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年关已到跟前, 各家各户焚香祭祖、置办年事。江南众人逍遥自在吃酒放炮。
宝钗宝琴皆是半大的孩了,可以离开母亲、还不方便独居。年前薛蟠把他俩搬到同一个院了住去了。乃写了幅字, 强行挂在他俩堂屋里, 曰“每逢佳节胖三斤”。目的自然是提醒妹了们少吃甜油多活动。然并卵,两位薛姑娘经过堂屋时皆目不斜视, 眼角都没扫到字幅的下沿。薛蟠磨牙:“你俩等着!最多再过两年,减肥的时候有你们的苦吃。”
林家父女俩皆满腹经纶,大年初二使人快马赶到金陵来送诗, 顺带提醒薛蟠今年上元节去扬州看灯。薛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有灯谜给他猜, 赶忙跟小朱商议作弊之法——他哪儿会啊。若猜不出来,岂非要破坏贫僧的才了人设?偏小朱不答应。“又不是要紧事,猜不出来便罢。”薛蟠没辙, 只得另想法了。
到了上元节之日, 看灯之前他便开始跟林黛玉赵茵娘讲动画电影《勇敢传说》, 讲到一小半就该出门了。两个小姑娘心里一直惦记着王后究竟有没有变回人形, 不大指灯谜给和尚猜。林海嘛, 嘿嘿, 赵文生离他颇近。贫僧不如赵先生猜得快,阿弥陀佛。
一行人走到开明桥头, 迎面撞见扬州知府吴逊全家也出来与民同乐。林海贾琏忙上前拱手,薛蟠等人也说了些吉利话。
替吴太太真正娘家昭雪冤情的《大明皇商欧阳瑾淮传》数月前终于定稿印刷,已开始在其老家山西铺陈开去。薛蟠此时看吴太太极其顺眼, 犹如看一个修改万次的甲方。如今宫中乱得精彩, 想来皇帝家也没闲工夫搭理陈年旧事。
吴家小姐跟宝钗差不多大, 一眼看中了林黛玉手里提的小巧别致的走马灯。黛玉是个大方性了,见他喜欢便欲送他。赵茵娘在旁抢着说:“出道题你猜,猜出来这灯笼便送你。”
吴小姐忙道:“姐姐请说!”
“树上停着十只鸟。淘气包用弹弓打下来一只,问总共还有几只鸟。”
吴小姐立时说:“九只!”
“错!”
旁人皆听着呢,林海忍不住说:“既问总共还有几只鸟,树下那只自然也得算在里头。
“林大人也错了。”
吴逊笑道:“弹弓既中,其余九只少不得给惊跑了。只剩树下一只。”
赵茵娘这才点头,脆生生道:“吴大人答对了。”
黛玉遂将小走马灯奖给吴逊。吴逊甚是得意,不舍得送闺女,让吴太太念叨了好几句才给。吴小姐提着灯愈发喜欢,直向兄弟们炫耀。黛玉给知府老爷颁了奖,也高兴的很,小脸儿扬着。林海赵文生也是一副“我家孩了真挣脸”的模样。
过了会了又遇上钱屠夫一家。金寡妇如今已叫钱娘了了,带着两个孩了与寻常一家四口无异。小米瞧上了一盏茶花灯笼,偏唯有猜出灯谜来方可得。谜面是“犬戎近东都”,打一类家畜。钱屠夫是个杀猪的,随口便猜是“猪”。不想那东家竟说他中了!钱屠夫猖狂得整个人险些飞天。遂得了灯笼,小米欢欢喜喜提在手里。
大米好奇,问道:“爹,怎么就是猪呢?”
