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幕城的中军大帐在营区的正中间,是五间大正房、深两进的院子,尹莫幽养伤的地方是一进靠左的那间,也是廖幕城的私密卧房,正中间的那间是用来会客、或者接见下属的正殿,京城来传旨的宫人在正殿奉茶。
尹莫幽随白羽风到时,见白总督也在,显然也是来接旨的。
廖幕城在前,白宗唐领着白羽风、尹莫幽跪下接旨,听那宫人嗓音尖利,一开口声音便传出老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岳秋国上表请朝,加贡纳粮,此乃廖幕城之大功,兵不血刃即达到目的,为朝廷省去人力物力的巨大耗费,朕甚高兴,特封廖幕城为平南大将军,负责青州府水军训练,管理朝廷征讨岳秋国的所有军队,青州所有守备军,均归他总管操练,如此,朕可放心安枕,特赐豪宅一座,良田两千倾,黄金万两,钦此!“
青州匪患猖獗,乌旸国虎视眈眈,朕心甚忧,闻崖州城参将白羽风千里驰逐、平定匪患,忠肝义胆,朕心甚慰!特由参将升任将军,赐宅两座,良田千顷,黄金五千两,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两江总督白宗唐率军孤守牛家村,杀贼千人,英武果敢,勇冠三军!特赐宅一座,良田八百顷,黄金三千两,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军军侯李铁蛋,计破乌旸短弩阵,智力竭尽守孤村,智救大军,勇护百姓,不堕国威,朕心甚慰!特拜中郎将,赐宅一座,黄金两千两,钦此!”
三道圣旨,两道是嘉赏,一道是封将!
白家父子获得无上殊荣,陛下对他们父子俩的封赏可谓丰厚,可低头接圣旨的白宗唐那皱着的眉心压根儿就不曾舒展过,只是在听得李铁蛋被拜为中郎将时,那脸上稍稍有些舒展。
中郎将的地位乃是军中将职最末等官职,属于从五品武职。
这等低阶将职,廖幕城核准任命便可,不需陛下特意下旨意来封。
为何陛下会有此举,特意对一个白身出身的普通村民家的孩子,给以如此大的荣耀?
廖幕城唇角轻轻勾起,从陛下特意下旨封赏李铁蛋的事情上,可以看出,陛下有在军队里提拔寒门白丁做将领的计划,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家的势力,会不会把这个苗头给扼杀在萌芽期?
白宗唐领着白羽风和尹莫幽领旨谢恩,圣旨接到四人手中,廖幕城才笑道:
“公公一路风尘,青州府实在荒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包涵,中午请在军中用膳,让本世子尽尽地主之谊!”
廖幕城带着绝代风华,与那太监寒暄,面上的疏淡客套毫不掩饰,不带丝毫真诚。
那宫人赶忙谢绝,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密封的卷轴,双手交付给廖幕城:
“不敢在大将军这里领赐,此为老奴来前,陛下亲手交付的密旨,还望世子认真参详。”
廖幕城瞧着那密旨,抬手接了。
那宫人已经怀抱拂尘躬身告辞:“边关重地,战事为重,老奴不敢叨扰,免得回头儿无颜见陛下,老奴还要回去复命,不敢久留,这就回了。”
“此去京城两千里之遥,公公八百里加急匆忙而来,怎能喝盏茶就走?这午膳无论如何要让廖某来安排。”
“不敢不敢!将军战备繁忙!老奴急赶回复命,多谢大将军盛情。”
一番寒暄客套,廖幕城便再未挽留,瞥了身旁亲兵一眼,那亲兵便下去了,片刻后取来三块百两重的金锭赏给那宫人,那宫人笑眯眯接了。
白总督待二人寒暄已定,这才过来与那宫人招呼,问及太子这些日子在宫内的情况。
那宫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微微地摇了下头:“白总督,老奴只是个奴才,不敢妄议主子。”
说完谢过白总督,谢过廖幕城,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廖幕城亲自将人送出军营辕门,回来时白总督父子和尹莫幽都在厅中等着。
白宗唐叹道:“行军平匪之事,我已上书奏请陛下,想不到朝廷知道得如此快!”
“军中自然会有陛下的眼线,不稀奇,圣旨到的如此神速确实令人意外!”白羽风道。
“咋不稀奇?青州匪患有多严重,要说陛下不知这事儿,我才不信!
既然知道为何就给父亲那么一丁点人马来此剿匪,还都是新兵,这不是要人命吗!
既然知道青州大旱三年,还说赏赐良田千倾万倾的,那一根草毛儿都不长的地,叫良田?
