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不起眼的草丛里,扑腾着站起一个打扮富贵的女子,女子脸上写满了嫌弃厌恶,拍着自己满头的杂草,十分心疼自己脏掉的衣裙。
她身后又缓缓站起另一个女子,个头比前面的女子略高,长相虽好,五官却不饱满。
宋凝出于厌恶地皱了皱眉,但很快便压下自己的情绪,垂眸道:“公主殿下,您已如愿看到她出了偏殿吗。既然她出来了,说明公主殿下的话到底是动摇了她。她先前言语上冒犯公主殿下,也不过是嘴硬而已。”
宋凝嘴上云淡风轻,但此刻是真的笑不出来了。本以为自己早就摸透了柳蕴娇的心思,却没曾想她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柳蕴娇身边换的侍女是端懿皇后直接拨给她的,合该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绿颜之毒到了她的身体里,蔓延得太慢了些。
听刘嬷嬷说,她已经开始往脸上擦拭胭脂水粉了,绿颜已至肌肤内里。女人爱美固然是好的,只是她不知,等绿颜入了肺腑,再往脸上涂抹水粉,只会让脸烂得更快。到那时,宋凝便再做一回观音菩萨,慢慢地救她,也好让太子爷对自己青睐有加。
所以她不敢与柳蕴娇针锋相对,她选择做小伏低,至少让柳蕴娇对她没有太大的敌意。否则,柳蕴娇定是不会接纳自己的敌人医治她的脸的。
“哼,”安宁公主鼻间出气,瞪了眼柳蕴娇的背影才回头道:“本宫让你在这等着是有原因的。本宫方才进偏殿之时,发现她在枕头底下藏了什么东西,教人好生好奇,你快替本宫想个办法,怎样溜进偏殿一看究竟。”
安宁如此一说,宋凝也来了兴趣。她敛去笑容,心中腾升出一个计策。
“臣女倒有一计。”
“快快说来。”
“只是公主殿下得相信臣女。”
安宁一脸不解,“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呀,不然也不会带着你来找那个女人了。”
宋凝附在安宁耳边,轻悄悄地说了什么。
安宁凝着眉,一边听着宋凝说话,一边提起自己的手掌一看,那张小脸便皱得更紧了。
“还是你来,还是你来。本宫觉得实在是下不了这个手
。”
宋凝笑意更深。
对自己不狠,如何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宋凝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簪尾锋利如针,她只是稍加打量一番,便对着自己手臂狠狠划下一段长如食指的血痕。
血一点点渗出,渐渐汇成珠。
安宁看得一愣一愣的,腿脚发软。
“宋凝,你……不疼吗?”
只见宋凝不以为意,反手又刺了两道小一些的血痕,“只要能为公主效力,再疼有什么关系。何况这只是皮肉伤,养个三两天便好了。”宋凝语气轻轻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谈今日的天气如何。
“公主殿下就在这里稍等片刻,臣女去去就来。”
安宁心中很震撼,幸好她是女子,若是男儿,安宁定会万加提防此人。
毕竟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何况对别人。她忽然浮起担心,担心自己成了宋凝的工具,一旦利益用尽,就被一刀两断。不过刹那间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喜欢柳家,宋凝不喜欢皇嫂,她们两个的意图,可谓是殊途同归。
偏殿看守之人并不多,宋凝脚步仓皇,惨白着一张小脸,一排银牙咬住下唇,神情楚楚可怜。
宋凝看着手臂上的大片鲜红,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宋凝仿佛不知殿中人早已走空那般,朝着里头大喊,“太子妃娘娘,宋凝求见!”
里头无人应声。
“太子妃娘娘,臣女不小心被这偏殿里的刺桂所伤,伤势虽不重,却不见止血的迹象。可否问太子妃娘娘要些纱布止血?”
“太子妃娘娘,方才臣女是多有冒犯,可臣女已经请过罪了,臣女也悉数接纳娘娘的□□。但请娘娘看在臣女初犯,不要再苛责臣女了!臣女止了血,再向娘娘请罚,请娘娘救救臣女吧!”
宋凝三言两语便把柳蕴娇捏造成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看到门外侍卫有些动容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这番离间,是有效的。
门外的侍卫于心不忍,好心提醒道:“太子妃娘娘此时并不在殿中。宋姑娘可前往太医院求医救治。”
宋凝似是被痛扭曲了面孔,她咬咬牙,抬起盈盈水眸望向那问话的侍卫
。
宋凝声音发颤,“我一介草民,怎敢劳烦太医院的大臣。若非我方才还摔了跟头,弄脏了衣裳,我便撕了衣裙自行包扎,必不会来叨扰太子妃。可你看我一身脏污,哪里还有干净的地方可以包扎呢……”
方才说话的侍卫没有作声,眼神哪敢落在她身上查看她衣裙是否真的脏污。
另外一个低阶侍卫小声嘀咕,“哥,纱布不是啥值钱玩意,就让她进去吧。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衣衫破败怎好见人。更何况,她好像还是安宁公主的客人,咱们太纠缠了不好……”
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声声哀求,她手臂上的血源源不断的渗出,可她似乎怕脏污了地面,不断用衣裙擦去快要掉落的血水。
真是好凄惨一美人。
“若太子妃娘娘未搬来偏殿也罢了,太子妃娘娘前脚才搬进来,此时又不在殿中,贸然让一个外人进去,若丢了东西,你我怎向殿下交代?”他回绝方才说话的男人。
宋凝咬咬牙,站直了身子。“罢了,我不进去就是。我虽不得太子妃的喜爱,却也是宋御史之女,那种不干不净偷鸡摸狗的事我比不可能会做。你们可以不让我进去,却不可如此揣测我的为人。”
脸色苍白地转过身,行动十分缓慢。
“姑娘留步,恕卑职口不择言。姑娘手上还流着血,伤势为重,请进去吧。只是偏殿没有婢子,男女授受不亲,恕我等不能帮姑娘一把。屋内东侧的架子上放置了一枚药盒,里面就装有干净纱布。”
宋凝闻言,也不矫情,回过身往偏殿内走去:“多谢两位。”
“不可逗留太久。”
“我知道的。”
低阶侍卫朝着他道:“哥,这偏殿里刺桂确实多,下次再有人来玩耍,可得吩咐奴才们好好提醒一番。”
她微微掩了门,径直走到东边,却没有着急去拿药盒,反倒回头张望一番。
见侍卫们没有回头偷看的意思,接着很快地行至床头,用干净的手往里一探,摸出两个圆盒。
一个精致,一个简陋。
她先打开了精致的那个,竟是一盒玉色光泽的膏药,散发着药物的淡淡
苦味。
再打开简陋的那个,同样是膏药,颜色却是有些暗沉的棕黑色。这一盒香气怪异,直逼她的大脑,明明不太好闻,她却觉得这味道带着什么神秘色彩,想让她一探究竟,多闻几口。
“宋姑娘,怎么样了?找到纱布了吗?”
