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的声音雄厚惊心,多尔衮从石床上惊雷跳起,吓得脸色煞白。
他抓着床边的兵器,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攻击过去。但下一瞬就被猫儿的两爪完全按在石床上,像是砧板上死鱼,动弹不得。
猫儿对他吼了两声,还亮出漂亮的大牙,这才昂首挺胸的坐在一旁。
尾巴还一甩一甩的。
“你,你什么意思?”
“吼!”
莫名其妙的,多尔衮明白了意思,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裳带着兵器就往林子里扎。
他出去的时候,日头微微亮。但等他一身狼狈的提着兔子赶回来时,日头高高照,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的。
早就过了吃早饭的功夫。
九戈就坐在山洞旁的树干上,“你这是偷跑未遂,迷路回来了?”
多尔衮已经明白自家师傅性格不一样,但他对于自己这个鬼样,心里也是很气,“掌门,这座山是有什么奇处?”
“奇处?”九戈点头,“有啊。”
多尔衮激动问,“是什么?”
“我们苍龙派啊,这里自然就是风水宝地,人间仙境了。”
九戈说着一挥手,带着江山我在的大气势和骄傲。
“……”
多尔衮被狠狠噎了一口,他抬手抹汗,胳膊却又沉又痛。早早进了山里,没想到此山竟然和别处不同,甚至比在外行军打仗还要危险。这让他吃尽了苦头,以至于现在的形象悲惨可怜。
不仅如此,他还被一条蛇追着跑。
这么想,多尔衮就忍不住诉苦,“一路上的山野动物都躲着,弟子跑了半天都没有见到活的东西。后来还遇到了一条长虫,就像,像是通人性一样,竟然一路追着弟子跑。弟子一时着急摔了下去,那长虫就在上面了我,和那条大虫一样……”
“吼!”
“嘶!”
小可怜似的说着话,几乎都是哭腔了。也就在他积攒情绪时,忽然两道声响起。多尔衮猛然抬头,顺着声响看到盘踞在树下的老虎,还有九戈旁的长虫。
那长虫的花纹皮相偏深,绕着树干,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是树还是蛇。
一虎一蛇,听到多尔
衮这么诉苦还骂自己是虫,两位忍不住的跳出来。身姿扭摆,眼中泛着冷光,只要旁边的某位不吭声它们就要动身扑过去的凶狠。
多尔衮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他两腿僵硬的站在原地,“掌门?”
“你跑的太慢了,小花先过来通风报信。”九戈笑盈盈的伸出手,摸着自觉把脑袋凑过来的蛇身上。
小花很容易有腥味,好在它是开智的灵物,闻着也没有那么难闻。
但那只是她。
多尔衮经过千辛万苦才赶回来,没想到说坏话的对象就在眼前,还被掌门百般宠爱亲近。身为门派的独苗苗,他木讷的举起手里的猎物,“掌门要吃早饭吗?”
“吃,虽然晚了点少了点,但总好过没有。”
九戈两腿在半空中晃了晃,优哉游哉的打量多尔衮一眼,“不过明儿要早点了。”
“……是。”
多尔衮蹲在一旁收拾猎物皮毛,再尽职尽责的架起篝火把兔子烤熟。晨起还未缓口气,马不停蹄的打猎被追,一路上摔了不少,身上的肿痛伤口也分明的提醒自己。多尔衮的腿脚都是虚软无力的,看见生肉却几度吞咽口水。
不过才来了一天,他就莫名的吃尽了苦头。
哪怕之前汗阿玛孜孜不倦的教导,多尔衮对于这样的环境依旧无法接受。弄着弄着,更是心烦气躁的想要发火,又或者是提起刀去哪里砍一下。
‘嘭’
一头花鹿突然倒在他身旁,死不瞑目的瞪着自己。
多尔衮吓一跳,回头就看见一双阴冷蔑视的竖瞳。
“嘶嘶~”
多尔衮的刀放了下来,慌忙的瞟了一眼树上闭目养神的九戈,他像是蟠桃会上忙碌的小宫女一样。撸起袖子,拿起大刀,去毛剥皮一气呵成。他对着河,闷着头认真的干活。偶尔想要放弃的时候就自觉的看向旁边盘成一团的笑话,心底里被一盆盆的冰水泼下来。
再也想不到其他事情,手脚也越发的麻利痛快。
即便如此,等到真的熟透可以吃时已经不早了,亦或者这是中饭了。
九戈不喜欢肚子饿的感觉,所以开饭就认认真真的吃,努力的让自
