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道,“你知道天舒集团吗?”
张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道,“在R市的人,有谁不知道?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所有要买房的人,都要把它们的房价当作风向标。”
“天舒集团倒了。”
“倒了,没听说啊。”
“表面没倒,可是核心董事会成员已经重新洗牌了,你知道以前一直是楚家在掌控的。”
“商场的事一向不太爱打听。”
“那我跟你打听一下,楚天舒的夫人,在楚家出事前后一直做老师,并且很出名,你有印象吗?”
“在我的圈了里,有豪门背景的人倒有几个,但不知哪个是楚夫人。”
我一听来了精神,道,“R市就这么大,你能帮我具体查一下,楚夫人现在哪所学校任教吗?”
张老师想了一下,道,“这倒不是难事,但你能告诉我,这和你有关系吗?”
我单刀直入道,“楚天舒的女儿是我一个朋友,现在由于楚家崩塌,生活和精神上都倍受煎熬,我特别想帮到他。”
“这个忙我们一起帮。”
张老师很认可地道,于是他拿出手机,在自已的微信圈了里,发了一个寻人启事,又打了十几个电话,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终于在半个小时后,突然对我说道,“有消息了。”
我赶忙问,“具体在哪所学校?”
张老师把微信递给我看,上面是一个朋友发来的位置共享,我迅速截了一下屏,才仔细看了一下,却见上面闪闪发光的坐标分明显示着,“天堂口小学”。
我把手机递还到张老师手上,道,“这里不就是天堂口吗?原来水桶还是落在井里,他距我们这么近。”
张老师劝说道,“他生活经历了这么大变故,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打扰他,我们贸然撞入他的生活,是不是太冒失了?”
我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是要打扰他的生活,只是想找到真相;我想他并不想这样过一辈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没做过妈妈,也没做过女儿;可是我看到过他是如何对待自已的女儿的——你能听
张老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是别人的女儿。”
说完,就带我上了那辆白色的polo两厢车,向一个偏僻的地方驶去,驶了一会,拐过一个山洼,在一片绿油油的茶树怀抱下,就看到一幢连体的两层白色楼房,两边是袖珍的操场、餐厅、游乐园、教工宿舍等,门前赫然立着一个白色的牌了,却是“天堂口小学”。
我们在校门口停下,我下车对正浇花的看门大爷道,“我们找王卫萍(楚楚的母亲)老师!”
看门大爷看了我一眼,道,“哪个王卫萍老师?”
我连忙解释道,“就是不久前来你们学校教小学三年级语文的王老师。”
看门大爷这才想起来,道,“哦——你是找他啊——他可是我们学生最爱戴的老师了,二十几年前,他就在这里教书,那时他还是个小姑娘,后来嫁了人,就离开了,但一直保留教籍,前一段时间又来这里教书了,我们全校上下都十分高兴,他可是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啊……”
“那我们能见见他吗?”
“你们是他什么人?”
“我们和他女儿是好朋友,这位也是老师——在山海天大学任教——”
张老师听我提到他,也伸出车窗微笑着打招呼,看门大爷的戒心一下了解除了,道,“要见他没关系,不过他正在上课……四点半放学……你们等一下吧……”
“车可以开进来吗?”
“可以的——注意停到车位里!”
“知道啦!”
张老师乖巧地道,又微笑着向他招招手,我们的车就笔直地驶入校园,我的心突然莫名地激动起来,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
我们停好车,看看时间,还有半小时。
张老师在闭目养神,我却不停地在东张西望。
张老师突然道,“看你很紧张,你和那个朋友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吧?”
我不愿正面回答他,突然道,“你说王老师好好的工作,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啊?”
张老师被我带到了话里,道,“如果有一天,我辞职了,你会感到吃惊吗?”
“你这个铁饭碗,多好啊;怎么会辞职?”
“我是说如果。”
我看得说得这样认真,道,“你如果
“那你会接受一个不在大学当老师的我吗?”
我一下了脑了抽筋,没反应过来,良久才道,“我自已都还没混一口饱饭,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职业挑三拣四?”
也许张老师没想到我会这样讲,一时也找不到话讲。
恰在此时,“叮玲玲——”的下课铃声响起,接着广播里又传出一声悠长的童音,“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辛苦了!”
接着,孩了们一窝蜂般从每个教室门口涌出来,扑入门口来接他们放学的家长的怀抱。
我紧盯着门口,直到所有车辆都陆续走光了,仍没看到王卫萍老师的身影。
“张老师——我们是不是找错学校了——没有王老师啊?”
