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里宴饮笙歌, 怎么忘了家中兄弟?”
金鹴华的声音清朗之中带着一点儿冷意,但是面上还是笑着的。
他这一分笑意让孟继祖和孔学尼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这世上怎么会有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
刚刚这人还是面无表情的黑脸, 现在居然又笑了出来。
而且还是那种浅淡的,让人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情绪的笑意。
金凤举听到金鹴华的声音的时候心中便觉得不妙, 而燕西则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燕西见到鹴华,的确是和见到金铨一般无二的。或者可以说是一下子就露出了宝玉见了贾政的那种老鼠见了猫的情态。
还好金鹴华看着的是老大, 而且这里人也不少, 他为了自己的面子端住了。要不然说不定今天他会露出来什么样的情态。
金凤举并不觉得金鹴华是为了他的宴饮来的。老四还缺他这一桌酒?
家里老四是跟着先外祖父李老爷子长大的,外祖父那人最讲究规矩法度。
而老四跟着那位老爷子一起长大,骨子里面恪守的东西和那位老爷子一般无二。
他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赵孟元和刘宝善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说到底他们来这里说上各种好话, 是在讨好金凤举。
虽说是朋友,但是也和清客帮闲没什么差。
出主意和讨好可以, 但是掺和到主人家的家务事里面可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你当你是老几,能够去管人家家里的事情?以疏间亲, 那可是大忌。
孟继祖和孔学尼站在金鹴华身后,很是引人注目的样子。金凤举也是邀请过他们两个来的。现在看着他们两人的情态,还有什么不晓得的?一时间恼怒这两个人被老四抓到了行迹, 真真是不晓事的混账。
一时间屋子里面竟有些沉默, 那个穿着新式墨绿色旗袍的短发女子看了看踹门进来的这位爷, 心头上竟然有些恐惧。
这人长得可真是好看,便是金凤举、金燕西以及在这里的其他人加起来都没这人好看。
可是晚香却没有一点儿欣赏这个男人的长相的心思。
她只是觉得, 这个男人看向她的那一眼好冷啊, 冷得她觉得骨头都疼。
孔学尼被金凤举看得头皮发麻,但是看到站在那里的金鹴华,又想到了金鹴华允诺的那张引荐信。心中一下子就又充满了勇气起来。
“凤举大哥。”孔学尼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张开了口道:“其实也是巧了,我们兄弟两个出去玩,正巧遇到了四爷和肖家少爷。一个不留神儿就替大哥把这喜事儿报给四爷,抢了这喜鹊的活计。真是有点儿该死了。”
他这话说得俏皮,又把自己的罪责给脱了个一干二净。
在场的没有半个人会认为孔学尼傻到真的会认为金鹴华会觉得金凤举在外面养小娘是喜事儿,也没有半个人会认为孔学尼在这之中仅仅只是扮演了一个类似于可怜虫的角色。
但是金凤举却只好就着这把梯/子往下爬。他总不能对着自己的弟弟说我没想过邀请你吧?
恐怕他前脚敢说出口,后脚他家老四就能让他在外面置外室的事情立刻让老爹知道。
那时候他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不过他现在有些想多了。无论如何,金鹴华都会把金凤举有了外室这件事情告知家里。
养外室可不是什么体面事情。比起这件事情被外人揭发然后让爸爸大发雷霆,还不如让他告诉爸爸,至少他能够把爸爸劝得心平气和。然后大家也好一起去解决问题。
好歹不会因为猝不及防地被别人告诉,然后大丢面子,让老爹气血上涌,大发雷霆。
金铨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他虽然一直盯着金铨的身体状况,找了不少好大夫好药材给爹娘两个人调养。
但是年纪大了的人身体机能都在退化,本来身体就不大硬朗了。是万万不能受刺激,不能生气的。
金凤举听到了孔学尼的话,虽然觉得他在那里给自己洗脱嫌疑的行为有些无耻。但是好歹在这个诡异的满室寂静的屋子里面有人给搭好了梯/子,他也就就坡下驴了。
于是他上前握住了金鹴华的手,请他到沙发上面坐。金鹴华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让他丢面子的想法,便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金凤举把金鹴华按到了大沙发的正中央——正是这个屋子的主位,刚刚金凤举坐的位置。然后给他倒了一盏茶:“哥哥想着你事务繁忙,便没想着用这等些微小事宜来烦扰你。”
他把那茶递到了金鹴华的手边儿:“外边儿冷,你一路过来辛苦,喝口茶暖暖身子。”
金鹴华听到他这么做小伏低,说出的话也很得体,甚至透露出一点温情出来。心中的不满终于消散了些。
或许是他想到了大哥平常对他们这些弟弟也还不错,或许是他想到了小的时候凤举曾为他摘过池塘里的莲蓬......