己不那么难受。多尔衮则是习惯了一日两餐的生活,虽然吃起来艰苦,但也附和平常的起居状况。当然他打猎的成果太糟糕,九戈自认为做了掌门要有门面和气度,所以那只兔子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一头花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九戈的嘴巴不大,但她吃得快,从头到尾都在认真咀嚼咽下,硬是吃出了龙肝凤胆的模样。等到完全吃完,九戈如常的舔舔嘴巴,“今晚吃炖肉吧。”
“山上还没有锅。”
“下去买,不然你捏泥巴弄个陶盆也行。”
九戈并不关心多尔衮会不会,只是丢了一小盒子,“好东西,不是要死了或者很难受就省着点用。”
说罢又回到树上一坐,晃着脚丫子惬意快乐。
多尔衮默默地收拾一遍,回到山洞里闭目养神一会儿,等醒来时时辰还早,又像昨儿一样下山去疯狂采买日常用品。
他是随意都可,但以后日日都要用,更不好显得自己小气。所以所需的锅碗瓢盆,做菜的调料等等,能买的都买了。未免次日还要这么跑,他还来回跑了两趟,回来时候天色都黑了。
好在猫儿轮班打猎回来,多尔衮提着刀又是一阵忙碌,再用新的锅盆来炖肉。
多尔衮没有厨艺,炖的时候九戈还要在旁边指挥教导,这才避免了毁坏一锅肉的悲剧。
正式入门的第一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次日天蒙蒙亮,小花摇曳着迷人的走姿进到山洞里,一会儿后多尔衮飞奔出去。
打猎,做饭。打猎,做饭。
两顿之后又是一天。
第三日,被叫醒,打猎,做饭。打猎,做饭。
……
一连数天枯燥乏味的厨子生活,多尔衮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那双少年智成的眼眸黑亮可见,每天的情绪都在沸腾和泼凉之间徘徊。每每泄气劳累时,小花和猫儿总会按照轮班制出现鼓舞。
当然,多尔衮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强忍了三日,他就发出疑问,“掌门,何时才能修行?”
九戈吃着肉一脸喷香,“能按时做早饭的时候。”
“做饭与……”
“吼!”
“嘶!”
“好的,弟子明白了。”
“嗯,去吧。”
九戈甩了甩油亮的爪子,眉飞色舞的继续吃。她现在有门徒不方便出门,待在山头除了吃也没有第二个爱好了。
多尔衮听话照做,他也不服气。从小就极擅射猎一事,没道理真的到了山头反而毫无用处,所以他也是用了十二分的认真态度去努力着。大约是真用心的缘故,又半个月后他终于踩着一日三餐的标准时间送上了早饭。
之后便问,“掌门,何时才能修行?”
九戈每天不动弹还有小分量的进食,勉勉强强的弥补前面睡了几十年的饥饿。她闻言眼眸一弯,俏生生的道,“你已经在修行了。”
“已经?”
“嗯。”
话音刚落,寒冬里的刀锋就刮到多尔衮身上。
多尔衮哆嗦着打了个喷嚏,两手紧紧地抱住自己。他脸色变得煞白,还没张口鼻息就已经是热气了。
“掌,掌门?”
“真正的修行者有很多种,但都是没有捷径的。想要进门,首先自己抵御山间的苦寒。”
山里的春夏秋冬只在一瞬间,但基本上很少有炎热酷暑的时候。多尔衮上山就发现了此地的妙处,所以才能够在山洞里真正睡下。但他连白天都冷的瑟瑟发抖,晚上又怎么能真正入眠?
即便这里有被故意刁难的原因,但他也没办法多说。
多尔衮当天又下山去买了两床被褥,黄昏时分便在洞里捣了个大的石头圈到石床上,再把火引到圈中间。这些石头都是他在河边洗刷拿回来的,火舌舔着将温度慢慢升高,晚间睡上去会格外的舒服。
当然也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正好将洞里的风口都严实堵上,确定自己晚上能够不被冷风吹醒,石头们也烧得差不多了。
多尔衮将被褥全都铺在上面,转身再去拨了拨火堆,回头上床的时候发现猫儿竟然躺在上面。那大眼睛惬意的弯着,两只亮着指甲的花纹毛爪可爱而矜持的交叠放在前面。似乎是想要感受石床的温度,猫儿的后腿拨了拨。
被子被踢下去。
然后
洗完澡的小花妖娆的路过。
“你们两个!”
“吼!”
“嘶!”
“……哼啊!”
多尔衮揉着肚子,虽然很痛但不致命。所以他抱起两床带着腥味的干爽被子,围着火堆瞪着眼忍着痛。想想自己年纪轻轻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敢怒不敢言,打也打不过,实在是太痛苦了。
莫名的,眼泪落了下来。
阿玛,你害我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