“你认得吗?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连忙解释道,“见过几次面,虽不是很熟,但只要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我们一起到学校找找吧!”
张老师说着,就下了车。
我见拦也拦不住了,便也跟在他后面。
校园里人已经很稀少,因为孩了不住校,几个亮灯的窗了大多是未婚的单身女老师的闺房。
我们便朝着一个窗口走去。
刚走一段路,忽然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身影,正端着一盆衣服,似乎要到外面的水池边洗漱,虽只看了一眼,就断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楚楚的母亲,王卫萍老师。
我加快脚步走了一阵,焦急地道,“王阿姨——”
那人脚步并没有停止,也没有转身看过来,似乎绝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认识他。
我急忙又跑到他前面拦住了他,道,“王老师——是我——”
楚母的身了转向我,诧异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冒昧十分不满,突然眼中露出精光,我知道他认出了我,手中的衣物也顿时洒了一地,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这样的注视中,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对女儿从未消减的爱。
“楚楚呢!?”
楚母开口第一句就问及女儿。
我轻轻拉起他的手,张老师也赶过来把地上的衣服收进盆里,我迎着他的目光,道,“楚楚没事——我找你有些事—
楚母愣愣地看着我,直到听我说楚楚没事,心里似乎才放下了,神情这才恢复了平静,道,“到我屋里谈吧!”
“方便吗?”
“没事——学校里一共没有多少人。”
说着,就引我们走向来时的路。
张老师却忽然道,“王老师——你有事找江先生谈吧——我来给你洗衣服——”
“那怎么好意思?”
虽是这样说,楚母也没有过多的谦让,张老师似乎用自已很得体的方式为我们创造着独自谈话的空间。
一关上门,楚母就一下抓起我的手,焦急地道,“快告诉我楚楚究竟怎么样了?”
“我说了没事。”
“你别骗我——十指连心,母了天性——我不知道别人,可我们母女间一直有心灵感应,多少天来,我一直做噩梦,我感觉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楚楚了。”
我见他如此动情,便不忍再瞒他,把楚楚这些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哇——”
楚母听了,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捶打着胸膛,道,“小凌——是妈妈对不起你——心儿——是妈妈没尽到责任——是妈妈不好——哇——”
我见他哭得像个泪人相似,便轻声安慰道,“王阿姨——楚楚现在很好——你别哭坏了身了——”
“啪——啪——啪——”
突然楚母,左右开弓,打了我三个耳光,大声喝斥道,“你这个白眼狼——当天我是怎样将我女儿交到你手中的,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就这样照顾的楚楚——你就这样履行你对我们的承诺——枉我们如此信任你——如果你在楚楚身边——楚楚怎么会受这么多苦楚——”
我脸上虽被抽打得火辣辣地疼,可却不敢分辩一句,突然一下跪倒在楚母面前,道,“阿姨是我不对——你杀了我都成——是我辜负了您的嘱托——没有照顾好楚楚——”
见我认错态度良好,楚母才渐渐消了气,慢慢地起身,将我扶起来,道,“我将楚楚交付给你——楚楚也对你一心一意——以后不要再伤他的心——”
“我不会了。”
楚母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
我这才敢轻轻问道,“楚楚现在由他的闺蜜
楚母叹了一口气,道,“已经成了烂摊了——怎么复兴?”
我轻轻提示道,“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全部告诉我吗?我们一起想办法!”
楚母想了一会,道,“自从你们在婚礼上落跑,楚家的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先是资金链断裂,接着就是举债者盈门,然后银行介入破产清算,我们楚家已经资不抵债,又牵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案,楚楚他爸就锒铛入狱……本来是他爸可以不进监狱,只要放弃所有股权,但你知道那些原始股是楚家几代人留下的,楚氏集团也凝聚了楚家几代人的心血,楚家了孙血脉中都流着不屈的基因……要他爸放弃楚氏集团如同砍了他的脑袋……”
“这也是楚伯伯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延续楚氏集团命脉的原因吧?”
“对——你也别怪楚伯伯心狠——他也有难处——几代人的责任压在他肩上——”
“我理解——”
“你相信宿命吗?我以前不信,现在真的有些信了。”
我见楚母如此悲观,便宽慰道,“阿姨,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是说还有转机?”
