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沙逊看到了前面的金鹴华, 立刻追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道:“金先生气色真好,你们华夏有一句老话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抵就是金先生现在的情态了吧?”
金鹴华听到他的声音,不急不躁地道:“比不上一个月前沙逊先生的喜悦心情。”
一个月前, 正是路易.沙逊掀起舆论战,把污水往金铨头上倒的时候。
他眼皮微垂, 对路易.沙逊道:“沙逊先生的胆略, 是鹴华远远不及的。”
他这是在讽刺路易.沙逊的背信弃义了。
和他来谈合作,居然还在背后给他捅刀。这样的行径,哪里有脸来指责他的报复?
两个人的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贝尔曼大使走了过来笑着迎接了自己的两位贵客。他那英国绅士的风度翩翩的礼节和并不同大不列颠人的风趣给金鹴华留下了深刻印象。
贝尔曼对金鹴华笑道:“金先生在欧陆上的生意兴隆, 我听父亲说了。他在信中对我说金先生简直就是天才般的商人,您的代理人和小海森堡先生在利物浦和伦敦取得的成功, 真是让人惊叹。”
然后他又笑着对路易.沙逊道:“路易先生,老沙逊先生不久前过了生日, 可惜我身在远东,无法过去给沙逊先生祝寿了。”
路易.沙逊道:“父亲若是知道贝尔曼先生身在远东还如此关心他,也是会十分感动的。”
贝尔曼大使道:“我记得沙逊先生家里的法国厨师做的扇贝非常美味, 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扇贝了。”
路易.沙逊对他道:“来日贝尔曼先生高升回国之后, 我一定会宴请贝尔曼先生到家里做客。”
贝尔曼应下了之后又对金鹴华笑道:“说起来, 这件事情或许金先生还不知道呢。我的侄子安德烈今年从巴黎高师毕业,现在就在金先生的公司里工作。”
这一点金鹴华倒是真的不知道的, 他道:“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会发电报去问一下我的代理人的。不过想来小贝尔曼先生应该也是人中龙凤,看一看贝尔曼先生就知道了。”
贝尔曼大使道:“金先生过誉了。”
路易.沙逊听着贝尔曼大使和金鹴华的交谈,心中有些难以置信。他本来以为金鹴华也不过是一个在华夏沪上比较有名的商人罢了, 这其中还有他是总理公子才带来的加成。竟没想到他在欧陆——那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得到了巨大的财富。
这笔财富肯定是巨大的。要不然贝尔曼家族的孩子,怎么会去金鹴华的公司工作?贝尔曼家族在欧陆上很有权势,他们家的孩子就算是刚毕业要出去工作磨练自己,也不会去那种二三流的公司任职的。
他是知道金鹴华在海外有产业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金鹴华在海外的财富,已经让贝尔曼家族都不可小觑了。
贝尔曼大使和他的友情虽然不是很深厚。不过他知道贝尔曼先生喜欢在对自己没有伤害的时候为别人提供帮助积累善缘。那么他现在拉住自己和金鹴华说话,试什么意思呢?
要知道前些日子的风波很大,整个北平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以贝尔曼大使的智慧,他不会看不出来金鹴华和自己现在的重重矛盾的。
他这是在告诫自己,金鹴华不是一个小小的华夏商人,而是一个可以和他们这些享有盛誉的家族并驾齐驱的大资本家。而且他的父亲在华夏位高权重。他们必须给予他尊重。
而且之前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路易.沙逊理亏。去抹黑人家的父亲,还若无其事地找人家合作。结果消息漏出去了,这不就是擎等着人家报复呢吗?
如果说金鹴华只是一个小小的华夏商人,自然是把他挤兑破产都是可以的。只要自己心中痛快了就行。可是金鹴华不是,以他的财富和权势,若是真的和他撕破脸皮不计代价地对了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那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金鹴华也听出了贝尔曼大使的劝和之意。他屡次提起路易.沙逊的家,路易.沙逊的父亲,就是在说沙逊家族不简单,让他后退一步。拦了路易.沙逊一个提案出了气也就罢了。不用那么针锋相对。毕竟真的斗起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不过金鹴华本来也没打算鱼死网破。现在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他从一开始的目标也只是为了拦截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的计划,让他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不要想着把华夏人的血榨干而已。
他无力改变所有人,但是会尽全力让那些猖狂者收敛一些。
贝尔曼先生说完了这些暗示的话之后,金鹴华和路易.沙逊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这三个心思各异的男人也没说什么商业或是政局上的事情,而是谈起了雪莱的诗歌。
谈论文学,尤其是并不带有政治隐喻和偏向的文学,是最安全,最不容易产生冲突的高雅话题之一。
轻柔的钢琴曲在耳边响起,是不知名的作曲人做的田园牧歌。虽然并没有什么高超的弹奏技巧在里面,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水绿色杏白花边的洛可可宫廷长裙的贝尔曼夫人提着裙子过来,给金鹴华和路易.沙逊行礼后挽住了贝尔曼大使的胳膊:“亲爱的,我们该去跳开场舞了。”
贝尔曼大使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向金鹴华和路易.沙逊告辞,带着他年轻的夫人翩然离去。
路易.沙逊这时候也不想和金鹴华继续谈下去了,但是他在离开之前向金鹴华闻了一个问题:“陈大总统去拜访令尊的时候,彼此的关系还像以前一般剑拔弩张吗?”
陈大总统和金总理是政敌,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在二次议会的时候,陈大总统向金总理妥协也的确是事实。
“自然是关系融洽。”金鹴华道:“左右是他陈大总统左右为难,而不是我父亲求着他出卖朋友。”
“为了我父亲的颜面和我金家的威严,是要有一个够分量的对头为之前的舆论战付出代价的。要不然旁人还以为我金家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呢。”
路易.沙逊听到他道:“秋雪来可不够分量。不过陈大总统亲自登门,为我父亲的遭遇深感痛心。言辞恳切让我父亲相信了同民族的一衣带水。因此两人的谈话时极为融洽的,哪来的剑拔弩张之说。”
金鹴华说完之后就翩然离去,唯有路易.沙逊在那里,心中已经盈满了愤怒。
他知道金鹴华言语之中有挑拨之意。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怒火。
好!真是好得很!陈盛林陈大总统,还真是当机立断的天才政客!呵,真是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