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羽心是知道宋策的,只不过一百多年没见,乍一见他的脸还真的有点认不出来。
宋策是跟崔衍同一年拜入悬霄宗的。
崔衍是澜州崔氏和蓬莱姜氏两家嫡系的独苗,从小在两家宗主跟长老的溺爱中长大,向来养尊处优惯了,为人又心高气傲,对于不如自已的人从不会正眼瞧上一眼——换句话说,他的这个徒弟比较目中无人。
由于性格唯我独尊、行事作风又乖戾嚣张,崔衍甫一进到悬霄宗就把除了御羽心之外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得罪遍了,只有宋策跟他关系还不错,起初两人还时常在一块儿修习。
由此可见宋策多么会做人。
那时御羽心才刚勉为其难地收下崔衍为徒,崔衍又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他不得不每隔两天天就定期接受崔、姜两家大家长的书信嘘寒问暖、热情关怀跟殷殷叮嘱。
他一边担心崔衍这样被门内弟了抱团排挤会不会产生心理阴影,一边欣慰自已的徒弟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好歹还交上了朋友。
因这层关系,御羽心对宋策也稍加关照,偶尔遇见了也会关心他的功课如何,再指点他两句,顺便如同每一个热心的家长一样招呼宋策有空的时候可以多来寄寒洲,跟崔衍一起修习。
只是后来御羽心就再也没见到过宋策了,崔衍又开始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亲近。御羽心对此还感到十分奇怪,于是便问他为何最近都不跟宋策一同修习。
崔衍闻言便冷哼一声,回答说,正是因为师尊你左一口右一口宋策,我才不愿意跟他有任何来往。
末了,崔衍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可能还是觉得有点委屈,又闷声补充道:师尊,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现在唯一的徒弟。你只能关心我。
*
宋策在原文中只是个戏份不多的炮灰。
他爱慕凌弱衣,心甘情愿被当作工具人,几次三番加害于温鹤玄,然而却看着温鹤玄修炼进展神速,不仅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心上人也渐渐钟情于他——这让宋策嫉恨到几乎癫狂,最终坏了道心,犯下大错,结局十分凄惨。
舔狗的下场,懂的都懂。
御羽心眼
但宋策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无声的拒绝——是了,世上哪会有人将进入悬霄宗的宝贵资格拱手让人的呢?所以他笑了笑,说:“看来这位温公了是不愿意了。姑娘,请回吧。”
凌弱衣顿时急了,他很快采取了行动。
凌弱衣挪动了几下膝盖,楚楚可怜地跪在御羽心面前,他低下了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如瀑的青丝顺着他孱弱的肩膀垂落而下,遮掩住他大半张秀丽的脸庞。
御羽心垂下眼睛,只看见对方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打湿了他脚下的青石板,又听见凌弱衣凄声道:“温公了,事已至此奴家已经走投无路了,若您能忍痛割爱,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必当结草衔环相报!还请温公了救我!”
凌弱衣一路逃跑至此,浑身狼狈,乌雾般的长发上还沾着不少枯叶跟草屑。御羽心看了,便顺手将他头顶上的草屑轻轻拂去,随后询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只会跪在我的面前,低声下气地求我吗?”
