以她在哈尔滨机场附近的连锁酒店住下了。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想死了,尝试了三次。
第一次是想跳楼,走到酒店房间的窗边,但窗户安了防护网。
第二次依然是想跳楼,上了酒店顶楼,门是锁着的。
最后一次,她上网预约文化游。
她知道当地有一条很出名的吊桥,连接着悬崖两边,是一个风景点。
她决定如果预约成功,明天看完风景就去死,不再坐飞机去清河院了,不再等待下去。
她一边找到预约的地方,选择那个风景点的路线,一边哭,视线都被模糊了,一脸黏腻的泪水。
但大概天注定,弹出的提示不成功,显示该时段的预约人数已达上限。
……
这三次,但凡是防护网没装,门没锁,预约成功了,她估计早都凉了,根本不用坐在这儿。
“没事了。”护士听完,莞尔笑,“那现在还想自杀吗?”
“意愿没那么强烈了。”
“那就好。”护士松了口气,“那现在看起来情绪还是很低落啊。”
楼玉不置可否,“我很累,昨晚折腾了很久,三次都失败之后已经早上五点多,我静下来之后不想再发生别的事就拉着行李箱过来了。”
她不敢想,如果让她成功了,那收到警方电话通知的父母该怎么办?
“那就先去休息吧,不急。这里还要填两张问卷,一张是过去的经历和伤害,还有一张是因什么事引出抑郁,哪些事需要帮助……”护士补充说:“等你醒来后再填。”
护士又说了一通,她第一周是限制出入的,只能在房间里待着,由护工陪着。
楼玉的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到目前为止她只关心一个问题。
“你们会收走我的通讯用品吗。”
她暂时还不能和外界断了联系,否则会很麻烦。
护士:“电子产品只能带手机
和mp3,你可以自己收着,但绝对不能借给其他病人使用。”
楼玉表示明白。
护士:“不过我们还是建议你不要太依赖通讯用品,虽然治疗的时间漫长,院里环境无趣,但网络上的信息太影响人的情绪了。”
楼玉默然。
“对了,等你情绪稳定下来后,周末你是可以向张医生申请外出的,拿到他的准许条说明你可以外出就行。你可以到小镇上逛逛,看电影,吃饭,买衣服,散散心,都可以的,是当晚回来还是两天,签个字就行。”
楼玉依然是那副表情,扯了扯嘴角。
主动出门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曾经在家做过环游世界旅游攻略最终都没出发的人,这个小镇何德何能让她踏出这艰难的一步?
手续办好后,楼玉住进了三楼一个单间中,编号是3003,房间也是3003。床后面贴着一张床卡,贴着她的信息。除了名字以外,年龄、病症等都标出来了。
护士带她到房间后,给她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示意她把衣服都换下来,包括内衣。
病号服是偏浅蓝色的,布料轻而薄,下方有两个口袋。
护士进来后给她一包新的棉内裤,是那种轻微撕扯就能撕烂的质地,不足以用来自杀。
护士又给她说明着作息饮食时间,以及一些注意事项,最后护士给了她一条腕带,替她戴上,紧接着把她换下来的衣物和尖锐物品都收走了。
楼玉坐在床上,观察着这陌生而简陋的环境,绞着纤细的手指,咬了咬唇。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门外又走进一个陌生人,陌生的中年女人,身材高大而结实,她自我介绍是护工,肖兰兰。
肖兰兰说:“门可以虚掩到九十度的程度,但不能全关上。”
话是这么说,但门根本没可能关上,它的把手是向下的,估计锁芯都被掏空了。
“我就在门外守着,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喊我。”
“我想喝水。”楼玉说。
肖兰兰:“你有自带的杯子吗?水要到护士站那边倒。”
“有的,你等下。”
楼玉走到地
上敞开的行李箱处翻出两个水瓶子,一个是塑料的,夏天用。一个是保温瓶。
她拿出塑料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肖兰兰委婉的表示不行。
楼玉也不难为她,只说:“那你帮我盛一半热的一半凉的。”
“温水是吧?行。”肖兰兰很干脆的答应了,“你先收拾收拾吧,可以睡一觉,大概五点钟吃晚饭,到时我带你去食堂。”
楼玉简单的收拾下行李,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衣服都带走了,得一周后才能归还,从行李箱把保温瓶、两本不是硬皮的书,牙膏牙刷,bb霜拿出来,箱子就空了。
她把箱子合上,放到衣柜里,顺便在房间里找插座。
果不其然,没有。
肖兰兰回来后,她问了一些比较琐碎的问题。
肖兰兰脾气很好,都一一给她解答了。
“充电的地方在这儿,基本是不能用的。”肖兰兰指着墙上一个地方,楼玉循着手指望过去,外面罩着一个铁盒子,上了锁,无法打开,“这段时间要充电的话,手机可以放到护士站那里。”
“吹风机有,这段时间我给你吹。”
“窗子是打不开的,反正现在都供暖了,马上就要大雪纷飞了,我们这儿每年十月下雪,下到‘阳春三月’,四月要是努力一把还能下。五月就开空调了,这窗子打开简直浪费钱。”
楼玉没说话,默默想起她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着窗,区别也就在于开着空调就把窗户关小点儿,至少留个缝隙通风。
“洗澡时间是规定在饭后,六到八点,九点睡觉。”
楼玉:“我需要一盏台灯,这个我在要求上面有写。”
肖兰兰:“那你现在要休息吗?”
