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然绷着脸,一是因为他对尹莫幽的质疑,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眼光的质疑,顿时没有好声气,拱手冷冰冰道:“牛家村的事儿,他因不会骑马,才有那番惨烈的遭际!”
白羽风身后几名将领也跟着笑了几声,一人道:“李军侯骑马,这胆子模样,瞧着怎么跟个娘们一般!”
尹莫幽循声望去,那眼神异常冰冷,烈阳当头也化不开她面上寒霜。
她说过自己不会骑马,周围人可都在看着,若她表现太过出色,也太伤害其他一起学骑马的二位亲兵了。
白羽风被她这一说就恼的模样逗笑了,他与父亲都觉得她颇有肚量,可说这两句话,这小子就恼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当即多了份关切,少了些忌惮,抬手便拍了拍她的小腿:“这这腿夹得太紧了,你如此,马也紧张,反而更容易出事,放松些!”
白羽风的掌心带着几分力度啪地就拍在她的大腿上,尹莫幽的身子却顿时一僵,柏然、李铁书在后头瞧着,忍了几忍才没上前来。
却见白羽风反倒愣了下,抬手又在她小腿处又拍了两下,拍完又在她大腿上拍了拍,皱眉道:“你这腿肌肉也太松散了些,真——”
尹莫幽本就突然被他袭了腿心中紧张,听他开口,心中更惊。
这一惊便不由双腿一收,却正骑到了马腹,那马儿顿时低啸一声,扬起蹄子人立而起,却仍然不曾把尹莫幽给颠下背,当即便奔了起来。
这马确实速度极其快,一扬蹄便飞驰了出去,后头顿时传来几声吸气。
“军侯!”李铁书急喊一声。
柏然急步欲奔出去救,却见一道黑影比他还快,纵身便向那马飞去!
当即他就无奈地收了脚,白羽风是这军营的将军,贸然在这样的人面前露头,引起怀疑就麻烦了,只能任凭白羽风追了出去。
尹莫幽只觉西风呼啸,黄尘眯眼,呛得她连呼吸都屏住,马却在疾驰,颠得她坐不稳。她一心想要坐稳,紧拉马缰,一抬眼却见坚固的石头砌成的比武台赫然就在前方,须臾间便要撞上去!
一瞬间有些无措。
身后忽地一沉,两臂如铁一般将她圈在身前,白羽风紧贴她的后背,烈风般的气息灌入她敏锐的鼻间,耳旁传来低沉严肃的声音:“朝前倾!”
尹莫幽依言俯身。
“腰背挺直,只前倾!不是弯腰!”
尹莫幽依言试着调整,但马驰得太快,颠簸太猛烈,她根本就坐不稳,调整姿势谈何容易?
“马跑起来时谁都坐不稳!放松身子,跟着马跑动的节奏起伏便可。”
尹莫幽思索此话,努力放松找随着马身体起伏的感觉,但这非一时半刻能意会并融会贯通得了的。
“膝盖!大腿!身子前倾!屁股与马鞍似触非触,那感觉便对了!”耳畔又传来白羽风的声音,那声线严肃清晰,与平日的亲和大有不同,那气息呵在耳旁,些微热,些微痒,一身烈阳般的气息直钻进尹莫幽的鼻间。
尹莫幽脊背不由绷直前倾,尽量让全副心神都放在马上。
白羽风却在掌着马缰的间隙瞧了她一眼。
只见尹莫幽束着黑色玉冠的长发,有一缕散出来,在风里扯动轻拂,从他脸旁扫过,微痒的感觉有些异常。
肩头如弯月两弧,为那清绝紧绷的脊背添了一抹柔和。
校场的风扬起漫天黄土,尹莫幽身上却似有淡淡清雅的香,似一眼见那江水碧色,于这黄沙漫漫的赤地荒野幻化生出海市蜃楼。
这感觉实在怪异!
白羽风眸底有些疑惑,回过神来时已纵马在校场驰了几圈,而身前少年已经由方才的不得章法,到现在已慢慢有了些真切有效的体会,不再那般紧张,姿势从后头瞧着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两个大男人共骑一马,纵然是在传授骑马技艺,瞧着也难免有些古怪。
白羽风见尹莫幽已得要领,便勒住了缰绳,让马渐渐慢了下来,待马停下后他便跃身下了马。
尹莫幽没他那么好的轻功,只能左脚蹬着马镫,规规矩矩地下马。
白羽风的目光便顺着她下马的动作落到她腿上,想起方才拍她腿时的手感,微微蹙眉道:“你的腿软乎乎的,一点肌肉都没有,没力气骑马哪成!这几日来校场,腿上绑着沙袋多跑几圈,一定要练练腿力!”