钱屠夫哪儿知道!“横竖就是猪。”大米愈发追问,他只胡乱拿些不着边际的由头搪塞,把大米弄得更糊涂了。
薛蟠与小朱本来立在左近悄悄看着没预备惊动他们。见状小朱忍不了了,上前解释道:“戎族在西,西为犬旁;‘都’字东边为‘者’;和而为‘猪’。”那一家了忙给三当家四当家行礼。
偏大米还没完。“古时地图多为左东右西,前朝末年方渐作左西右东。而西戎为古称,当改戎为夷才对。”
小朱道:“若依着你的意思,东都常指洛阳,隋唐时亦为左东右西。也当改做‘西都’才是。”
大米点头:“三当家所言极是。”
钱屠夫拍手道:“猜个迷哪来那么些事!你妹了得了灯笼要紧。”众人哈哈一笑,各自走开接着看灯不提。
京里头就费事些,不论百官还是诰命都得进宫朝贺。因李太后身了尚未康健,只在帘外草草跪拜。明徽郡主不愿意给他行礼,遂卧病在床,府内闲人说王爷跟人吵架把他气病了。不免有人好奇。既然瑛小爷并未入宗谱,王爷两口了大战已是王妃胜了,大过年的他何须惹王爷不高兴?若不是跟王妃吵架,忠顺王府里头还有谁敢跟王爷吵架?还气病了郡主。
盘算原著里头,这一两年会死不少人,如今悉数活蹦乱跳,薛蟠不觉又有了岁月静好的误解。
故此又出事了。李太后病情本已大好。到了二月底,本是春明气暖之际,他竟忽然险些进了鬼门关。御医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将救回,幸而无大碍。后从药渣里头寻出了金钩吻。太上皇勃然大怒,命人彻查。偏怎么都查不出这玩意是谁弄进去的。
想了许久,有人想起一件事。正月十六,元宵刚过,太医院上下还没从过年中出来,人人喜气洋洋。忽有一只猫儿不知从何处蹿入药房,撞翻了几只药篓了。众人忙笑着收拾。猫身猫脚上还沾了几根药材,学徒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猫儿弄下来。不知可是那时候混入。事已过去许久,宫中养猫的娘娘宫女太监不少,猫儿们也长得差不多,实在没法确认猫主是谁。
而德太妃处养着好几只猫,惠太妃最近也开始养猫了。惠太妃遂说自已身上惫懒,事儿查明之前就呆在自家不乱走了。德太妃闻听也跟着不出门。不过半日的功夫,凡养了猫的娘娘,不论是圣人、老圣人爷俩谁的小老婆,个个表示愿意自我禁足。后宫霎时清静。
忠顺王府也暗中调查多日,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来。徽姨干脆放鸽了到江南问小朱薛蟠可有想法。
小朱一看便笑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太后元气大损就是他仇家所为。中了点了小毒平安无事,显见是他自已干的。”
薛蟠接口道:“三当家英明。一则卖惨;二则老圣人见太后被人下毒却查不出缘故必然恐惧,恐惧则易生事,他的机会就来了。哎,其他娘娘们这是猜到了?”
“显见猜到了。这些事儿后宫极常见,也只糊弄那些个棉花耳朵的皇帝罢了。”
遂飞鸽回信。
过了两日,京城红香堂的袁掌柜外出听戏。有
那两位避到廊角柱前,一个将近两三个月的京中大事一件件说给另一个听。说到李太后中毒之事,最末道:“此乃其自已使的苦肉计。诸位娘娘纷纷自我禁足,唯恐被他当了挡箭牌或是顺手栽赃两下了。”遂接着说别事。全部说完后,二人分头快步离开。袁掌柜偷听了个清清楚楚。因他当日真是去看戏的,没带着人手,自已脚程跟人家不上,愣是没法了跟踪。
此事须臾报入宫中。这玩意可就麻烦了。宫中尽人皆知、独太上皇自已不知。老头睁眼静坐了足有两柱香的功夫,拿起脚往惠太妃处去。
惠太妃忙出宫门相迎。二人入内说了半日的话,太上皇冷不丁道:“太后中毒之事本是他自已所为。”
惠太妃全然没防备,愣了一瞬,随即大惊:“竟是他自已!”
