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他们这边儿在佩芳面前泄露了禅机, 那边儿金鹴华到了金铨的书房里。金铨见到他来,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儿子出去送白家小姐回家了的。和人家小女儿谈情说爱去了。现在回来断没有来急着到他这里的道理。
总不能是和人家小姐吵架了, 来找父亲哭了吧?便是燕西和梅丽那么小的孩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鹴华现在来, 定然是有急事的。
金铨给他拿了个手炉让他暖手:“怎么了,这么急着来?是得罪了大舅子, 找我出面去和雄起给你说好话吗?”
他开了玩笑, 金鹴华附和着笑了两声。然后对金铨道:“哪里有,白大哥部里忙,今天还在加班,压根儿没遇到。”
“那怎么这么急冲冲地就来了?”金铨问他。
金鹴华抱着手炉道:“若是寻常时候, 我也不会拿着这种小事来惊扰父亲。但是现在赶着换届的时候,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在开春之后和洋人打。因此金家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的。所以我便只能来找父亲了。”
他说话语气有些严肃, 金铨听他的称呼不是爹也不是爸爸,就知道他说的是正经事。因此开玩笑的心思也淡了, 只是看着他。
“我因为偶然的缘故,得知大哥在外面置了一个宅子,里面养了一位娇娘。先不说外室的名头好不好听的事情, 只说这样的时候, 大哥的这个外室被人知道了, 难免会成为政敌攻击金家的借口。”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富贵人家里面也不少,但是大哥那座宅子置办得太豪富了。那位姑娘也是花楼里的姐儿, 她的赎身银子也不少。瓜田李下, 别人难免会往着贪腐上面想。最后脏水会泼到您身上。用捕风捉影来减少一些中立议员对您的支持。”
“其实我觉着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把这个女子送走。但是大哥是很喜欢这个女子的,那就只有把她接进来了。我的意思是一台小轿接进来就是了,也不用摆酒。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我也会派人去封口。对外就说这位新姨奶奶是个良家子,看她好生养所以抬进来的。咱们办得越是掩人耳目越好。一来是为了把一些危机消弭于无形,二来是金家也不能有私生子的存在。”
“只是太委屈大嫂了。而且吴家清贵,爸爸也要考虑到吴家几位先生的脸面。”
金鹴华知道这件事情必须快点解决,那么就一定要让金铨知道。他又担心金铨怒火上头伤了身体,就要让他冷静下来。那么就直接和他讲利弊就好了。
爸爸醉心权势,和他说这些布局以及利弊分析能够让他最快得冷静下来。
他夹带私货地说了外面宅子的“豪华”,会让金铨天生地对那个叫晚香的女子产生不喜。这样的话那个叫做晚香的女子一定不能够像当年翠姨嫁进来那般风光。也方便大嫂立威。
大嫂是个旧式女子,在她的观念里她是不可能和大哥离婚的,甚至认为姨太太是正常的。
而他也因为私心里面那点儿希望大嫂和大哥好好地这么将就过下去,不要把事情闹大导致金家在政治上的失利而对大嫂感到愧疚。所以他只好夹带私货地帮大嫂说话。
感情是打动不了父亲的。金鹴华想,但是利益可以。为了和姻亲的交好,爸爸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践踏金家长媳的尊严。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所以男人为什么不能管住自己呢?金鹴华神游天外地想。一个人的感情是不能分成几份的。爱一个人就会有独占欲,而你爱了一个人之后必然希望对方也爱你。那么爱你的人也会对你有独占欲。
这样的话,为了相爱的两个人好好相处。那么这一对爱人彼此为了自己的爱情就不可能背叛。如果你背叛了,就只能证明你已经不爱了,或者说从头开始你就不够爱。
而像大哥那样也不过是贪图了那小姑娘的美貌,要说有爱打死他都不信。但是红粉终究会成为白骨,为了一张皮囊花那么多大洋根本不值得呀。
“你大嫂知道了吗?”金铨问他的儿子。
“还没有。”金鹴华道:“我让大哥到时候自己去和大嫂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金太太身边儿的蒋妈急匆匆地过来了:“老爷,出大事了!大少爷在外面养了外室,事情被大少奶奶知道了。现在大少奶奶哭得不行,太太让我来请您哩。”
“呀,四少爷,您也在这儿!”蒋妈道:“老婆子给四少爷请安。”
金鹴华觉得头痛:“大少奶奶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说了让凤举好好劝,不要把事情搞得收不了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蒋妈被他问了,便说是在二姨太那儿知道的。然后又请了太太来评理。之后又来了谁有多说了出来。
怎么又和二姨太扯上关系了?
