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漕运要地。南边环围傍着绵延的山脉,东边却又乃门峡淮渠的漕运水路。
天色微亮,便见一只玉白色的海东青,神气展翅盘旋于转运使府的半空上。
待季执吹起一声哨鸣。海东青便俯冲下来,双翅一收,落于季执臂上。季执一伸手,便将海东青腿上的小竹简取下。
卫炽带兵剿匪,剿得流匪从陇安山避逃至济州环山。
这些匪类,纠集起来本就如同一窝窝的山猫子。军兵攻山,他们就环山而藏;军兵撤走,他们又出来祸害济州民生。
将军执剑,不斩蝇虫,皆因也斩不尽。
无一抵达济州,揣看了地形图。首办之事,便是派人将环山几个重要关隘封守,直接断了流匪的补给。
流匪本从陇安山逃窜而至,风餐露宿,饱受离难。没了补给之后,日常难以维系,贼心便散成沙,纷纷出山降了。
谁料得,近两日竟有人暗中作梗。引得山匪用滚石破了山坳一个口子,还将门峡仓内收纳的漕粮劫了去。
漕粮,可是要运至京中的税粮。
济州转运使周舟,本是镇国公庄阙麾下的军中参领。在举荐下,受皇命在此全权主理济州门峡至淮渠段的漕运事务。
周舟无计可施之下,只能请得无一屈尊前来转运使府上。
季执此刻只感觉不太妙。
自家主子本来都已准备先行回京,将自己留在济州善后即可。现今来这么一出,透着从窗柩映照进来的晨光,都能窥得无一此刻清俊的面容多寒峭。
季执将海东青送来的书信,递与无一手上。
无一未着僧衣,却依旧一袭白袍如雪。展信一看后,方才寒峭的面容便愈发似凛霜,目光冷然。
那只玉白的海东青,一向是国公爷和自家主子联络所用。国公爷也真是本事,每每总把云散孤鹤般的主子,恼得面色不佳。
但见自家主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书信的边缘愈发走样。
冷越的声音似也带着寒气,“可查清了?”
季执忙道,“主子,昨夜便确认了漕粮被劫至的具体方位,是在环山流匪临时集结而成的山寨中。”
“但颇为异常的是,流匪人数似比先前打探的人数增长。且其中,除了杂乱无章的流匪团子,有些个行事却如从军之人。”
“主子,可是加固山坳关隘,继续断其补给?”
闻言,无一将书信搁至案几上,“丢失的漕粮,足以维系山上大半个月的补给。”
他已然在这里耗了十数天,看至信中所言,他如何还能在济州呆得下去。
“季执,去点兵,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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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仁佛手、炖肚香蕈、燕窝鸡丝......还有蜜饯桂圆和雪山梅。”
庄阙一面指着桌上的膳食,一面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欢欢可有想吃的?老夫斟夹给你便是。”
托了庄阙这老人精的威名福,唐老夫人和唐佑到底是不敢强留。卫欢她们那日便大摇大摆从侯府出来,直回辅国公府。
在秋姨的拾掇下,卫欢可算是彻底与僧袍无缘了。
今日鹅黄的流云纹衫裙,一如既往稚巧的花苞头。只是秋姨此番被吓坏了,连花苞头上都要别上长生锁样的小金吊子。
再有精巧如啄的五官加持,极讨人喜爱,庄阙简直对自己外孙儿这收徒的眼光满意至极。
但见小人儿瞪大了圆眼,直盯着桌上的膳食,庄阙忆起这小人儿还挑食的事,“可是不合欢欢口味?不如撤下重换?”
任谁怕也无法在大早上的,就进食如此丰荤的早膳罢?卫欢连忙直摇小头,生怕等下还如唐佑那般,连酱蹄和狍子肉都端了上来。
勺了碗燕窝羹,卫欢便就着香蕈与庄阙一同用起膳来。
自侯府出来,看卫欢愣是不松口认他这个祖父。这几日庄阙还就赖在辅国公府,不走了。口口声声要待卫锐老友归来,与老友一聚。
然而每天牟足了劲对着小姑娘献殷勤,还总想带着她出去玩。
卫欢可如何敢应。
一忆起前世,庄阙由于意外得知他女儿庄氏妃的真正死因,变成了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豺狼。她觉得她现今能和庄阙一起用膳,便是胆气过人了。
只是,庄阙自今日清晨起,不知为何,心情显而易见地较
前几日更愉悦。
再说卫予动自回了京,因也无其他功名在身,便继续至国子监进学。
他本也想请个教书先生回来教导卫欢,一时半会暂也觅不到合适人选。便由得卫欢先待在府里,可将她好生闷坏了。
庄阙瞧见卫欢无聊地耷拉着小脑袋的样子,便哄道,“小娃娃可是想哥哥了?老夫带你去国子监找他去?”
卫欢睫毛忽闪忽闪的,再度摇摇头。却倏地想起,“国公爷~国公爷那么大派头,别说带欢欢去国子监找哥哥,让欢欢去国子监进学一段时间怕是也可以的罢。”
而且还是正统的皇亲国戚。
思及此,卫欢眸中乍一光华涌现,便眼巴巴地盯着庄阙,小手还轻扯了扯庄阙的袍袖,“国公爷,国公爷,怎么样?”
“欢欢去了国子监,肯定好好进学,不给国公爷惹事丢人。”
眼前女娃娃一派不染世故的可爱模样,叫得比蜜饯还甜。
庄阙笑笑,正欲开口。却听到有脚步声从老远小跑而来,笑容一敛,便望向了外头。
那是府里的丫鬟水水,跟在五小姐卫颜身边伺候。
自卫炽侧室姜氏暂押刑部,卫予动回府后便肃清了一番,杖杀了好一些姜氏身旁之人。其中也包括自幼照顾卫颜的嬷嬷。
自此卫颜便接连几日都自个困在房中,未踏出一步。
饭也吃不下,话也几乎不说。昨日姜氏的长女卫嫣过去劝慰她,好不容易卫颜可算进了点食。
可今日水水敲门未得人应,便推门一看,谁知。
水水吓得面色青白,俨然忘了此刻镇国公爷还与六小姐一起。慌慌忙忙跑来,小喘着便道,“六小姐,不好了。”
“五小姐,她在房中割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