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我默默的吐槽道。这种鬼话就算张扬出去,谁会相信。
叶六继续拉着我往前走:“公主,我瞧他脸色不大好,似乎真的有什么话要说。既然有很长时间见不到,就只当是去道个别。也好叫他绝了这个心思。”
我心中微微一动,是啊,至少有一年的光景见不到,去道个别,又有什么为难的呢。
抗拒的力道骤然消失,我平复了心绪,跟上叶六的步伐。
虽是寒冬,但御花园里的花却从不凋零,成片的雪景里,映照出姹紫嫣红的春色,俞炯然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袍,站在廊下,看向我的目光深长而悠远。
叶六在一旁站定,朝着俞炯然在方向推了我一把。
我压制住心底的紧张和不安,慢慢走到他面前。
方才在居兴殿时还没察觉到,如今他站在这里,便一目了然的发现身形又消瘦了,朝我伸出的手,连带着皮肉都肉眼可见的薄了下去。
“生辰礼物。”
我看着他掌心的那个玉镯,冷不丁的想起了那条珊瑚手串,摇了摇头。
“俞公子,你我身份有别,以后,还是不要相见了。”我神色坚决,竟显出几分薄情来。
俞炯然细长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温柔的声音下带着几分倔强:“拿着。”
长廊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连廊下都飘了些进来,手里捧着的汤婆子渐渐丧失了温度,寒气从指尖侵袭到身上。
好半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的僵持着,像是谁也不肯认输一样。
远处的叶六冻得跺了跺脚,我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俞炯然一把扯住我,将我朝墙上按去。他宽大的手掌挡在我背后,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未袭来。
我手里的汤婆子没拿稳,一下摔到地下,发出好大的响声。等在长廊尽头的竹心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挪开了目光。
“放开。”
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捏碎了骨头似的,他欺身上来,高大的身形如阴影般笼罩在我身上。
我声音带着恼怒,又重复了一遍:“俞炯然,放开我。”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倾洒在我的脖颈,我禁不住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珊瑚手串,不是我送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要钻进心里去。
我侧过脸,语气有些不高兴:“哦。”
俞炯然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我给君上的贺礼,是画馆准备的山水图。”
被他这般拘着,我实在紧张得很,只觉得心都快到了嗓子眼,于是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不用跟我解释些什么。”
俞炯然一时不防,往后退了两步,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却没消失,他又将那玉镯凑到我面前,眼里多了几分期翼:“现在可以收下了吗?”
我回过味来,正色道:“俞公子,我不是小女儿家拈酸吃醋,这种东西,被人知道了,会有杀身之祸。”
俞炯然像是被什么触动了,神色骤然转冷:“你都敢一个人请旨出宫,还怕什么杀身之祸吗?”
他说着,竟像要跟我闹脾气般,话里带刺。
俞炯然伸手,强硬的把镯子给我带上。
我脸色一变,另一只手捏住镯子,正欲脱下来,余光晃了他一眼,俞炯然看见我的动作,瞳孔猛然收紧,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着实有些吓人。
我那挣扎的勇气瞬间散了,指尖便顺手在镯子上摸了两下。
那玉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触手生温,贴在手腕上,丝毫不觉得冰凉。
俞炯然的语气这才松缓了些:“外头不比宫里,你要是不想去,现在还可以求君上收回成命。”
我摇了摇头,直言道:“我原就做好了出宫的打算,纵然没有守灵一事,我还会以母妃祭礼的名义,请旨去国寺。”
明面上看,是皇贵妃算计了我,让我成为了景珍公主的替身,但实际上,是我反过来借着这个机会,实现了自己的谋略。
今日如此刻意的惨淡妆容,俞炯然看我的眼神越心疼,成德女帝心里的嫉妒就会越强,她希望我离开的可能性就越大。
俞炯然追问道:“理由呢?”
我露出一个苦笑,声音凄凉:“逢
场作戏不是我所长,见着昔日心上人跟人亲密无间,亦非我所能承受。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俞炯然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不知是被我的话伤到了,还是因为被着寒风吹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如鲠在喉,心里泛起针扎似的酸痛,哑然失声。
我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达到了效果。便收了情绪。恢复冷淡的神色。
“俞公子,前路漫漫,就送到这里吧。”
俞炯然的声音像是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好生活着回来,否则,送去太医院的婢女,就得给你陪葬。”
大雪下了一夜,将整个西苑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昨日那枯枝,再也看不见了。
叶六陪我用完早膳,便动身去了太医院。
我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心头也跟着生出几分感伤。
叶六思虑良久,还是说不肯出宫,不肯离开西苑。
我只好给她指了一个去处。
张岺是皊妃的亲弟弟,他生性温和,为人忠厚。从前皊妃与我母妃也算有些交情,叶六被指到他那里,日子会比在西苑过得更自在些。
孙姑姑在内殿给我收拾行囊,声音哽咽:“主子,不能等生辰之后再走吗?”
我坐在梳妆台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玉镯,微微有些失神,心底竟生出几分眷恋。
利用俞炯然已非我本意,如今,又平白无故用话头刺痛了他一番。我暗自叹了口气,又将那手镯收到了盒子里。
“早晚都要走,何必一拖再拖。”
孙姑姑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可公主一人出宫,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别哭了,皇陵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姑姑看顾好西苑,等下次再入冬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我和叶六一走,本就安静的西苑,这下越发静谧了。
孙姑姑站在院子里,总是朝西苑的宫门张望,一看就是许久,然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