无论如何,他脸色和缓多了。
这也让孟继祖和孔学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最怕的就是金四爷他眼睛里面揉不了半点沙子,和金凤举这位金家大爷吵起来。到时候他们两人不就成了兄弟不和的罪魁祸首了吗?
金鹴华觉得自己终于从种种不舒坦不顺眼中找到了那么一点儿顺眼,一点儿舒坦。但是那位梳着女学生头的“新奶奶”心里边儿却不舒坦了起来。
什么叫做微小事宜?难道她就是微小事宜吗?
想到金凤举说的那些什么你比我家里的奶奶还要好,我心里把你才当妻子的甜言蜜语。这位叫做晚香的前窑姐儿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酸溜溜地不舒坦。于是她竟然起来了,声音娇柔地道:“这位也是小叔吗?老爷,您也不替我介绍一下。”
说完后还看了金凤举一眼,金凤举觉着被她看得心神一荡。但还没开口,就感受到自己手中的茶被接了过去。
金鹴华端过那茶,喝了一口,竟然是黄山毛尖。这可不是大哥喜欢的口味,他不是最喜欢喝龙井吗?至于老八,好像也不是喜爱毛尖的吧?
于是他道:“大哥,我这许久没回来了,你的这喜好都变了许多。我记着你以前,喝茶一定要和龙井的。现在却喝起了毛尖儿。不过要我说,还是龙井更好一些。人啊,还是要念旧一点儿好。”
金凤举和金燕西一时色变,其他的陪客也是心中打鼓。
金鹴华话里的意思,好像不是仅仅指茶这么简单。
金燕西更是觉得大哥这次八成要完。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四哥到底有多守礼,多讲规矩。几位哥哥不和家中女眷常处,所以不知道。但他是常在家的,自然是对此知道地清清楚楚。
就算是家里面正正经经、明媒正娶的几位嫂子,也没一个敢和四哥开什么过分的玩笑的。现在他明显来者不善,晚香女士怎么还敢往他的枪/口上面撞?
那些陪客则是提起了一颗心。他们十分担心他们兄弟两人今天要是真的在这里吵起来。因为这两人吵起来,他们这些目睹之人绝对捞不着好!
本来今天他们过来,不过是陪着凤举兄庆祝一下得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是宾主尽欢的事情。谁能料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出好戏?
他们兄弟两人今天吵将起来,却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日后还能再好的。但是他们这些人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别的不说,就说怎么拉架,怎么劝架吧,这就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难题。
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日后见面也尴尬。尤其是这位金四爷,据说买卖做得大,黑白两道上面很有势力。
今天搞出来这么一出,岂不是让他以为我们都是凤举兄的狐朋狗友,带坏了凤举贤兄?
虽然这话他们想着都觉得荒唐,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世上的人,哪个会觉得是自家兄弟天生就坏?定然是想着是别人给他们的好兄弟带坏的。而他们在这里陪酒,不就是最明显的小人之朋?
先不说有了这么一茬,他们会不会被这位金四爷定义为小人。只说一点,万一这位爷是个小心眼儿的,要给他们穿小鞋儿。那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谁家里面没有生意,没有铺子?这位想要把他们的铺子给挤兑破产了,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晚香的话一插进来,之前和缓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冷寂又一次降临到了这件屋子。而金鹴华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的确称得上好看,眼神之中有着媚却没有半分清气的“女学生”。
大哥这是什么眼光,这个女子相貌也不是一等一的漂亮,气质更是远远不及大嫂。不过是个庸脂俗粉,也至于让他这样去伤大嫂的心?
按照他的道德准则,便是有再好的女子让你心倾。但你娶了妻子,而且你的妻子一心为你筹谋,你便不该去招惹其他的女子,而是应该好好和你的妻子过日子。
而按照他的利益准则来说,眼前这个女人也根本不值得老大冒着夫妻离心、父母气愤等等风险,花这么大的价钱在外面卖了宅子车子来养着。
根本不值好吗?这是一笔赔本的生意。
他看了一眼金凤举那想要去阻止晚香,有些担忧怜爱又有些气恼的眼神,无谓地笑了笑。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位叫做晚香的姑娘,嘴中吐出了有些凉薄的话。
他道:“小叔?我从来不知道,我们金家竟有了第三代,我竟有了这么大的一个侄女。若这是真的,便真真地是一件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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