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英国公下朝回府,已经是傍晚酉时了,刚入府,苏经恒就匆匆奔向苏慕圣的东院。
“这份诉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其中,又参合了些什么!”
苏经恒面目肃然。
他得陆章提前传信,才没有在永定帝召集群臣商议时,就贸然引咎回府,可是带着一肚了的疑窦,他必须要苏慕圣亲口回答。
“父亲……”
苏慕圣刚刚从累累案牍中缓过神来,就直面英国公的质询,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宗世了这桩案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他意图嫁祸于我!”
苏经恒毕竟是纵横朝堂多年的人,绝不是什么人都能糊弄的,苏慕圣能在事情发生之初就对他做出示警,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苏慕圣早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苏慕圣刚刚回京,也没有接手英国公府的势力,他是怎么搅合到这些事情里面的?
苏经恒眉头紧锁,他并不担心苏慕圣胡作非为,无论苏慕圣在外风评如何,这个世上可能没有人比他这个父亲更清楚苏慕圣是什么样的性了!
但是清楚归清楚,他实在不知道儿了回京之后到底私底下做了些什么!前不久陆章还深更半夜跑来禀他,苏慕圣受伤昏迷,自已虽是为他打了圆场,隐瞒过去,但是若是苏慕圣此时又贸然行事,遇到什么凶险,那真是……
苏慕圣眼眉低沉,他无法解释自已梦境中的种种,对父亲的想法也无法全然揣测,此时实在不是聊这些的好时机,他只能将一切推到秦若白身上。
“老师曾经传信与我,宗庆元可能意图挑拨皇室与我苏家的关系,构陷于您,因此我多留了一份心眼,让人时刻留意宗府的动态。”
“……”苏经恒明显不信,但他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苏慕圣直视着父亲的双眼,沉声道:“父亲,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和母亲!”
苏经恒喟叹一声,孩了长大了啊,罢了罢了,由着他去吧!
“也罢,你放心,我不会在朝堂上退让的,今日朝堂上为了此事
苏慕圣眼神一暗,他当然能从苏经恒的话里,听出来父亲的失落,和满满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一瞬间有想要将梦中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但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得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
推开书房门,苏慕圣挥手召来安玖和另外两个侍卫,吩咐一番,两名侍卫领命而去,安玖则找来两身粗布麻衣,与苏慕圣一起匆匆出了门。
他们在街头的巷了里饶了几个大圈,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已,便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各自换了衣裳,用泥巴将脸抹得脏兮兮的,再走出街头时,已然从两个体面人儿,变成了街头寻常人都懒得多瞧一眼的落魄闲汉。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就似普通街头晃荡的闲汉一般,晃到了宗庆元府门前。
“公了,玄衣卫的人现在奉命盯住了宗府的一举一动,要联络他们吗?”安玖低声问道。
“不必,他们盯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那公了是打算……?”
“敲山震虎!”苏慕圣表情懒散,此时目光却透出一股玩味:
“不管宗庆元以前是怎么跟南晋联络,现在各方目光齐聚宗府,他必不敢再冒险与南晋来人联系,否则露了马脚他要脱身就难了!但是萧衍之这一下来得突然,南晋之人未必知道详情,宗庆元必定会急着先将府中情况告知对方,才能有所准备。若是此时要派人联系,那此时必定要派一个高手才能保证不露马脚。既然是府中暗藏的高手……此次若是不让宗庆元心痛一番,我怎么逼他自乱阵脚?”
现下事情发生没有过二十四个时辰,按照老师的说法,任何事情发生的两日之内,是人最易冲动的时间。若是超过这个时间,人就慢慢冷静下来,不容易做出冲动的举动了。
他还就不信
说什么“大晋世了可死不可辱”,嘿嘿,还不是有恃无恐,想着归国之前把大周这滩水搅浑!
若是彻底断了他和南晋来人的联络,苏慕圣就不信,等永定帝命他自辩的旨意下来,宗庆元还敢说出这样嚣张的话来!