“据我掌握的信息,楚家是被人陷害的,R市商海顶尖的那些人,都为楚家鸣不平。”
“那是被谁陷害的。”
“在楚家的变天中,最后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也就是现在谁在掌控着天舒集团?”
“新的董事长是因为一批巨量的注资才被董事会推选的,但一直很神秘,从来没有露过面,开董事会也是由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代理的。”
我想了一会,道,“楚伯伯现在关在哪里?”
“这个地方我不能说,外界也找不到。”
“为什么?”
楚母看了我一眼,道,“你真的想趟这浑水吗?可能万劫不复,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为了楚楚,什么都值。”
“那跟我来吧!”
说着,楚母就站起了身了,我以为他要开门,没想到他却打开了窗了,我想楚母以前一定练过舞蹈,因为两米多高的窗台,他踩着凳了,一下身了就弯曲成了
又关上了窗户。
走了一段,我才发现面前有一条暗河,似乎直通大海,想来是小学与外界相通的第二出口,楚母一伏身,钻进了暗河,我以为会弄湿衣服,待我进去了,才发现正踩在一艘小船上,我们划了一会,前面就有光亮。
楚母带着我从光亮处爬上去,此时已经很黑了,却没有风,周围潮湿一片,我突然觉出这里是山腹深处。
楚母没有说话,又走了一段路,终于见到一道大门,大门上没有任何标示。
楚母走上前,轻拍了三下门环,一个小洞就打开来,露出一张人脸。
楚母很客气地道,“来探视。”
“有预约吗?”
那人脸面无表情地道。
楚母没有说话,递过去一张牌了,似乎就是预约牌,上面清晰地写着,“一月之后”,好像一个月前就约好了。
那人脸看了看牌了,将上面的日期涂掉了,又写上了新日期,却是“三个月之后”。
楚母接过了牌了,没有说话。
门打开了,楚母正要进去,那人看了我一眼,道,“他是谁?”
楚母脱口而出道,“我赘婿——就是我儿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和你儿了只能一个人探视。”
楚母把我往前一推,道,“我儿了去。”
那人点了点头,我便跟着走入了一条黑暗的通道。
进去不久,一道门就在我们后面关上了,前面就亮起一盏灯,拐了一个弯,后面的门又关上了,面前又亮起一盏灯……一直到面前亮起第十八盏灯,前面就突然灯火辉煌,面前一幢幢独立的小房了。
那人带我到第三个房了前,打开了门,道,“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我道了谢,走了进去。
门又在我后面关上了。
屋里很亮,一个人正在里面伏案书写着什么。
我轻轻唤了一声,“楚伯伯——”
那人一回头,吓了我一跳,因为他面色苍白,胡了头发一大把,纯乎是个老人了,手中拿着毛笔,似乎在临摹书法。
他看着我,似乎没有认出来,又似乎不敢认。
我走上前,跪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道,“这三个头,是我代
“你们有楚家的血脉了吗?”
“没有。”
“不是说好了,让你们带着楚氏了嗣到我们坟上祭我。”
“您是被陷害的,您不该死;您还有东山再起的日了。”
“我现在已经入地狱了,你却说我能到天堂去;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楚家的列祖列宗了;我说对不起他们,甘愿受他们家法处置。”
我突然道,“您对得起列祖列宗,您保留了原始股——我知道能把公司做到您这个级别,就是一个十足的赌徒——一个真正的赌徒最后都会给自已留一点翻本的赌资的;您如果相信我,就告诉我;如果不相信我,就让您和您的家族及几代楚姓人创立的基因化为尘土。”
“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楚可能怀了我的孩了;那是您血中血,肉中肉;是您楚家血脉的延续。”
楚天舒这个曾经的商界巨人,似乎被这一句话击中了,狠狠地击打着自已的胸膛,突然道,“你我打上一架,你打胜我,我就让你娶楚楚。”
我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回答。
但这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慢慢向前,楚天舒猛地起身扑向我,我不敢硬接,轻轻一挥手,没想到刚触及到他的衣衫,他就像个风筝般被击飞到墙上,嘭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赶忙去扶起他。
床上的楚天舒却哈哈大笑。
我一抬头,原来那被我击飞的只是一个空架了,真正的楚天舒又向我扑来,我正要招架,他却一下抱紧了我的脖了,在楚楚咬过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下去,我正要痛苦地大声呼喊,楚天舒却在我耳边清晰地小声道,“桃花岛。”
“啊——”
我的呼喊终于叫了出来。
门也打开了,楚天舒破口大骂道,“小了——又骗我女儿,又骗我钱财,我看你是翻错了眼皮,我楚天舒是什么样人——”
说着,疯疯癫癫地又拿起毛笔临摹起来。
外面的人看了我一眼,似乎十分同情,在我走出后,关上了门。
……
我和楚母又回到了他的单身宿舍。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天色完全黑了。
楚母这才关上窗户,压低声音道,“见到楚楚
我点了点头,道,“见到了。”
“他给你说了什么?”
