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晏惊寒身体力行地让柳蕴娇知道,什么是夫妻之间的坦、诚、相、待。
这都是后话了。
他怀抱一松,转而带她到桌案边的长凳上坐下。长凳仅坐两个人还有许多空余,但他非得紧紧挨在自己旁边,还拿起她不久前才啃过的笔头,一副要开始工作的样子。
柳蕴娇悄咪咪的撅起屁股往长凳边上滑,企图不声不响地与他保持一点距离,自己还没动几厘米,就听得身侧的男人淡淡道:“过来。”
桌案书页上头用陌生文字做了许多笔记,晏惊寒眸色微暗,只是声音依旧柔和:“既然娇娇说孤长得像夫子,那孤怎好不尽夫子的职责。”
柳蕴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本子上写了不少汉字,心道不妙,这文字万一是这个时代里某个别国的官方文字,她岂不是要被怀疑成是别国细作了!
柳蕴娇细思极恐,下意识地捂住本子,“殿下,臣妾写的字不好看,莫要叫殿下见笑了……”
他却神色平静,嘴角挂着淡笑,拿起她覆在书页上的爪子放到一边,“怕什么,孤也不是头一回见你写这样连孤都认不出的文字了。”
昨夜她也是这般,摊开的书页上落了几处奇异又好看的文字,似乎毫不介意被别人发现。他草率看了几眼,便将她抱到榻上去。后来他躺着,想了许多许多。天亮前离开寝宫之时,还特意帮她把本子合起来,放到书柜最边侧。
无非是不想还有别人发现此事。
她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甚至觉得如处梦中。“殿下,你……不问我?”
晏惊寒竟不怀疑,看来这个时代是没有汉字的,晏惊寒只能将它当做是柳蕴娇无聊时自创的消遣玩意,也就无法怀疑她是细作了。
“孤在等你自愿告诉孤的那一天。”
柳蕴娇怔住。
晏惊寒知道她有很多秘密,比如突然间转性,比如突然间不识字。对于这两点,他一度怀疑她被人掉包了,而他一路查下去,却任何线索都没有。
到后来,她会医术,会运用一些他从未见识过的药物和器械,甚至可能还有操控时间
的能力,这些都是她的秘密,包括如今她会写另外一种陌生的文字。
起初他认为这个女人纯良大咧的外表下心计深沉,打算陪她好好周旋,对于她一切的秘密,他势在必得。
因此离开宫廷前往天玄国的那十日里,他派人监视她,甚至分了两拨人,一拨是明面上监视的禁绝军,一拨是暗中跟随的影卫,就算她以身份压制禁绝军,还有影卫可以监视她。他不在皇宫时,当然是这个女人行动的最佳时机,她不会那么傻到放任如此绝佳的时机不作为。
只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不在宫中那几天里,她天天逍遥快活,每天过着和咸鱼一样的生活,和面对着自己时候的鸵鸟样子大相径庭。
后来他刻意与皇帝发生冲突的时候,她并未暗中调查,而是傻乎乎地来问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傻傻如她,更遑论知道拿此事做文章,打铁要趁热的,若等事情过去了,以后再要拿起此事认他的罪,他有很多办法开脱自己。
对于她的变化,他曾经试图直接质问她,却被她用帕子甩了满脸。那时候她神色狡黠,就像一只猫儿,趁着主人没办法治拿她的时候耍小性子恣意猖狂。
不会掩饰,心浮气躁,有点什么小本事都毫不避讳地给他见过了,这样的女人,适合做奸细?
显然并不适合。她这样的性子,最合适拿来圈在怀里,好好逗弄,让他瞧瞧这个小姑娘十八般变脸的看家绝活。
她哪会知道晏惊寒短短的时间里想了许多许多。
“殿下,有些事是殿下没办法理解的。”柳蕴娇心中酸酸的,面对他难得的深情,真的不忍一个字都不告诉他。她的变化,出于换了个芯,他怎么会理解?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人突然依附到他的太子妃身上,任谁都无法理解。他也许还会觉得,是柳蕴娇杀了太子妃,然后进入太子妃的身体反客为主,她,是杀人犯。
他也不会理解,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这本书讲述的是他如何与白莲女主并肩作战,称王称霸的故事。而柳蕴娇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只是个炮灰女配。
思及此处柳蕴娇就觉得悲
惨,只怪原书是个中篇,许多剧情一笔带过,导致柳蕴娇对很多剧情只知大概不知内涵,事到临头处理起来,还得自己动脑子。
对于柳蕴娇的话,他丝毫不恼,唇角的弧度依旧。视线停在她的额头上,那里还有淡淡的伤痕,很淡很淡了,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什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孤不是神仙,自然会有孤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现在孤就无法理解,这个‘女’字为何在爱妃笔下是这般书写的。看此字的形状,和女子的身段、相貌、抑或姿势都无任何联系。”
晏惊寒为了安抚小姑娘,甚至主动避重就轻,把她言下无法理解的内容换成轻飘飘的学文识字。
柳蕴娇的注意力果真被吸引过去,她很认真的对照着两种文字看了一番,心中已有了解释的答案。
“殿下看晏楚文字,生动写意,其字形像一个屈膝、两臂交叉在胸前的人。屈膝代表女子与男子之间有尊卑之异,而交叉的两臂则体现了女子的娴静与美好。字型生动形象,但笔画繁杂。再看另外一个女字,三笔画,仍有写意之姿,但它展现的更像女子舞蹈时的姿态,强调的是女子柔美灵活的身段。其实都突出的女子的特征,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
“殿下把笔给我,我重新写个女字给你看看。”柳蕴娇说着,毫不避讳地拿走晏惊寒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流畅地写下一个潦草的“女”字,那一横让她故意拉长,收尾之时还往回收了些许力道,她语气欢快,“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像一个穿着水袖跳舞的姑娘啦?”
