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小院内的夫妻混合双打依旧在继续。
于招娣和于来娣这对难姐难妹最开始还大声哀嚎、痛哭着求饶,可在发现越叫唤爸妈打得越凶之后,她们也学聪明了。
闭上嘴、双手护住头,姐妹俩并排着、老老实实蹲在水井旁,任由扁担和鸡毛掸子抡在身上,咬紧牙关、承受着一下下剧烈的疼痛。
云梦躲在树后面,看得津津有味。
这一对从小就开始坑于盼娣的渣姐渣妹被渣爹渣妈暴打,真的是大快人心。
眼瞅着汇合双打进行到尾声,她掐个手决,混合着愿力的一道法术朝于金来打过去。
这道法术并不会具体对于金来做什么,只是会放大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别看于金来膝下有三女一子,可这四个孩子中,只有于家宝才是他的心头肉。身为一家之主,他的重男轻女程度丝毫都不比何二女和老太太差,甚至还要更深。
如果把于金来对四个儿女的爱标注一百分,那于家宝一个人最起码独占九十分,于招娣和于来娣各五分,至于于盼娣……那肯定一分都没。
更别提这位大孝子对老太太的重视。
她很好奇,在听完老太太添油加醋的诉说,知道于招娣和于来娣不仅眼睁睁看着奶奶和弟弟受苦不救,而且还往祖孙二人嘴里塞袜子、甚至吃独食之后,于金来此刻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而他最想做得又是什么。
“打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牢牢记住教训!”
于金来再次吼出声来,与此同时,他只觉一股暴戾自心底升腾。
真的好想打死这个两个之前一年年让他被村里人笑话“生不出儿子”、一天天白吃干饭、关键时刻却丁点都不顶用的赔钱货。
要不是看她们还有点用,尤其是大的那个都已经13,明后年就能找户人家嫁过去,到时候多要点彩礼给家宝铺路。
可现在,他突然不想管这些。
他只想打死这两个不成器的狗东西。
没错,打死她们。
他有家宝这个儿子就够了。
抱着这种想法,于金来手里的扁担高高扬起,恶狠狠地朝水井旁趴着的
小女儿砸过去。
凝聚着成年男子全身力量的扁担直愣愣向下,裹夹着人类头骨所无法承受的强大力量,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于来娣后脑勺。
于来娣脑袋当场就开了花,鲜血如喷泉一般汩汩涌出。
鲜血喷了一脸,于金来当场就愣住了。
他只是想想,怎么就真的打下去了?
“狠狠……”于家宝喊到一半的加油助威声停住。
扶着门框的老太太一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来,坐到门框上。
何二女挥到一半的鸡毛掸子僵在了半空。
跟于来娣并排着蹲在水井旁,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责打的于招娣感受着脸上喷溅的温热液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
看清楚后,她瞳孔微缩,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于家小院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安静中,云梦从藏身的树后面走出来,忍不住“啪啪啪”鼓掌。
“精彩!”
“真精彩!”
“开春时打断我的腿,现在又给于来娣脑瓜来个开瓢。于金来,面对我们这样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弱者,你可真是够有本事、够威风的!”
云梦的三连赞彻底打破了小院内死一般的安静。
“于盼娣!”
除去已经晕倒在地的于来娣,小院内剩余五人异口同声地喊出那个名字,然后齐刷刷看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黑鬼。
准确地说:是浑身上下被黑泥包裹的半大女孩。
“盼娣,怪不得你这两天没回来,你这是摔下了山沟沟?”于招娣忍不住问道,不是关心,只是单纯好奇。
云梦一愣,回过神来后看向自己的手。
上面均匀覆盖着一层黑泥,乍看效果就跟涂了火山灰面膜似得,整只手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想起来了,突破那层坚固的壁垒后,身体会自动吸收灵气、洗经伐髓,把体内累积的一部分污浊之物排出到体外。
她把这一茬给忘了……
不过忘了也好,洗经伐髓后的外貌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优化。
刚才要是想
起来,以她的爱干净程度肯定要洗澡。到时候带着一身白白嫩嫩、跟以往面黄肌瘦截然不同的肌肤回来,大概率会被于家人察觉到不对劲,徒增麻烦。
想明白这点后,云梦点头,算是默认了“摔下山沟”这个设定。
见她承认,门框上蹲坐着的于家宝大声嘲笑:“于招娣摔山沟沟里啦,赔钱货摔成了个黑鬼,略略略~”
同样蹲坐在门框上的老太太反应可比于家宝快多了。皱眉看向云梦,她厉声指责:“你个赔钱货还好意思回来!看你把来娣害得!”
天降好大一口锅。
云梦不由瞪大眼睛,哭笑不得道:“我都好几天没回来了,于来娣怎么就成了我害得?”
虽然她打出了那道法术,但她的本意可不是给于来娣开瓢。
老太太却自有一套逻辑:“如果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干出这样的混账事,你爸他会回来?他不回来,自然也就不会打来娣。要我说,来娣就是你害得。你们大家都说说看,是不是?”
