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声音好吓人啊。”喜言毕竟年纪小,往姚乾乾的方向缩了缩,“好像,是小时候额娘给我讲的故事里的女鬼,呜呜哇,这样的叫。”
姚乾乾虽然心上也凉,但听到喜言这话,不由同情的看她一眼,你这童年真是受惊吓。
“别怕,我们去前面看看。”乾乾拍了拍她的手,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个胆子大的。
喜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过去?夫人,我可不敢。”
“你放心,就算是鬼,她也不会伤害你的。”她半真半假的安慰,“我做过的孽比你多,被吃就被吃了。倒是那鬼咬住我的脖子的时候,你就赶紧跑,不要回头!”
“夫人你别吓我!”喜言听完神色惊恐,“不可能有鬼的。”
她在她背上拍一巴掌,“那你还那么怕干嘛,赶紧走,天黑了就更吓人。”
刚刚那声音听得真切,这会子却又小了下去,微弱如息,要竖起耳朵屏住呼吸方能听见,姚乾乾只顾猫着腰寻声而去,那喜言突然在后猛然叫一声,“夫人,去不得!”
“鬼叫什么!”姚乾乾被吓得不轻,拍拍自己的胸口,“怎么去不得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奴婢想起来了,前面一点是冷院。”她低声道,“里面关着的,都是疯子。”
冷院?皇宫里有冷宫,这里有冷院?还真是有样学样。
“那里面,应该只是三姨娘一个人吧。”
“不止啊,只要是咱们相府疯傻的奴才,没做过什么坏事的,都关在那里面。”
姚乾乾像是抓住了重点,“没做过坏事?”
“是啊,要是犯了错疯掉的,早就赶出府了。这里不仅有相府养他们到老,每月还会给他们的亲人救济金呢。”
说着到了门口处,牌匾上的“冷院”二字早已看不清楚,但无需那名字提醒,任谁一看,都知道,这里不是个正常的地方。
刚刚那哭声,到了这里已然退了去,这突然的寂静更是吓人,像是被关进漆黑的罐子里,与外界隔绝,岂能不发疯。
喜言心里麻麻的,“夫人,咱,咱们回去吧,在这里,府上几乎没什么人敢来。万一那些疯子伤着你可怎么办啊,还是走吧。”
“你也听见了,刚刚那哭声,分明就是受了虐待。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姚乾乾要上前推门,喜言急忙在前面挡着,“夫人既然不怕,奴才也不怕。请夫人退后,让奴才来吧。”
她忍不住笑,“你不怕里面的人刮花你的脸?”
“什么?”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会有那么严重吗?”
“好了好了,你要是怕,就赶紧过来,在我身后躲着,不会有事的。”
“那,那奴婢给您开门。”喜言壮着胆子往前,推开那沉重的,破败的木门,里面荒草戚戚的景象一下子暴露在她眼前。
姚乾乾此刻能理解喜言让她离开的理由,这里的一切,都显示是非正常地带。
大约有十几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有的在坐在地上嘿嘿的傻笑,有的三两结伴不知在争执什么,还有的在院中来回的晃荡,速度越走越快,丝毫不感觉累一般。
“我是最美的女人。”
“我才是,我要做夫人。”
“嘿嘿,嘿嘿。”
一堆杂草编成的破烂花圈,成了她们的争执对象。
这里的味道也很刺鼻,所谓冷院,连阳光也不愿意降临,她们的下半生,都在这昏暗潮湿的环境里,发烂发臭。
“元琛,元琛,乖宝宝,吃饭饭,吃饱饱呀。”姚乾乾被这声音引住,看到墙角蜷缩着一个女人,怀里抱着用布包裹着东西,轻轻摇着轻轻哼唱。
姚乾乾不可置信,她问道一旁的喜言,“这个就是,三姨娘?”