甫一抬起晶莹水灵的眼,就一头扎进他沉静如潭的双眸里。仿佛自己一不小心栽到深不见底的潭水中,顷刻间被潭水无孔不入的包围,一陷进去,就难以抽身。
不知过了多久,是晏惊寒开口拉回柳蕴娇半晌的怔愣:“娇娇每次与孤对视的时候都会这般不知所措,是看孤看得太少了?”
柳蕴娇回过神来,悻悻然地笑着,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去。
“许是臣妾昨夜没睡好……”她语气闪烁的逃避话题。
“幸好孤今夜回来了,否则没有孤陪着,
娇娇仍会睡不好。”
“……”
会吗?您如果不在,她应该会睡得更香。
“不如孤来教你识晏楚文,你教孤认这种文字。”又是晏惊寒打破沉默,他的口吻里可没有与她商量的语气,就是直白的告诉她这件事而已。
柳蕴娇一怔,不是吧,这是要互为老师的节奏?
不过她想了想便答应了。如果单单只是晏惊寒做自己的老师,意味着她不仅在夫妻关系中处于下风,还得在工作上看他脸色。
但如果自己也做晏惊寒的老师,这就大大不一样了。她不仅能扳回一点面子,还能公报私仇呢,嘿嘿嘿,想想都刺激。
柳蕴娇已经识了两天的晏楚文字了,对晏楚文有了系统的了解,她再往下学,一定不会有太大的困难。而晏惊寒就不一样了,他根本从未接触过汉字,学起来肯定磕磕绊绊,到时候,柳蕴娇便能摆出夫子的姿态,好好数落他一番。
您以为汉字是那么好学的吗?
晏惊寒是个爱学习的角色,说择日不如撞日,他今晚就要教柳蕴娇认字,也向柳蕴娇讨教汉字的学问。
谁知……
柳蕴娇学的好慢,反看他,怎么能学的那么快?您不会也是穿来的,假装不认识汉字吧?
柳蕴娇十分着急地看着身旁的晏惊寒在纸上写下不甚流畅但没有丝毫错处的汉字,她都要怀疑他再有个几日就能无师自通了。
柳蕴娇看着身旁的人一个一个击破,自己干着急,前一秒认熟的字,盖上去便忘记它长成什么人模狗样了。默写不出来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地做小动作。
“娇娇,笔头脏污,吐出来。”
在啃笔头的柳蕴娇不情不愿地把笔拿开。
“娇娇,不要甩笔,坐端正。”
拇指飞动的柳蕴娇不情不愿地收了动作。
“娇娇,这个字笔画略多,学会了吗?切记,识字不仅要会认,还要会读,会写。孤没有精力陪你复习,所以你必须一次性将它们都记熟。等你都默写好,孤便把这些纸张拿去烧了。”
言外之意,你没有第二次的学习机会,只能一步到位。
刚刚还在心
中盘算着如何一雪前耻的柳蕴娇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就是天才和蠢材之间的差别吗?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柳蕴娇困成傻狗,学完时已然不知今夕何夕,看着晃动的烛火都觉得是催眠。
晏惊寒烧了本子,转身看着趴在书案上打哈欠到眼泪直流的姑娘,叹了口气将她抱到床上睡。
若说她睁着眼时尽显灵动,那她睡着之时便是沉静娴柔了。
她喃喃说着梦话,“姑母姑母,救救救……”
晏惊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听到她的梦话,忍不住弯了眉眼。
才夸你沉静,就说起了梦话。定是在梦中找母后给你撑腰了。
插瓶中半开的桃花至夜盛开,一瓶也宛如一树,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