尹莫幽一听“软乎乎”的三个字便微微低了头,只低应了声。
“还有腰力,骑马没腰力可骑不久,别说千里百里,就是十里都能让你的腰累散了架!不想日后吃这苦头,便多练练腰!别一个大男人,腰软得柳条儿一般!”白羽风又道,习惯性拍了拍她的肩。
这一拍,尹莫幽一僵,白羽风又皱了眉,不满道:“你小子,怎么哪儿都那么单薄?这身子也太软了些,你从京城到这里,跑那三千里路,肌肉都练哪里了?”
这单薄柔弱的身子骨,牛家村那一日夜是如何杀了那么多反贼?
他不由挑剔地细细打量她。
她比他矮了足有一个头,显得娇小单薄,想来还是少年的身子骨,尚未到张骨骼发粗发壮实的时候。
难以想象这身子里藏着那般坚毅与勇气。
尹莫幽被白羽风瞧得十分的不自在,心中恼他这随便拍人身体的习惯,军中男儿不拘小节,但这不拘小节对她来说却是致命的畏惧,试想——若哪日他想拍拍她有没有胸肌,他有武功,又是她的顶头上司,她这身份该如何躲得开?
届时非得暴露不可!
白羽风说完,又抬手去拍她肩头。
尹莫幽的脸色十分不太好看,本就黄瘦的小脸更显得拒人千里之外,那眸光格外清冷,她毫不掩饰地往后一退,让他的手拍了个空,毫无惧色道:
“末将比不得将军出身好,自小家中贫苦,一顿没几碗干饭吃,长不高,长不壮,上阵杀敌,末将认为,拼得并不单单是肌肉。”
这负气的话反倒叫白羽风有些好笑,问她:“不就是说你单薄些?还生气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十四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军中的饭管饱,你每顿多吃几碗,保准你长高长壮!”白羽风说话间当真瞧向燕青,道,“你原来在伙头营,这事便交给你,看着你家军侯,原先若每顿吃两碗,日后便叫她吃三碗!”
燕青愣住,还两碗三碗,军侯饭量小极小,一顿就只吃得下一碗。
但面对白羽风,他不敢回话,这话便咽在了肚子里。
“行了,回头记得练练腰力和腿力,军帐中还有事,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检验你的马术!”
白羽风朝马厩那边一望,他的亲兵便将一匹黑骏神驹牵了过来。
尹莫幽垂眸不言,心想你还是赶紧走得好,但这话可不敢说。
偏偏旁边有名将领瞧见的她的脸色,颇猥琐地嘿嘿一笑:“军侯最好要听将军的,将军都是为你好,咱们都是男子,多练练腰力腿力,日后娶了媳妇你才不会累。”
另一名将领哈哈一笑:“军侯才十四,小姑娘的手不知道摸过没有,脸皮薄,你说这个太不厚道!”
那将领一脸不以为然:“没娶媳妇就是雏儿?年龄小便没摸过女人的手?老子十三就逛窑子!你以为咱们军中有几个雏儿?也就将军——”
白羽风的马此刻已经被亲兵牵了过来,打了缰绳正要上马,听闻此言忽然回身,一脚便踹了过去,“闭上你的臭嘴,滚远些!”
那将领“嗷“地痛呼一声,抱着屁股跳去老远,回头哈哈地笑。
白羽风被他的样子气笑了,烈日当头,只见他肤色黝黑,脸颊莫名有些红晕,显得更黑了,那英武不凡的气度,霎时就散去三分,他看了尹莫幽一眼道:“日后离他们远些,别让他们教坏了你。”
尹莫幽不言语,只点头。
白羽风这才上了马,一夹马腹便要驰出校场,校场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刚驰进校场便一声长报!
“报——”
白羽风面色一凛,来人是他的亲兵,莫非有海上军报?
这一思量间,那亲兵便纵马驰到眼前,翻身下马,跪地报道:“报!报将军,宫里八百里加急,圣旨再到!”
圣旨?
众将皆愣,尹莫幽眸光微变,不着痕迹地瞧了柏然一眼,柏然还是那张冷脸,但眸底一瞬的诧异表明他也不知有圣旨到。
白羽风面色沉敛,问:“人要来崖州城宣旨,宣旨不是应该去青州府吗?”
“是!传递圣旨的人正在大将军帐中等候。”
“好,回去!”
白羽风说罢便要走,那亲兵却瞥了尹莫幽一眼,道:“传旨的宫人说,大将军要李军侯一同过去接旨。”
众将闻言又愣。
白羽风回头,见尹莫幽眸中有诧异神色,他也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道:“好!那就一起。你刚学了骑马,正好练练,走吧!”
“是!”尹莫幽垂首应了声,遮了眸底奇异的神色,牵马上马,让柏然继续操练李铁书与李大壮,自己则在白羽风身后,出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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