那女人头发乱糟糟,遮住了脸,趁她抬头傻笑的时候,喜言连忙点头,“是,奴婢虽然进府晚,但还是认得的。”
她不禁唏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抬脚往那边走去,喜言赶紧拉住她,“夫人,咱们就在外面看看,危险。”
“不怕。”
话刚说完,刚刚转悠的疯子一下转到她们的面前来,脑袋伸得离姚乾乾特别近,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看不出一点白净的颜色,布满了弯曲的疤痕,面目简直可怕。
“啊。”姚乾乾被吓一跳,退后几步。
喜言挡在她前面,又用自己的手挡住自己的脸,“走开,快走开。”
“嘿嘿,骗子。”她疯言疯语几句后又晃荡着走开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姚乾乾本打算打道回府,但这时里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肥胖满脸横肉,还有一个媒婆痣的老婆子骂骂咧咧从屋里出来。
奇怪的是,这时院中所有的疯子都变得乖乖的,聚到她身边,像是小猫向主人讨食一般,嘿嘿的傻笑,那婆子的声音更粗劣,“奶奶的,和你们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一起,我迟早得疯。就你们这样还活个什么劲,早早投胎好人家吧。呸,恶心,哎哎,你干嘛呢,谁让你拉我袖子啦······”
一个人很快从人群中倒了出来,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拳打脚踢。
“住手!”姚乾乾看不下去了,沉着脸上前阻止。
“谁敢这里撒······”声音未落,看清楚来人,那老婆子连滚带爬的从人群中爬出来,“原来是大夫人,您怎么来了。这等龌龊的地方,小心别脏了您的贵体。”
“让他们都下去,夫人有话问你。”喜言道。这疯子又不会告状,反而看着新鲜可能会败事。
“哦哦,好的,我马上让他们进去。”
他们走后,院中一下子空了,只有墙角那人依旧蜷缩着,姚乾乾离近了才发现,那人光着脚,黑漆漆的脚上,竟一直在流血,衣服破烂,全身上下大小伤痕有十几处。
她听到的哭喊声,一定是出自她了。
姚乾乾忍住怒气,对喜言道,“去,找几个家丁过来,还有,找大夫过来。”
“夫人,奴婢怎能把你一个人留着这里······”
“无妨,她难道也会对我用刑吗?”姚乾乾狠狠的盯着那婆子。
她慌忙弯着腰道,“不敢,奴才不敢!”
“好,那奴婢快去快回。”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管事吗?”姚乾乾语气不善,“您老人家,刚刚真是好大的威风。”
“奴才都是为府上办事,这些疯子,难以管束。动粗是为了让她们长记性。”
“虐待也是为了长记性?你分明就是心思歹毒,不可饶恕!”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啊,奴才真的是为了管理,您不知道,这里的疯子有多难管教,有的甚至还用凶器伤人,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夫人。”她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你别蒙我,她们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前几年的旧衣。冷院偏远,每月的份例不及他房,但至少够她们吃饱穿暖,不至于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她们是脑袋不怎么清楚,但她们不是乞丐,都是曾经忠心为相府效力的人。相府养她们下半辈子,可不是让你如此虐待,让她们凄惨的过完余生!”
“夫人,奴才真的知错了,饶奴才一命吧。”她嘴上求饶,眼睛却转来转去打着歪心思,“奴才给三姨娘赔罪,奴才向她磕头认错!”
她爬到三姨娘的方向,哭声响天,“三姨娘,是奴才以下犯上,奴才错了,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然后,以旁人都听不到的声音提醒道,“这个,就是抢你孩子的人,就是她。”
姚乾乾还在思索怎么惩治这个老婆子,又找什么人来管制,却未发现那原本缩在墙角的人突然面露凶光,蹭的站起身,手里拿着锋利的玻璃片,对准了姚乾乾,“坏女人,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
她高举着手中的利器,面目狰狞,一个声音突然叫道,“夫人,小心!”
是雪姬!她怎么来了?
“还不赶紧将这两人拿下!”她捂着手,对着身后带来的几个家丁道。
两人很快被制服,那恶婆子却又先告状,“夫人,你看到了吧,这些疯子就是这样,用凶器伤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奴才真是艰难啊。”
姚乾乾不听她辨,赶紧查看雪姬的伤口,拿出手帕先替她包着,“快,得赶紧找大夫看。你怎么那么傻挡在前面啊。”
“夫人没事就好。”她微微一笑,又道,“夫人刚刚在想别的事,我一进来,就看到,那三姨娘手中的玻璃片,是那老婆子递给她的,还悄悄对她说了什么。”
“你,你别冤枉我啊,奴才没有啊夫人,奴才怎敢让这些疯子伤害你啊······”
“看来你是巴不得我受伤了。”姚乾乾厉声道,“来人,把这婆子带下去,仗责三十,关起来听候发落!”
“是。”
婆子哭着喊着被带走了,雪姬问道,“夫人,那三姨娘该······”
她轻轻摇头,“三姨娘与孩子自小分离,精神不正常又受恶人挑唆,先找人给她换件干净衣服吧。”
“夫人的意思是······”
姚乾乾叹气,“怎么说,她也生下了元琛,另找个住处,再派人照顾着。”
“夫人真是心善。”
而此刻,那蓬头散发的面孔,竟是笑中带泪,那神情,谁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