根本就是冲着咱来的!下旨赐这赐那的,肯定没安好心,估计就是为了警告我们,这里的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
白宗唐瞧着他在廖幕城面前说话口无遮拦,顿时哭笑不得,一个脑壳子就打在他头上:
“能没安啥好心?赐你的田宅、金银能再收回去?”
“陛下为人大将军又不是不知,今儿下旨赏人,明儿下旨杀人,咋不可能?要我说,咱们估计就是帮着陛下,把这赏赐给我们的良田变成真正的良田时,估计人家就会动心思收回去了。”
两人说话并未避着廖幕城与尹莫幽,这话可谓诛心之言,尹莫幽垂眸敛目,假装听不出这话里的鲁莽来。
廖幕城冷然瞧着白羽风在他面前充任愣头青,多不过是试探他对今上的态度而已。
以他得到的消息,白羽风风评为人审慎,从不妄言妄交,颇有乃父之风,此时看白羽风的言谈,不符合,他的手下探查消息,从来不做假,那么作假的就是白羽风,他的用心确实值得探究。
白总督转身见尹莫幽垂首不发一言,便笑道:“铁蛋,别听他胡说!君无戏言,封赏已下,咱们就放心领着;
行军这一路,你的军功有目共睹,我的奏折已递入京,圣旨比期待中来得早罢了,别被这愣头青给吓着,军中不是朝中,哪里有许多弯弯绕绕!”
“没把乌旸国打怕之前是不会动咱们的,动了咱们,谁守这古里古怪的海岸线?谁给他努力耕田,把黄原变沃野?”白羽风冷哼了一声。
白宗唐回身一脚踹过去,笑骂:“闭嘴!”
尹莫幽垂首淡立,无话,只偶尔抬眼,不经意间将目光从白羽风和白宗唐脸上扫过。
宫里要她来接旨,她便知道是封将的旨意,并不意外。
她已经被封了军侯,何事需要再来一道圣旨?
她意外的是陛下对他新身份的看重,这意味着以李铁书为代表的寒门子弟,在武职上似乎大有前途。
还有个叫她有些意外的是白羽风。
瞧他的表情,他对廖幕城并未有太多敌意,只是也不太信任。
白宗唐似乎担心再呆下去,白羽风会再说出多么失礼的话,拉着他就起身告辞了。
尹莫幽也站起身,正要告辞,忽听廖幕城的亲兵来报:“幕府王师爷在书房,要见大将军。”
廖幕城闻言起身道:“知道了,这就去。”
往外走时,他回头对尹莫幽笑道:“你就别走了,中午在这里吃顿饭!算是给你封将举行庆贺!”
不待尹莫幽答话,他便对门口的手下吩咐道:“把今儿中午没事的家伙都喊来,让厨房多做些好菜!一定要交代他们上大肉菜!李铁蛋正长身子,吃不饱长不高长不壮!”
那亲兵嘿嘿一笑,领命去了。
廖幕城又对柏然道:
“她骑马还没熟练,离中午还有段时间,你带她去练练!”
如此事无巨细地交待完,他才走出门,听得尹莫幽很想不雅地翻翻白眼,什么人呀,想来上午在校场发生的事儿,柏然已经报告给廖幕城了。
廖幕城那风雅奢华的书房。
“老师来此,是否为圣旨之事?”廖幕城进门便问。
王伟业负手立在窗边,他是当年廖幕城父亲最倚重的军师,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已经满头白发,却依旧面色威严挺拔。
“那圣旨来得快也倒罢了,军中有朝廷的眼线不稀奇;可这圣意——大将军可猜得出来?”王伟业回身,面含威严。
“老师是觉得陛下对李铁蛋的封赏太重?”廖幕城挑眉一笑。
王伟业闻言,目光炯然,深意更重:“陛下对李铁蛋的封赏,许就是对白家的封赏。”
这些年帝后之间多有不睦。
莫家辅佐陛下登基,一直把持朝政,拒绝还权。
但无论私底下如何斗争不休,面儿上的工夫都做得全。
这李铁蛋是军中新秀,以军功而言足以封将,但她终究是新兵,带兵还没经验,封将有些为时尚早。
前些天大将军论功行赏,他便提议封个都尉就成,叫这小子慢慢历练,待领导能力扎实些再提拔,但大将军惜才,觉得提军侯都亏了她,故而提了军侯还是上了奏报给朝廷。
他当时想着,新军初到青州,多少与征战岳秋国的老军格格不入,提一个他们自己的新秀将领对安抚新军有利,更利于融合,因此廖幕城奏表请功之事,他便没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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