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贤妃风风火火地疾步走上前,夺走端懿皇后手中的腰牌。大伙儿看着这正妻和妾之间不可言喻的氛围,似乎端懿皇后这个正妻还被吴贤妃压了一头。此前只听过前朝的皇贵妃气焰嚣张压过前皇后,今日竟亲眼见到二品的贤妃对堂堂皇后礼数不敬,果真是吴氏家大业大啊。
没想到酒醉的贺南山又来逼逼叨叨,“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位分在您之上,您在接拿皇后手中的物品时,需要双膝弯曲,低头垂眉,得皇后许可才能平身。”
吴贤妃刚要发怒,听得吴太傅刻意的一声咳嗽,暗暗提示吴贤妃莫要再横生枝节。
吴贤妃面如吃屎,不情不愿地把腰牌还了回去,狠狠咬牙,压下心头的怒火,按贺南山所说的礼数从端懿皇后手中“请”了腰牌。端懿皇后倒是没有为难她,很快就让她平身了。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找出腰牌是假的证据,使劲地打这些人的脸,却没想到,仔细端详,却愈发觉得这腰牌就是出自吴府的。
她登时心虚起来,视线也变得局促,“这……”缓了缓神,贤妃才道,“虽说这腰牌是吴府之物,但也不能排除我吴府是受人故意陷害的可能。若有人偷得吴府腰牌,故意上演了劫人的一出戏给王爷看,遗落腰牌就不是偶然的意外了。”
柳蕴娇则瞪着一双哭红的水眸,倔强地吸吸鼻子,拧眉朝吴太傅道:“太子与吴太傅政见不合,本宫知道,本宫愿意代太子向吴太傅赔罪,是太子的错。太子与您虽是同僚,但毕竟您曾经是太子的导师,师生之礼在前,太子不该忤逆您的想法。本宫知道太傅对太子心怀怨怼,也知道您迟早要教太子做人,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如今摊上这么大的事儿,太傅能不能放人,让太子把和协签了?”
“黄口小儿!老夫从未劫走太子,怎么放人给你?!”吴太傅忽然大喝,额上青筋暴起,模样好不吓人。
柳蕴娇似乎被他暴怒的样子吓到了,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地道:“是,太傅若不想放人,自然就没劫过人……”
柳蕴娇此言,无外乎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一颗怀
疑的种子。
吴太傅脸都气青了,心里大叫不妙。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宴上出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一开始就是没想安生签下协议的。如今吴家又被霍舒污蔑说劫走太子,叫他吴岳如何承认啊?他根本没做过这事,没劫过人,更交不出人!可是他越是这样撇清自己,那些看客就会越觉得是他故意不放太子!不叫协议签下来!如今的局势,是他吴岳被拿捏得死死的,他百口莫辩,也更不应该多辩!
晏惊远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经他心中一朵纯洁白莲花一样的柳蕴娇,他从未想到,她会有如此深沉的心计。从揭发元氏马氏,到太子失踪她的哭诉,她看似是在提供线索和解决问题,其实是把众人的视线都偏离到她指引的方向上去。
古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娇娇,你是因为近了太子,才这般工于心计吗?
晏惊远的心头忽然有种被抽离的错觉,这个娇娇,不是他曾经喜欢的娇娇了。曾经的娇娇天真无邪,可爱烂漫,不谙世事,那时晏惊远觉得,这样的她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他恨不能够以身为墙,替她挡住所有风雨。
直到她出嫁了,嫁给自己的兄长。她开始疏远他,她无视他的热情,践踏他的示好,对于皇兄的故意刁难,她一句话也不愿意为他开脱,甚至事后都不曾派人捎个话过问他的状况。
他送给她的玉露膏,她弃之敝履,若不是那瓶被丢弃的玉露膏被安宁发现,他定还会以为她头上的伤是涂抹了他送的膏药才好的,这一辈子,都会这么认为。
晏惊远以为她嫁给太子,还会顾念半分曾经与他年少青梅的真情,至少在太子要对他下手之时,她能开口替他求个全尸。却不想,新婚燕尔两月,她就完全被太子收服,连性格都变得与太子相似了。
如今,她更是设计陷害吴家,陷害他的母家,只为保住太子。
晏惊远下意识地去看母妃吴贤妃的神情,她满目充血,眼里都是怨恨,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吴贤妃忽然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他:远儿,这就是你曾经爱慕过的女子?你看看,她是如何陷害吴
家,让吴家颜面丢尽的!
晏惊远的悔恨不可抑制地涌出。
他在想,年少时的竹马之情,到底有几分真心?
娇娇,你一开始就在骗我是吗?你亲近我,只是为了接近我的兄长,为了嫁给他……
吴太傅心里清楚,如果今日不把协议签下来,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现身的。他阴狠一笑,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既然太子妃认为是老夫劫走了太子,老夫不得不给你一个交代了。太子无法出面续签协议,兹事体大,关乎着两国的百年大计,看来续签一事还得另求办法。”
众人洗耳恭听。
柳蕴娇依旧哭哭啼啼。没了太子爷的她十分伤心。
“自晏楚开国以来,倡导女子求学,鼓励女子入朝为官。晏楚宫廷先后出了两位贤能辅政的前皇后,太.祖的楚皇后与贤帝的张皇后都是皇帝的有力臂膀,楚皇后更是在□□南巡之时接管了长达半年的朝政大事,我朝女子皆以楚皇后为榜样,相信端懿皇后也希望有楚皇后的成就。”吴太傅朗声道。
端懿皇后点头,“本宫仰慕楚皇后之才能,只求平生能及她十分之一二便满足了。”
“太.祖南巡时,恰逢耶勒国送上请求休战的求和书,太.祖虽是主政者,却因为不在京城而无法签订。时间紧急,当时的楚皇后,为了江山社稷安定着想,代劳太.祖签下求和书,虽无太.祖宝印,但楚皇后以凤位做保,若主政者不认这协议,她会自请废后,拿出楚家半数的产业补偿耶勒国。在当时,楚皇后的做法得到了整个耶勒的赞许,太.祖回朝时听闻此事,更是对楚皇后宠爱有加。老夫说出这个典故,便是在询问皇后娘娘,是否愿意像楚皇后那样,以凤位作保,签下这协约?”
吴太傅摸了摸胡子,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盯到端懿皇后身上。
端懿皇后早就看出了皇帝刁难太子的心思,幸好今日被一一化解。既然她与太子,必定有一个会做出牺牲,她更愿意那个被牺牲的人,是她自己。
“本宫,愿意。”
柳蕴娇看着上座的姑母,掉下了几滴情真意切的眼泪。
这是端懿皇
后一辈子都谋求的爱情,若齐元帝醒来,不认这笔账,她丢了凤位,要如何自处?
柳蕴娇一时间愁肠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