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背对着他,泪水无声的从脸颊上滑落。
记得俞炯然曾经说过,若是我不愿意留在京中,他就带着我离开。想来,他对权势也是个不在意的,如今被拘在这宫里,虽享着荣华富贵,却再没了半点自由,那些人在背后如何说他,他也未必不知道,纵然恼怒,怕也是只能暗自咽下。
至于他与成德女帝的之间,若是有情,受着这些委屈,或许有种甘之如饴的幸福。
这种幸福里面要是一直掺杂着对我的歉意,他怕也是活得不痛快。
我只叹缘浅,却从未想过怪他,少年的誓言真诚得不像话,阴差阳错之间,何必非要追寻一个结果。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清松。”我平复了心情,转身走到他面前。
他脸上露出欣喜,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在这样的盛夏,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好似冬日里刚从井里打捞出来的水一样。我的掌心覆住他的手背,另外一只手从头上将玉钗拿下来,放在他的掌心。
“原是我忘了,东西还在这里,叫俞公子惦念一番。”
俞炯然的神色霎时间就黯淡了下去,他一把将我的手拉住。
“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
我抽了抽手,分毫未动,他死死地拽着,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样。
“若是他日有人知道这东西是你所赠,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在私通。俞公子还有大好的。”
突然被人拉进怀里,止住了我的话头,我惊愕了片刻,随后用力推开他。
俞炯然双臂收紧,像是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呼吸喷洒在我耳边,他声音低沉:“阿昭,对不起。”
对不起,对你的失言,对不起,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想念,对不起,要将你的幸福将来交到别人手里。
我抬起头将漫天星辰收入眼底,他窝在我的颈肩,头靠上去蹭了几下,像是一个受伤等待主人抚摸的小动物一样。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衣服上的熏香,我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垂在他身体两侧的手臂,轻轻
的环在他的腰上。
“清松,宫中最忌讳这种事情,一旦有了流言蜚语,不止是你我,就连西苑和景昭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松开了我,脸上的悲痛之色,尽数压抑在漆黑的瞳孔里。
“往事不可追,惟愿君身体康健,凡事无忧。”我看着他,笑得释怀。
他也跟着动了动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以为叶六会问些什么,她却什么都没说,一路沉默着回了住处,孙姑姑见我们回来晚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还以为我们遇上什么事情了。
叶六抢先我一步道:“路上遇上了两只野猫打架,主子吓到了。”
这大夏天的,哪里来的发春的猫,还是在避暑山庄,孙姑姑知道她是敷衍自己,看着我一脸疲惫,便只是服侍我洗漱。
成德女帝除了在凌喜阁处理政务,便是时不时设宴,邀了宗亲或者几位郡主宴酒,刚开始我还去了一两回,见着俞炯然也在,面上虽没什么,但心里总是觉得尴尬。
尤其是成德女帝有时候对他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我总是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角,努力的将视线克制住不往那边去,可余光却仿佛不受控制般,连耳朵都跟着听两人之间的言谈声。
一场宴席下来,委实辛苦得很。后来我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推了几回,成德女帝知道我不愿意,也不勉强,便不再传召。我也总算落得个清净。
避暑山庄的日子,过得安静又无聊,整日里闲着,人也委实有些难受,想起那湖里的荷花正是开得盛的时候,我与叶六便寻了一艘画舫,去湖里采莲蓬。
回程的时候,我站在水边兴致勃勃的数船底下的鱼,却不想船身晃了一下,我脚下没站稳,竟然掉了下去。
叶六吓坏了,趴在船头想伸手拉我上去,我不会水,折腾了几下,离船边越来越远。
好在岸边值守的御林军来得及时,我被捞上去之后,不过是昏了片刻,就醒了过来。
摇船的小太监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我恼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远处凉亭里正在下棋的庄尔达被吵闹声惊动了,朝着这边看了两
眼,发现是内宫的事情,倒也没过来,只是派人送了一件披风。
我打着颤站起来,对着庄尔达的随侍道了谢,也没处置那太监,搂紧了肩上的披风,带着叶六快步离开。
发丝黏腻在脸上,叶六将它们一点点从我脸上拂开:“吓死我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去水边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倒也没觉得后怕,只是心里还想着那些莲蓬。
“等会你再回去一趟。”
叶六搂着我的手在双臂上搓了几下,疑惑道:“回去干什么?”
“莲蓬还在那画舫上呢,去拿回来。”叶六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对着我又好气又好笑。
一身狼狈的回去,倒是又将孙姑姑吓到手忙脚乱,她又心疼又无可奈何的:“小祖宗哎,您可少闯点祸,安生些过日子。”
我朝叶六打了个眼色,她对我吐了吐舌头,认命的回去。
沐浴更衣之后,困意就涌了上来,叶六还没回来,我想着那莲蓬,就对孙姑姑交代了两句,闭上眼睛就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耳边有很多人说话,但我又听不真切。
想睁开眼睛,困意又拉扯着我,想张嘴说话,嗓子忽然生疼了起来,咳嗽了几下,声音却从胸腔里传了出来。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只感觉有人将我扶起来,似乎是换了一身衣服,又拿着湿帕子在我脸上,胳膊上擦了几遍,还有人往我嘴里一直灌苦得舌根发麻的药。
我忽然反应过来,怕是落水着了寒。便放松了神经,任由她们折腾。
我这一病,像是忽然被什么缠了身一样,竟然一直拖着没好,夜里时常反复的烧了起来,叶六和孙姑姑轮流守着我,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