“是!就是她!”于金来猛地点头,夹杂着后怕的灰白神色突然亮了。
紧随其后,何二女、于招娣甚至于家宝也齐刷刷跟着表态,“对!没错!来娣就是盼娣害得!”
得到在场所有人支持的老太太挺直腰板,一头半白的短发迎风飞扬,整个人突然变得格外有精气神。
被一片“你这个杀人凶手”的目光盯着,云梦直接笑出声。
“我说,你们这些人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甚至在村子里都算边缘人物,不是你们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好吧?”
“有这个甩锅的功夫,赶紧看下于来娣吧,再不管她可能真的要没命。”
何二女如梦初醒。
鸡毛掸子一扔,她扑向地上的小女儿。
将于来娣拉起来紧紧搂在怀中,何二女一叠声呼唤:“来娣、来娣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不要吓妈!”
云梦:……
宁这操作,又是扯又是晃的,莫不是真怕她死不了?
老太太同样也注意到了问题,欲言又止地看向何二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最终她选择了保持沉默。
云梦
扯下嘴角。
老太太这样,八成是怕出医药费。
不是她恶意揣测,开春时于盼娣腿被打断那次,一听说要送医院,老太太直接不干了。
舔着一张老脸往于家小院门口一坐,老太太呼天抢地,吆喝着家里条件多么紧巴、送医可能会害了于金来……巴拉巴拉说一大堆,总之就是不让往医院送。
得亏于盼娣生命力顽强,被村里懂医术的老人用了点草药消炎,又搞了两片木板固定住伤处。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被打断的腿奇迹般长好了。
于盼娣不受宠,自幼活得像野草,老太太心疼钱,不愿意把她往医院送、花钱给她治疗也在情理之中。
可于来娣身为家里招来弟弟的大功臣,这都不愿意送。
云梦忍不住呵呵。
想了想,她还是出声提醒:“别晃了,你越晃她血流得越快。”
正在拼命摇晃拍打掐人中、试图唤醒于来娣的何二女愣了下,呆呆地看过来。
沉默片刻,她还是接受了云梦的建议:小心翼翼地把于来娣放在地上,保持着头高脚低的止血姿势。
“我去村里叫大夫。”
扔下这句话,云梦转身朝山下走去。
她并不是为了于来娣。
于家这些血缘亲人都不在意于来娣的死活,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自然也没那份圣母心肠。
她之所以要救于来娣,主要是想让于家负责。
于来娣如果死了,于家人随便找个山沟沟一扔,到时候一推二五六,死无对证。
相反,如果于来娣活着,于金来不止要承担相对应的法律责任,于家上下还要支付她的医药费,这两点足以拉着整个于家坠入泥潭。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些,所以这会云梦下山的脚程非常快,丁点都没有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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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沿着略显崎岖的山路往下走,眼瞅着就要来到山下村民们的聚居区,就被人给喊住了。
“盼盼?”
一身长袖长裤登山服、扎着利索马尾的年轻女孩甩开一旁身材高大健美的年轻男孩,小跑两步迎上来,迟疑地看向云梦,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于盼娣……对吧
?”
云梦点头,礼貌地喊道:“李老师。”
李孟露是山下希望小学的支教老师,也是于盼娣辍学前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作为一名志愿贫困地区教育的支教老师,李孟璐对班上的孩子非常上心。而听话懂事又聪明好学的于盼娣,正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上学期开学没多久,于盼娣就摔断了腿,然后一整个学期没来上课,甚至都没参加期末考试。
李孟璐几次想过来看看,然而一来她工作忙;二来附近山上不少村落存在着买媳妇的恶习,她一个年轻女孩真的不敢独自进山。
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没成想一个暑假过去,新学期开学,腿应该已经养好的于盼娣依旧没来学校,而且还拖家里姐妹带话过来:说要辍学。
李孟璐这下急了。
她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来这个快递都收不到的偏远山区支教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为了职称,更不是为了履历。她父母在海市做生意,并且做得还不错,有钱有人脉。身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如果她想往上爬,完全可以找父母砸钱疏通关系、或者利用家里人脉,没必要这么辛苦、亲力亲为。
李孟璐之所以过来这边支教,只是单纯地凭着一腔热血。她想让更多像于盼娣这样的孩子走出大山,有机会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正好这几天男朋友赵阳陪大老板来这边出差,大老板心血来潮、过来实地考察几年前捐款建造的希望小学。
而那位大老板所捐造的希望小学,正是她眼下所支教的这一所。作为随从,赵阳自然也跟着大老板一块过来了。
赵阳的业余爱好是泰拳和散打,水平都还可以。有了这样一个战斗力不俗的保镖陪同,李孟璐终于可以放心进山做家访。
这会看着面前浑身黑黢黢、仿佛刚从污泥里爬出来的瘦弱小女孩,李孟璐神色间涌起浓浓的心疼,“盼盼,你这是怎么了?又被弟弟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