宋凝被这一声吓得回魂,连忙盖上香膏,送到枕头底下恢复原样。
“刚找到,我很快便好了。”
宋凝边说边取纱布,三两下往自己带血的手臂上缠绕。
绑好了纱布,她手臂上的痛楚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宋凝走出偏殿,朝侍卫歉疚一笑:“不小心血滴在地上弄脏了地面,我处理干净了才出来,费了这么久时辰,给大哥们添麻烦了。”
侍卫不敢抬头看她的模样,查看一眼宋凝包扎的手臂。包扎得很乱,有些伤口末角都未收进纱布里。是不是他说不可逗留太久,影响了她的心绪?
“没事,姑娘往后去陌生之处游玩,还是要多多注意四周环境,免得伤了自己。”
宋凝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侍卫,他言中的关照,让她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他长得并不算好看,可身材修长挺拔,为人又关怀体贴,宋凝看到他手背上的新伤,深浅不一,有如沟壑,竟让人好想抚摸一番。他们是太子选出来的侍卫,功夫应当不弱,这些伤口,又是什么时候,执行什么事情的时候伤到的呢?不知这伤口现在还会疼吗?
“姑娘!”侍卫后退一步,低喊出声。
如一盆冷水浇在自己头上,宋凝恍然间醒悟,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他只是个下贱的奴才,哪里配得上御史嫡女?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女子忽然转了性一般气冲冲离开,留下侍卫在原地无辜反思,刚才发生了啥?分明他什么也没做,是那个女子忽然间前进一步,身子好像没了骨头一般,往他身上软软贴来……
身份有别,他自当是什么都不敢说、不敢问的。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宋凝找到安宁公主,将自己在殿中所见之事一一道来。
天气好热,宋凝用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扇来扇去打
着风。
“香膏?柳氏受过伤,会不会是她用来祛疤疗伤的?”
“臣女觉得正是如此。她刚搬去偏殿,想来也来不及藏什么有趣的物品的。”
安宁公主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亏她还等了这么久,就等来柳蕴娇在枕头底下藏了祛疤香膏的消息?真是白忙活一趟,还让宋凝伤了自己的手,这个人情,她却是欠下了。
“你出宫吧,本宫回去看看母妃怎么样。”
“是。”
安宁扭着腰肢离去,待她走远,宋凝免了礼节,直起身子,看向她去路的方向。
她们都是女人,安宁那平平无奇的身材,竟让她好生羡慕。
不行,这天好热,好热,恨不能脱光下水里贪个凉快。
“谁在那里?!”
霍舒听着树丛里有动静,握着腰间的刀,一步一步朝声音的源头走去。
他看到了什么?!
霍舒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秒,只见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子侧对着他,正一粒一粒解掉自己胸.前的扣子,身边地上已落了三两件外裳,她身上就剩洁白亵衣了。霍舒当即按住女子乱动的双手,替她拢了衣衫遮住身子。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衣衫不整……他须得尽快离开这里,他不想身上沾染不怀好意的流言。
宋凝听到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籁,清润摄魂,她恨不能将自己揉碎送入那声音归属的身体里。
“公子救我,救救我……”
女子抬头,霍舒这才看到她意乱情迷的眼神,鲜红欲滴的双唇,还有她不安分往自己身上乱扒的手……
霍舒霎时间知道她中了药。
霍舒钳住她不安分的手,三两下替她衣服披好,抱起她一路飞奔。
宋凝娇俏笑着,感受着这个男人壮硕的身子。鼻尖吸入属于男人的气息,这味道带着沙尘的厚重和青草的清香,让她仿佛直飞云端。她替他解着衣扣,手明明很颤抖,心里很怕,可她不受控制地想越过理智的防线去追逐,她越来越神迷,动作越发混乱和急切,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获得解脱。
“扑通——”
霍舒神色沉稳,静
静地看着被他扔进池塘的女子在池水里扑腾,池子里生的荷叶被女子扑棱得七零八落。他挥了挥手,身后侍从便步上前来,“等她没事了,你们便将她捞起来,送她回她该去的地方。”
语罢,他毫不留恋地离开此地。
毕竟衣裳脏了,得换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