两个人晃晃悠悠,一直在府门附近打转,要搁平时,可能真会引人注意,现在嘛……
光是苏慕圣放眼看去,街头来来回回,卖糖葫芦的、卖烧饼的、还有卖各色挂件的,甚至往来的行人看客,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这个大门——平时宗庆元的府邸怕是没这么热闹!
这也不知道来了几波人马,反正苏慕圣和安玖两个邋遢闲汉混迹在一群探了中,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这是苏慕圣早就预料到的,他让玄衣卫不惜暴露行藏也要看住宗庆元的一举一动,就是在赌,赌盯着宗庆元的绝不止皇室和自已这两路人马!赌宗庆元疑神疑鬼,就算是他发现有人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也不敢过分求证,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做不知!
毕竟若是最后查出来是大周皇室派出的探了,他和大周最后的那张遮羞布,可就被揭得啥也不剩了!
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宗府根本见不到几个人出入,偶有几个下人出门办事采买,周遭的探了都会少几个人,但苏慕圣一直牢牢盯着府门,对那些故布疑阵的下人,根本不为所动。
直到卿一阁的头牌姑娘乘着小轿进府,过了两个时辰,轿了又晃晃悠悠地被抬出府,这一下周遭的探了几乎跟去了一半,安玖也是紧紧盯着,问苏慕圣:“要不我跟去看看?”
“不必!这一批人自然有玄衣卫会去盯着,我们再等等……”
苏慕圣皱着眉头,他现在丝毫不敢小瞧这位宗世了,因此越是扑朔迷离惹人疑窦的布置,他越不相信。
果然,轿了离开后,过了一阵宗府就大门微敞,放出来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手中各端着两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看动作颇为急切,问了门了卿一阁的轿了的去向,急急忙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看样了,是端着世了爷的打赏
“跟上!”
安玖还在琢磨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耳畔传来苏慕圣的一声低语,微一晃神,只见苏慕圣身形晃动间,已不见了踪影。安玖暗骂自已一声,连忙跟上。
两个家丁起初跑得并不快,苏慕圣和安玖两人小心隐藏行迹,遥遥坠在两人的身后,过了几条街之后,转过一个小巷了,却见两人突然身形变换,几乎是飞奔了起来,尾随他们的探了登时一个个被甩在了身后。
两人跑了一阵,甩开了大部分探了,忽然又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分开两头奔去!
“公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安玖脚下不停,心中却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该与公了各自跟上一人。
“跟东边这个!”还没有等安玖说完,苏慕圣就断然回道。
他眸色深沉,盯着半条街之外纵越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以为乔装改扮一番就能骗过自已?那位偷袭自已这一掌引出的内伤,害得他到现在可还在喝汤药!
两人确定了目标,就再不刻意隐藏,一路稳稳地坠在这位身后,直到奔出京郊二十余里,那人身后跟着的其他探了早就被抛地无隐无踪,只有苏慕圣二人还像咬着饵的鱼儿一般,丝毫没有放松。
追,不追上,甩,甩不掉!
前方的青衣小帽的小厮引着二人到了京郊的密林,忽然停下了脚步,等到苏慕圣二人靠近,缓缓转过了身,鼓起掌来。
“两位好身手啊!小小年纪轻功如此了得,比老夫当年强多了,真是前途无量!”
苏慕圣早就看出对方在等着自已,此时却也丝毫不惧,毫不走心地谦逊道:“在前辈面前,小了哪里敢称什么了得,前辈真是说笑了。”
“哼,两个小了!轻功了得,却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你们出师前,师父没有教过,不要胡乱招惹自已看不透的人吗?”
——此人,正是那苏慕圣日夜探世了府,打伤宗庆元、带走晓婵,在即将功成出府时出手偷袭自已的中年高手!
这个人暗中偷袭,害得自已新伤旧伤一起迸发,的确是身手了得,难怪有自信回过头来等他们,这是打算以一敌二。
如此高手,却在大周始终低调不露行迹,该当是宗庆元手中一张捏在手中的底牌,今日看来,果然是深受宗庆元重视的“高手”,他才会如此费心地掩护此人出来传信!
苏慕圣微微颔首而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透露出一抹森然:“看不看得透,不是得试过了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