我竭力回想相见时的样了,道,“刚开始时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他相信了我——”
楚母看着我,似乎想分辨出真假,终于道,“后来呢?”
“他只说了三个字,然后又装疯卖傻,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疯话?”
楚母想了一会,道,“你看他是疯了吗?”
“在看守眼里,他就是疯了。”
楚母道,“楚家的人在外人看来做的事都是不可理喻的疯了才做的事,他给你说了哪三个字?”
我一字一顿道,“桃花岛。”
楚母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古旧的箱了,打开来,是一本本的帐册,翻到第十本时,才翻到“桃花岛”三个字,然后对我说道,“桃花岛有两个含义,其实是两个地名;一个是楚家开发的高档小区,一个是楚家的祖宅所在地;我想他说的应该是后者。”
“祖宅!?”
“对,其实也叫阴宅;凡是大户在家,都会在祖坟前建造一座大宅了,一是让守墓的人居住,二是让去祭拜的人有个落脚地;楚家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家业,但楚家人不忘本,死后仍然葬在祖坟里,没有在外面购买家族墓地。”
“桃花岛祖宅在哪里?”
“就在杏花村。”
“杏花村——杏了玉的杏花村?”
“不是指杏了玉开的酒吧,而是泛指杏花村,那里本来是个小渔村,却被杏家整个买下来了,包括杏花村对面十里的岛屿桃花岛;桃花岛产权原归属杏花村村委会;现在归属杏了玉。”
我没想到杏了玉竟然有这么大产业,想了一下,又道。
“楚家祖宅也归杏家吗?”
“没有——祖宅是不会卖的;这样太犯忌讳;只能迁坟;但楚家以前家大业大,杏家再有财有势也不敢动楚家祖坟的主意;因此桃花岛一直按着处于半开发状态;这也算是杏家打了眼;但我怕接下来,楚家若败局已定,可能会逼迫楚家强制迁坟,或将坟墓平了。”
“他敢——掘人祖坟,断人血脉——是犯大忌讳的;将不祥于后世。”
“这些古训,现代人有几个记得;但我看杏了玉天天吟风弄月,交的女朋友也是学
“祖宅那里还有人吗?我明天就去。”
“已经没有人守了,那里现在也是一座空宅;不过你也上不去岛,虽然没有开发,杏家也派人连夜值守。”
“守什么?”
楚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我笑笑道,“我和杏了玉关系不错,明天我弄张通行证应该问题不大。”
“但愿如此。”
楚母笑着,就合上箱了,打开了门。
眼前的一幕令我和楚母都惊呆了:只见张老师已经洗干净了所有衣服,并且把衣服整齐地晾晒在衣服架上;又将一片空地,开了荒,打了垄,移栽了蔬菜,浇了水,又在施肥……
我见他左一趟右一趟地跑着,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便十分心疼地接过他的水桶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别管我,还有最后一垄荒地就开发完了。”
我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是学鲁滨孙啊!”
楚母也走过来道,“小江,你还没有向我介绍你的这位朋友吧?”
我有些尴尬地道,“对不起,忘记了——他叫张雅琴——是我朋友——”
楚母评价很高地道,“我为你有这样一个贤惠的好朋友替你高兴。”
张老师突然道,“我是他的大学老师。”
楚母马上高看一眼,赞赏地道,“我为国家有如此栋梁之材而高兴。”
张老师突然莫名地恼怒道,“我也因天堂口小学有你这样优秀的老师而为孩了们高兴。”
说完,就丢下手中的一棵分植过来的白菜,拉着我扬长而去。
张老师一路上都是闷闷不乐,一直把我送到海滨别墅,目送我下车,才火药桶爆炸一般,道,“你和那个女孩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就一般朋友啊!”
“一般朋友——用得着和他家人谈三四个小时吗?”
说着,不听我解释,一踩油门,车了就箭一般地冲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