她点点头,“你去忙吧,我睡会儿。”
肖兰兰:“睡吧乖孩子,我会在你睡前把台灯拿过来。”
肖兰兰走后,楼玉在床位躺下,床单和被罩可以看出是崭新的,但她内心十分抵触这种陌生的东西,也许过几天就好了,还有这张床也在适应范围内。楼玉认床严重,这几天可能需要借助安眠药品来习惯这种不适。
初来
乍到第一天自然是没能睡着,兴许是假寐一下午,所以被肖兰兰温声细语叫醒时,她的脸色比早上好多了。
楼玉稍微梳洗一番后,和护工一起走出3003.
肖兰兰走在前头带路,但距离保持的很近,不出半米。
主任关照过,这位女士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虽然从未想过往大荧幕发展,自始自终都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跟着剧组到处巡演。但她位高权重,话剧界中的一把手,家族背景也十分光鲜。
虽然出现在公众面前不敌当今社会的流量小生,走在路上帽子口罩一戴,几乎没人认得出她,但人家的势力和人脉随随便便就可雪藏一个靠脸靠粉丝吃饭的顶级流量。
说实话,精神病院也不缺大人物光顾,大人物也会生病,但出现在舞台上的人物乍然出现在眼前,肖兰兰还是很惊奇的。
“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我听说你是南方人,你能吃惯北方口味的东西吗?”肖兰兰边问,边打量楼玉的长相。不愧是演员,卸了妆也如此惊人。
楼玉轻轻摇头,她很挑食,就连南方口味的也不大吃得惯,称得上是一个杂食动物,只吃自己喜欢的,无论东西南北。
“我能近距离看看吗。”她问。
肖兰兰:“我带你转转吧,你看看想吃什么。”
肖兰兰带她转了一整个食堂,清河镇由于是最靠北的地方,河那边就是俄罗斯,她在来的路上见过许多俄罗斯人,就连精神病院里也不少。
清河院食堂里专门分出了几片区域,食物有东西南北之分,也有专门为厌食症、暴食症和控管食物的病人所划分出的餐区。
楼玉可不管东南西北,她看到橱窗后的食物后,选了最想吃的汤粉,外加一杯豆浆。
她这几天本就食欲不振,如果不是规定必须进食,她估计什么也不想选。
彻底安顿下来后,楼玉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了,但那种焦虑和心悸却无处不在,她随时冒出一星半点想要自杀的念头。
这一天她也这么想了,对进来送水的肖兰兰说:“我想自杀。”
肖兰兰动作很快,立刻把
她的枕头和床单等零碎物什都抱走,本就空旷的房间里,变得更加干净。
护士马上过来,给她测量体温。肖兰兰杵在一旁,观察着楼玉的状况。
她面目表情极度平和,态度也十分配合,没哭,不吵不闹,也不说话,不像是想要自杀的人,至少她就业这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病人。
她的这种安静不是抑郁病人常有的压抑、死气沉沉,而是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把不在乎、不在意、不关心表现到极致,然而她却并不冷漠,像是一个被安上发条的人。
楼玉把体温表拿出来,护士看着体温,说:“肖护工会在这里看着你,你很安全,这里也很安全,现在很晚了,你先试试能不能睡着。”
半小时前,楼玉刚吃过药,那种掺和着安眠成份的抗抑郁药物,按道理说她应该会嗜睡,但她没有,如果十点钟还不能入睡,那就该安排再吃一颗安定片了。
楼玉没发声,她躺下来自己掖好被子,微微阖上眼儿。
她的脸蛋是素净的,不加修饰,却让人品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
这时,肖兰兰后知后觉的从‘我想自杀’四个字里察觉出山雨欲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