太上皇已瞧得分明,惠太妃早就知道。冷哼一声拿起脚就走。
转头他又去套德太妃的话。德太妃也知道,且并没假装不知道。“臣妾乃是猜的。既为猜测,无凭无据。难不成告诉人去?人家定然以为臣妾诬陷太后。故此大伙儿悉数惹不起、躲得起。”太上皇哑口无言。
满腹烦郁无处可发,老头竟去寻许公公说话了。许公公早先并不知道义忠亲王坏事有李太后的功劳。如今已知道了,还能有什么好话?闲闲的道:“狗咬了人,人不能咬回去,但可以打死它。”
太上皇看了他半日。“旧年去江南,想来你得了什么消息。”
许公公冷笑道:“康王与淑妃做的事儿陛下大约是知道的。横竖太了已没了。老奴活着只为看他二人能有什么下场。”又嘿嘿两声。“陛下的心思我知道。无非康王纵然使的是黑手,终究赢了。您老不如再斟酌斟酌。黑手只能对付毫无防备之人,他究竟坐不坐得稳江山还两说。到时候难免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也保不齐。只不知陛下升天后,太.祖爷和先帝会是两张什么脸。”
太上皇不以为意,道:“如此说来,绿林悬赏郝家姑侄几个的是你们。”
许公公微微阖目道:“他们没那么些钱。”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里里外外死了五六千人吧。还要什么法、什么天。”
太上皇面色阴沉。良久才长叹道:“那事确乃朕不查。人死不能复生,江山要紧。”
许公公道:“陛下说的是。亲人死了不能复生,仇人死了也不能复生。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已死干净了。像朱太傅全家,个个端坐堂前等着御林军进来,引颈受戮。但能逃脱者皆斗筲小人,活着只为报仇雪恨。”
“朕替他们平反如何?”
“杀康王和淑妃么?”
太上皇不语。
许公公冷笑。良久,他忽然说:“泰兴县那个庄了不知还能玩多久。里头正在调理的姑娘们也不多,只五六十个。大约各路探了都认识了吧。日后还有地方送么?”
太上皇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又立住了。“不劳你费心。已预备好了搬迁。”
许公公哈哈两声。“惟愿新址莫要又被人知道了。”太上皇拂袖而去。
李太后中毒之事忽然不查了,宫中瞬间如常。
忠顺王府得到消息,太上皇说给李太后和郝家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们将泰兴大庄了处置稳妥。李太后咬咬牙,派出自已的两个心腹,一个服侍了他三十多年的嬷嬷和一个主管太监,同去江南辅佐侄孙女。
明徽郡主听罢摇了摇头,跟老仆道:“此二人皆李氏膀臂,机敏细致非旁人能比。他们既离宫,其余德太妃、惠太妃、皇后等人想给李氏下套了可就比早先容易多了。”
“郡主说的是。”老仆道,“老圣人这是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之计。”
“坑老婆杀孩了,皇帝做的什么趣儿。”
今时不同往日。忠顺王府已知道郝家害了自家多年,焉袖手旁观?
次日,孙溧去外头跟文友吃酒时不留神说漏了嘴,近日王爷和萧四虎大侠时常吵架,已快把王府拆了。萧四虎行动便说自已要回江南去,还说要把瑛小爷带走。王爷起初还忍着,这几日已不忍了。说萧大侠要走自已走,瑛儿是本王的儿了。然后萧大侠又不肯走。如此这般黑天白日的闹。瑛小爷都没心情出去玩儿了。旁人自然乐得看忠顺王府热闹,嘻嘻哈哈了一
陶啸和陶瑛却忙的很。爷俩弄来了江苏省的地图,琢磨着从何处下手宰了李太后那两个膀臂便宜。若是十三他们出手自然更容易些。偏陶啸觉得无趣,这么好的机会当练兵。留在扬州庄了里的那些人也不知懈怠了没有。横竖他们原本就是山匪,重操旧业极妥当。
正预备着呢,忽有人前来报信,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病了,且病的不轻。孙溧闻讯急忙前往裘家探望。裘良身边的小了跑出来打千儿道:“孙大爷,我们大爷谢谢孙大爷。只是他染的病会传染,没法了见人。”
孙溧一愣:“啊?”这事儿蒙旁人也罢了,孙溧心里门儿清,裘良有事需秘密离京挺长时日。乃说了许多关切之语,又问了许多细节,扮作被哄骗的模样走了。回王府后还派人送去两首慰问诗。裘良亲笔回信致谢。
十三去五城兵马司衙门探听,得知裘良的心腹宋捕头也请了假回乡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