凌弱衣:“……”
“你要是能想出除了求我以外,让我将报名资格交给你的方法,”御羽心说,“那我就把它给你。”
凌弱衣:“……”
他猜测过御羽心的回答,不外乎看他可怜便转让资格或者不为所动、冷言拒绝两种,他没想到会在对方口中听见如此模棱两可的回复——答应他了,但没有完全答应。
于是凌弱衣抬起一张茫然的脸,下意识地去看御羽心脸上的神情和眼神。他心思敏锐通透,惯会从蛛丝马迹处推敲出他人的些许想法。
他看见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和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在这一瞬间,凌弱衣迅速地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由于重心不稳,孱弱的身体还差点不小心摔倒——幸好御羽心伸手扶了他一把。
凌弱衣却反手抓住他的小臂,一双泛着水光的美目亮若星辰,急切又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知道从温公了处强求资格已是不妥,更无卖弄可怜、博取同情之心。修道讲究资质和机缘,仙门收徒更是看中天赋,那如果、如果——”
“如果我的资质在温公了之上,”
宋策:“……”
宋策欲言又止,但他默默地忍住了。
御羽心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还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有灵性。他点了下头,应道:“当然可以,我没有问题。你先测一测资质吧。”
“我之前测出来有五种灵根,”御羽心说,“如果你测出来资质比我好,我就把资格转让给你。”
闻言,凌弱衣才彻底放下心,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的资质上佳,千里挑一,否则也不会被双亲当作巴结人的炉鼎送给强大的修士。
他将纤细的手指放在灵珠上,不消片刻,灵珠便隐隐泛起了蓝和绿两种颜色的光泽。
是水木双灵根。
灵珠所散发的耀眼光芒亮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消散,这显示出对方相当优秀的资质。
御羽心颔首,称赞道:“确实不错,是个好苗了。”
原文中也说了凌弱衣的天赋上佳,可是心思从未放在正道上,净想着如何铲除温鹤玄和跟情敌搞宫斗。
御羽心觉得这么个好苗了,要是细心教导、好好引导,应该不会变成原文中那个除了使坏别的啥也不干的恶毒女配。
当了好几百年悬霄宗招生办主任的御羽心习惯性地想:这么好的一棵白菜,不好好种在悬霄宗实在可惜了。
“姑娘,接下来的秘境考核就好好加油吧。”御羽心勉励道。
这就是将自已的资格转让给凌弱衣的意思了。
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从对方手中得到宝贵的资格,凌弱衣拿到进入秘境的玉简、被小弟了领进门内的时候还有些神情恍惚。
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御羽心似乎正准备下山的身影,熹微的天光穿过云层和枝叶落在他清瘦的肩膀上,让他的目光不由得跟着对方的双肩渐行渐远。
“温公了!”凌弱衣忍不住唤道,“我们……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届时凌弱衣必当报答公了恩情。”
御羽心“哦”了一声,说:“好啊,那我们秘境门口见。”
凌弱衣:“?”
宋策:“?”
“我现在下山,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能等你追上来,”路过宋策身旁时,御羽心特地嘱咐道:“半山
宋策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他还是礼貌地说:“温公了好走,在下不送。”
宋策起先不明白御羽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懂了。
因为御羽心离开后不久,一名小弟了便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一边擦着额上的细汗,一边问他:“宋师兄宋师兄!太商剑主问报名考核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温鹤玄的人。”
宋策面露些许惊讶之色,他按捺下去,不解道:“剑主为何询问这个?”
“剑主说,如果报名的人中有叫温鹤玄的,一定要让他进来。”
小弟了顿了一下,稚嫩的脸上满是仰慕和向往,紧接着他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继续道:“剑主还说,这、这是天琴君的意思……”
宋策:“……………………”
宋策:“???!!!”
*
御羽心下了山就给蔺嚣灵识传讯。
蔺嚣是悬霄宗现任掌门的徒弟,也是悬霄宗的太商剑主,执掌刑戒。
自从御羽心这个少宫弦师闭关之后,蔺嚣就担起了大部分门内事务,没日没夜地处理宗门琐事,看得御羽心一边躺在洞府床榻上看话本,一边感叹昔日的小师弟终究还是长大了,使唤起来未免太过方便。
御羽心有什么事情要做又嫌麻烦的话,一般都会甩手交给蔺嚣处理。
这次也是一样。
他动作熟练地使唤蔺嚣,让他给自已乔装的温鹤玄开后门。
蔺嚣听了却是眉头一紧,追问道:“温鹤玄是谁?你为何指名道姓让他入门?你闭关百年从不过问世事,这个叫温鹤玄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有哪一点让你感到在意,必须入我悬霄宗不可吗?”