金铨现在和金鹴华一样觉得头痛了。他想了想:“这事情不能闹大,你去吧凤举给我叫过来。”
金鹴华知道他这是要让凤举尽快把他外面那座如同公馆的宅子车子全都卖掉,然后低调地把那个女子抬进来的意思了。
父亲这样总是有决断的,金鹴华点了点头。然后道:“不管如何,体统还是要有的。妾就是妾,以后一切都要听大嫂的。而且还是这么一位让咱们手忙脚乱的姑娘。是不该有二姨太和翠姨的待遇的。”
金铨其实早就看穿了他偏着他大嫂的倾向,因为事情已经有了处理方法,再加上看着这个比他还要冷静的儿子。所以金铨的怒气也消了许多。
——而且他也没那么生气。他只是气凤举置外室,还不分时机地置外室罢了。金铨自己都有两个姨太太,也不是反对纳妾的人。
于是这个时候他也有心情开个玩笑,他道:“这么向着你大嫂?哥哥就不管了吗?”
金鹴华道:“大嫂孝敬父母,友爱小叔小姑。作为长嫂是合格的。大哥这次过分了。爸爸,我不愿意干涉别人的生活方式。但是金家的宗妇,总该有她该有的体面。”
金铨沉默了一会儿。金鹴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道:“爸爸,颜平训练出来的护卫已经合格了,您出门时要带够人。我的朋友,法兰西的医药学家爱德华先生六天之后将会抵达北平。我请了他过来给您和母亲看一下身体,需要您调好假期。”
说完之后他对蒋妈道:“妈妈,走吧。去找大哥。爸爸,我走了。”
金铨看着金鹴华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看着那一扇被他关上的门。
良久,他笑骂了一声:“这个臭小子。”
哄他还别别扭扭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听家里下人说他不是挺会哄小女朋友的吗,把人家白小姐哄得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面就好像没了别人似的。怎么到了哄老爹的时候这么别扭。
真是个臭小子。
金鹴华跟着蒋妈去了佩芳的屋子,便见到这个时候佩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哭。金太太的脸色也称不上好。凤举在一边儿抽烟。梅丽,道之,玉芬和二姨太他们也都在。有劝慰的,有说话的,闹得一团糟。
金鹴华一见到脸色就落下来了,这不是胡闹吗?搞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热闹?
“怎么这么多人?”金鹴华问蒋妈。
蒋妈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金鹴华道:“二姨娘,这样的事情哪里有让姑娘们看的道理?您带着梅丽回去吧。”
二姨太早就因为这件事情是燕西和梅丽说话时露出来的,担心牵连到自己母女二人身上。一时间便感激地看了一眼,就要拉着梅丽走。梅丽还不想走,但是看着四哥的脸色和姨娘急切的样子,也不好反驳,便跟着二姨太走了。
他这一来,同辈的人便都把嘴闭上了。以金鹴华的事业和权势,以及老爷子对他的看重,都让他有了一种别人没有的威严。尤其是现在他不是春风和煦的表情,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缩手缩脚了起来。
“燕西。”他开口道。
“四哥,怎么啦?有什么事情?”金燕西有点惴惴不安。是因为他一不小心把事情漏出来才让大嫂知道的,他闯了祸,自然觉得不安。
“送老五和三嫂回去睡觉,楼梯里面不大亮,他们自己走我不放心。”
他的意思就是暗示玉芬和道之离去了。道之和玉芬虽然不想走,也有自己的一堆道理能说。但是最后还是走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佩芳看着坐下来的鹴华,想到了燕西的话,便道:“多谢四弟的仗义执言了。”
仗义执言?大嫂怎么知道的?
大嫂要是知道了的话,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燕西把消息漏出去了。若是大哥和大嫂说,不会把他的那些话和大嫂说,也不会把事情闹得那么大。
这么短的时间,燕西都能把消息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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