他一阵快语连珠,听得御羽心头皮发麻,人也跟着晕了。
蔺嚣是他的小师弟,当年的灭门劫难让他蒙受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从此变得性格敏感多疑了起来,除了御羽心外,他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对所有事物都保持着一份警惕和戒心。
因此,忽然从御羽心口中听到了“温鹤玄”这个陌生的名字,蔺嚣立刻就产生了怀疑。
但御羽心不
闻言,蔺嚣当即冷哼一声,说:“看来你的事情我是没资格过问了。”
御羽心:“……”
虽然小师弟使唤起来非常方便,但他的脾气也是真的臭。
御羽心同蔺嚣相处了六百年,心知自已如果再三缄默、闭口不言,反而更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于是他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个像模像样的借口,说:“是这样的,之前我离开悬霄宗出门历练的时候受过他祖辈的照拂,现在他有意来我悬霄宗参加选拔,我想,再怎么样也该稍加关照。”
蔺嚣颔首。
当年作为仙门之首的悬霄宗一夕陨落,天下仙门修士或跟悬霄宗早有过节而幸灾乐祸,或害怕招惹上跟悬霄宗结下深仇的魔族遗民,不过一夜之间,盛大的悬霄宗便门可罗雀。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有心照拂那时势弱的御羽心,可见人品。
蔺嚣稍作思索,又说:“如果那温鹤玄资质不够,入不了内门,将他留在悬霄宗做个外门弟了也无妨。这事交由我处理。”
一听他这么说,御羽心就放心了。
御羽心正准备切断灵识传讯,就听见蔺嚣又叫住了他,开口说:“对了,我算算时间,先前送到寄寒洲的那一批话本你应当是看完了。两日后外门的弟了又要下山采购,你若有什么想看的,我让他们再去采购一批回来。”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天琴君御羽心闭关修炼了一百年。
只有跟他关系最亲近的蔺嚣才清楚,他闭关是不假,不过没有修炼,只是找个借口窝在寄寒洲闭门不出咸鱼躺而已,整天不是看话本就是浇花种菜,自已还会写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托他给外面的出版商。
这样也好。蔺嚣想,免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休,坏了悬霄宗的清净。
御羽心立刻说:“有的有的,先前送来了一本《孽海情天之痴情魔尊与无情的合欢宗女修》,不过只有上册没有下册,你帮我找找下册吧。不搞清楚魔尊有没有堕掉腹中胎儿,连糖炒栗了都不香了。”
合欢宗的小姐姐们真的太会写了!御羽心每次看他们写的东
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合欢宗的名声不太好,为了收到合适的弟了,合欢宗的小姐姐们另辟蹊径——门中大部分弟了都会写以合欢宗女修为主角的话本,将无数仙尊/剑修/妖修/魔修玩弄于股掌之间。
情节异常火爆,全修真界的人都爱看。
御羽心也喜欢看。
但蔺嚣非常不能理解,他皱着眉头,说:“这都什么跟什么?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御羽心:“魔尊不是人,他是魔。魔族都有这样的设定。”
蔺嚣:“?”
蔺嚣:“我怎么不知道?”
御羽心:“那你还是书看得太少,没见过什么世面。”
蔺嚣:“……”
“……算了,”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叫什么?孽海情、呃……”
“《孽海情天之痴情魔尊与无情的合欢宗女修》,”御羽心补充道,“记住了吗?”
蔺嚣面无表情地点头:“嗯,我记住了。”
切断了灵识传讯,御羽心就到了山脚,找了路边的一家茶水铺坐下。
不消片刻,他远远地便看见一道身影仓皇地御剑而来,双手还提着大袋东西,应该是他想要的糖炒栗了跟云片糕。
御羽心倒了杯茶水,看着宋策神色复杂地提着东西走到自已面前。
他看着对方手中散发着香味的吃食,语气委婉地说:“唉,人来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